五王子又是咬了咬牙。
卻不得不承認寒食的話在理,遂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終是意難平。
“我真恨不得……”寒食的聲音適時響起,低低地傳入五王子耳中,“挖了他那雙眼睛。”
五王子心中一動。
繼而生出嘲弄:就這?
光挖了他眼睛哪夠——
五王子想起丹歌的死,恨不得生啖其肉。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當長風順利地取出心頭血的時候,被奪了劍的赭衣持劍人也漸漸醒轉。
倒地的他一睜開眼睛,便從被湖風掀動的半簾下瞥見了艙內的情形。
長風正在穿衣服。
潔白的背如暗夜中綻放的白蓮,似乎還有一抹妖冶的紅,一現即逝。
真是個賤人。
脫了衣服賤,把溼衣服又一件件穿回去更賤。
赭衣持劍人恨恨地想着,掙扎無果。
他不知道對方是如何將自己悄無聲息地撂倒的,但他卻瞬間了悟對方是如何能教朗達置自己於不顧的。
睡服的。
重色輕友的蠻伢子。
這一刻,他連來時的同伴也一併恨上了。
“寒食,你進來。”
長風喚道。
緊接着,赭持人持劍人又看見了一雙男子的腳邁了進去。
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那個好弟弟。
不但奪走了父親的愛,還奪走了屬於本該屬於他的劍譜。
要知道,他纔是嫡出,他纔是長子。
“把上衣脫了。”長風道,“朗達先生要幫你徹底解開‘一念生’。”
寒食應了一聲,但沒有對苗疆男子道謝。
而是朝着長風緩緩跪下,在這飄搖不定的船上對着長風俯身一拜。
接着指天爲誓:“殿下恩同再造,今後寒食若有不臣之心,人神共棄。”
什麼?
他還要爲之解開死劫?
赭衣持劍人憤然睜圓了雙目,睡了個女人,不但置自己於不顧,還要幫自己死對頭的忙?
他想要控訴,卻發現自己“嗚嗚”發不出聲音。
對方用一團泛着苔腥味的溼布堵住了自己的嘴。
活了三十多年,他還沒被人這麼折辱過!
偏偏繩子捆得死緊,他用了內勁都未能掙開。
一時間起了疑:
對方從哪兒弄到這麼根特製的繩索?
分明是江湖上有些使軟鞭的練家子用的“捆仙繩”,裡面混了銅絲。
他話沒說成,但發出的動靜卻驚動了一旁的唯亭。
唯亭不等艙內人掀簾探看,便上前來,直接用槳敲昏了他眼中亂叫的臭蟲。
“怎麼了?”
長風一面問,一面藉機掀簾出來。
將篷艙裡的空間留給了待診的寒食。
儘管苗疆男子告訴她,寒食並不需要平躺,而只要半裸盤坐着,由他運功將他體內的子蠱逼出,再飲下蠱王啄破食丹蟲後的那一小盞心頭血即可。
之後寒食略作休息便能恢復如常,而被取了心頭血的長風纔要好好休息。更重要的是,接下來至少三日不能再用子午丸。
是的。他看出了長風長年在服用一味引發熱毒的藥物。
長風表示會遵醫囑。
並且也弄清了苗疆男子爲何對安息香免疫——
“巫師可不像你們宮裡的王位,是世襲的……雖然被固定在某一個家族裡,但是家族裡的下一任巫師是要從幼童起便開始選拔,選的就是具有特殊體質的人……”
所謂特殊體質,應該就是對某種藥物敏感或者免疫……長風猜想道。
“那你是如何發現我放了……放了迷香的?”
安息香可是無色無味的。對方裝暈自然是有所察覺……
“離子蠱那麼近……”苗疆男子微微笑道,據實以告:“本該反應強烈的蠱王卻突然安靜了下來……我就知道有古怪……”
長風看見了唯亭還握着槳,又看見了匐在地上的赭衣人,當即便明白了發生的事。
她忍俊不禁,對着想要一探究竟的苗疆男子道:“大約是聽到你要爲他弟弟診治,一時歡欣過頭,便不慎撞到了我這船伕手裡的船槳上——放心,死不了。”
苗疆男子苦笑着搖了搖頭,縮回了腦袋。
壓根沒有注意到:艙內的寒食與船尾的五王子在風吹簾動的那一刻,交換了一下眼色。
給長風取心頭血要耗費蠱王的半條命。
而給寒食逼出噬心的子蠱,卻要耗費施術者的半條命。
難怪苗疆男子一開始不肯輕易答應。
長風感嘆着,回身望向湖面,望向湖對岸即將易主的越湖殿。
除蠱一事,寒食本人倒沒什麼太大的感覺,尤其在經歷了六次死去活來後,這種血液流速略微加快的異樣根本不在話下。
苗疆男子卻是冷汗出透,宛如寒食先前那般。
待子蠱從寒食耳口的切口內艱難迫出,苗疆男子已經精疲力盡。
他象徵性地給寒食耳口灑了點止血藥粉,接着指了指那枚非圓非方的木盞,道:“去把那個喝下。”喘了口氣,又似笑非笑地補充道,“別灑了。那可是好不容易從你們公主殿下身上取來的心頭血。”
此言一出,寒食的拳頭都硬了。
對方絕計料想不到自己這句話,在他聽來有多麼得刺耳。
寒食沉默地將木盞裡的東西一飲而盡。
一滴也不能浪費。
就算和着毒,他也義無所顧。
是她的心頭血啊。
他不是個噬血的怪物,因而不會覺得入口之物有多麼地甘甜美味。
血總歸是鹹澀的。
像眼淚。
“是不是覺得自己恢復了味覺了?”
苗疆男了虛弱地笑着問道。
他顯然不清楚寒食在醞釀着對自己的殺意,侃侃而談:“種了子蠱的人都會失去味覺,想來你已經許久沒有嘗過酸甜苦辣鹹的滋味了……不過,從現在起,你會慢慢恢復對五味的感知,最先恢復的兩味便是鹹、苦,接着是酸辣,最後纔是甜……”
寒食舔淨脣瓣上沾染的血。
“其實我很好奇,當初你因她而種的蠱,如今又是因她而解了蠱……究竟你是恨她多呢,還是……”
話音未落,一柄軟劍便如騰蛇般從苗疆男子身後遊曳而來。
是五王子挑簾做荊軻。
可惜他疏於此道,未能一擊即中,讓苗疆男了避開了要害,僅被劃傷了胳膊上的皮肉。
“你們漢人就是這麼恩將仇報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