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如此場合,紅蓮何嘗不是同白王一般處境,一般的騎虎難下!
儘管心中怒火滔天,可臉上還是要保持着淡然一片。
裝作岑夜所說,皆爲事實!
“這處刑就要開始,紅蓮之事,我們路上邊走邊說吧。”
白王一句話收了場,畢竟讓舒侯爺急急回京,正是爲了一睹那老狐狸的下場。
既然講了邊走邊說,幾人自是上了同一輛馬車。
考慮到身體,只有舒浚是獨乘一輛。
紅蓮路上都是賠笑應付兩句,沒說什麼話。
等到了那刑場,竟又再次驚訝!
雖然身着囚衣,蓬頭垢面。
但在一羣等候斬首的丞相族人裡,紅蓮一眼就瞧見了那個斷去雙腿的少女!
那是……
雙陽城的寧寶珊!
回宮路上機緣巧合而偶遇的,本是要被送進宮裡,成爲世子妃的小姑娘!
本以爲那時斷她雙腿,令她躲過入宮之禍,是救她一命。
怎料到如今……!
紅蓮愣在刑場邊,而那寧寶珊亦是擡頭。
望見了遠處的少女,還有那與她並肩而立的少年。
“那白衣服的小鬼定是世子岑夜,定是栽贓陷害了我們一族人的兇手!”
“如此年紀,竟就這般惡毒!難怪丞相和娘娘,千方百計的不想讓他回宮!”
寧寶珊的耳邊,有人在竊竊低語,狠毒咒罵。
但她也不理會,只眯眼看着那兩個人。
隱約覺得,那雙身影似乎在哪裡見過,卻是……
這段時間,她已在牢裡快要哭瞎了眼,看什麼,都是模模糊糊的。
她不懂老天爺爲何要這般待她。
她爲何要這般的苦命!
現在斬首在即,寧寶珊心裡反倒淡然。
只慶幸姐姐因不想入宮而早就出逃。
只希望還在通緝之中的她,千萬不要被官府找到。
當那被截斷了雙腿的少女被擡上刑場時,沉默良久的紅蓮終於問了岑夜。
“你可還記得,那小姑娘是誰?”
“呵。”岑夜一聲陰冷嗤笑,驚得紅蓮當即側目。
少年臉上的表情全是睥睨,全是對曾害過他、或是想要害他之人的嗤諷。
“我當時就與她說過,若有時間買棺材,還不如學她那姐姐一般,破釜沉舟的逃個痛快。”
“今日這結果,是她自己選的,怨不得我。”
岑夜說着又勾嘴角,惹得紅蓮本就未褪的怒意,越發沸騰!
卻是反不了口,指不了責!
從他離開藍國的一刻起,今日的結局,便就是他最大的目的。
從他得知了寧寶珊身份的一刻起,他們便就已然是敵人。
即便知道今日之禍,也不會有說白挑明的義務。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紅蓮並非氣他狠毒,而是氣他冷酷!
就算那寧寶珊是敵陣立場,但她也並未做過害他之事。
現在橫遭禍連,他怎能連半點同情都無,甚至還說得這般落井下石!
她知他心情,知他性格,知他……!
可是……!
“岑夜你告訴我,這幾天你把自己關在房中,到底都想了些什麼?”
紅蓮蹙眉看着他,似乎已經不再生氣。
只像是覺得心灰意冷;
覺得即便對他付出再多溫暖和關懷,都還是無法將他拉出那個深淵——
那個屬於他岑夜的,冰冷而殘酷的世界。
尤其是一再令她驚愕的今天;
尤其是徹底篤定了他,再也不是她所熟悉的岑夜的現在!
“告訴你了,又能如何。”
他收了笑意,用的陳述的語氣。
卻是不看紅蓮,只面無表情的盯着刑場上,那寧寶珊頭顱落地。
紅蓮無法作答,心裡莫名的痛了起來。
他從不曾像現在這般的對待過自己。
這樣認真而冷淡的拒絕,讓她不要多管閒事!
他到底是怎麼了。
到底要令自己錯愕震驚到何種地步,纔算滿意?!
或許連紅蓮自己都沒有發覺,她此刻臉上的神情,全然是傷心得非常明顯。
以至於岑夜看見的時候,整個人都怔了一下。
無甚情緒的臉上,瞬間就是泛起了些許的酸澀。
除了鳳棲殿中的那些,除了父王母后和岑嘯,他這幾日還能想些什麼?
可是這些。
偏偏是不能告訴她的!
方纔一路過來的馬車上,皇姐之事,他已經知道令她生氣。
所以現在,他不想讓她因此而更討厭自己。
他以爲已經足夠小心,用了最輕的口氣去拒絕。
可爲何還是讓她,露出了這般的神情……
她就真的,如此的關心自己麼?
昨天去勸他吃飯的時候也是。
之前在天牢外面的時候也是。
還有許許多多的時候都是!
但她若是真的如此關心着自己,那又爲什麼……
爲什麼喜歡的人要是夏半均?!
甚至不惜去吸閻羅果的邪氣做戲!
