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釵錦帶,瑤裙華衣。
盤靈蛇髻,抹淺淡妝。
雖不是奢極複雜,花哨妖豔。
但也有輕盈婀娜,靈俏不嬌。
儘管紅蓮心裡,還是最喜歡義賊幫中,夏半清給自己準備的那套。
可現在這身岑夜挑出來的,其實也還不錯。
若要細比起來,只能說這自己在這兩個人心中的印象不同。
夏半清看她,是氣質,是脾性,是一眼能瞧出她最與衆不同之處。
而岑夜。
是瞭解她這個人——素淡婉約,柔中帶剛,卻是不喜太露鋒芒。
瞧那死孩子成天裝模作樣,原來對她,還是研究得挺仔細的。
紅蓮淺淺挑眉,看了他一眼。
他雖然一貫的沒什麼表情,可與以前的那種面癱相比,似乎少了許多的故意。
就是那種裝模作樣的感覺,也都淡化了不少。
岑夜的身上,好像真的發生了一些變化。
卻是紅蓮,讀不出來。
兩人此刻正是同坐一輛馬車,往京城城門去。
既然是要同王上一起迎接那個和安縣侯,那他這個世子,自當早王上一步,等在城門爲好。
至於二皇子亦要同行,是早上起牀後才聽說。
本想着約着一起走,卻聽派去景陽宮的太監回話,說是蘭妃突然病了,岑策今天去不了了。
然而同岑策連此等場合都不去相比,岑夜更叫紅蓮驚訝。
因爲這喊二皇子同行的提議,正是他主動提出的!
紅蓮心裡納悶了一路,眼看就要到京城門口,終是忍不住了。
“你不是一直很討厭岑策和蘭妃嗎,今日爲何要提議同行之事?”
岑夜依舊是穿的白衣,只是花樣細節上有所不同,稍稍顯得正式些。
頭髮也還是那樣,不過將鬢角兩側的編了起來,同額發一起束到了後面,以免看上去有些懶散,不把會面當事。
對於紅蓮的問題,岑夜只是看了她一眼,無甚