這個霎那,岑夜不知自己爲何會想到這些同當下無關的事上。
他只是不想看她,用如此的神色面對自己。
這樣只會讓他覺得更加後悔。
後悔不該那時在明秀樓,爲留她而應她做皇姐!
後悔方纔不該在城門口,爲打岑堯的臉而將此事塵埃落定!
可他後悔又怎麼樣?
可他後悔又有什麼意義?
她從一開始,便是想將他認作弟弟。
他亦從一開始,便是利用着她的這份心意。
他與她之間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此之上的。
這是他們的基礎,卻也是他們的全部。
所以他和夏半均是不同的,根本上的不同。
他懂。
他明白。
對他來說,她已不單單是最初的鏡國戰神,是親人,是同伴,是唯一的……!
然而在她心裡,他僅僅,不過是自己的弟弟而已。
因此他受不住她現在這般神情。
會讓他忍不住的,去誤會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她若想做姐弟,那他便就做姐弟。
只要能夠繼續把她留在身邊,直到他,能做完那件必須做的事!
刑場上血流成河,頭顱成山。
刑場邊,那少年和少女,卻是身處於另一個空間般的,對視良久。
最終,少年一字未說,轉身走開。
獨留少女垂目,看着滿眼血腥,似有某種恍如隔世的悽愴滄桑……
蒼靈歷七年,白國鬱陵王岑嘯起兵謀反。
王后爲其說情,打入冷宮。
白王滅亂黨,收兵權,誅岑嘯。次年初,發兵藍國。
藍王大敗,送還世子夜。
蒼靈歷八年,世子夜回宮。
一夜倒相,鏟奸臣,除妖妃。
白國泰安院遭屠焚之禍,巫女盡殆,院成廢墟。
同年,奸黨伏法。
白王
親迎和安縣侯舒朗進京,拜爲新相,同正朝綱。
後昭告天下:
慧女紅蓮膽識過人,謙聰有禮,德才兼備,護世子應賞,鋤奸黨有功,特於今年秋豐祭設典賜封,號君寧公主,衆皇子王女皆以皇姐相稱,以爲標榜!
京城皇榜一出,半月內便全國皆曉。
就是那深山老林中的義賊幫總舵,也不例外。
甚至是收到消息的速度,要比官府的快得多。
早在第五日,便已經有從京城的加急傳書,給送到了幫主手裡。
卻是那體格精壯,頭髮側紮在肩膀的颯爽小夥,只是看着正倚在窗邊的人。
眉目間,儼然是有些不耐煩了。
“你都對着信,盯了快兩個時辰了,真還想着把那張紙,看出個窟窿來不成?”
阿燚咧咧嘴,端起自己做的糕點,又往嘴裡送了一個。
那窗邊的副幫主夏半清,懶懶散散瞥了他一眼。
纔是拿着信走到跟前,直接奪了阿燚手裡的食盒,放到一邊。
皺着眉頭訓話:“現在人家都要做皇姐了,你可不可以稍微緊張一點?”
“做就做唄,有何好緊張的。”阿燚無謂說了句。
正要把食盒拿回來,卻又被夏半清推開了。
這才終於擺正了表情和態度,看着那清麗而慵懶的人:“那你想讓我如何?”
“衝進白國皇宮去,把人搶出來?”
阿燚說着一個白眼,又去拿食盒。
然而這次,夏半清倒是沒有阻止,似乎無話可說,沒法反駁。
隨後無視了阿燚的嘴饞,又低頭看着信。
神色,漸漸沉了下來。
約是看不慣他這樣的神情,阿燚也就不吃了:“半清,我這個人呢,你知道的。”
“隨遇而安。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就不是。”
“……”夏半清盯着他沒作聲,一張臉直接黑了。
知道他即將發作,大訓特訓,阿燚趕緊舉手叫他打住:“行行,我知道,我錯了!”
“我那時候就不該一掌一個,把他們兩個小鬼都送走!”
“是我錯失了良機,把那鏡國女戰神,白白送給了岑夜那小鬼,還讓他拜了皇姐!”
“是我不知道好歹,不懂把握機會……”
“好了好了。”夏半清擺擺手,全然聽得頭大。
之後又想了一會兒,說的十分認真:“我決定回一趟家。”
“什麼?!”阿燚立馬震驚。
“我回去一趟,憑夏家的家世,見紅蓮不成問題。”
夏半清沉着臉,完全不似平時半點。
若是紅蓮在這裡,定會覺得,現在的他,當真與那冰窟窿很像。
話到此處,一貫爽朗大方的阿燚,竟是沉默了許久。
“你認真的?”
一句換不長,但似乎所有的意思全都包括了進去。
面對阿燚的詢問,夏半清又是沉默。
要知道回去夏家,着實並非什麼好的主意。
見他不語爲難,阿燚正要勸他再想辦法,他卻點頭決定了。
“嗯,我回去一趟,反正容司他們還在京城附近。有什麼需要,可以助我。”
“半清,但你要是回去的話……”
“無妨。”他打斷了阿燚,恢復成一貫的懶散。
“想我也真的好久沒回去了,就當是給他們點驚喜吧。”
阿燚看着他,似乎還想說什麼,卻是被他塞了一塊糕點。
“你就在義賊幫好好等着,我定會親自,幫你把紅蓮接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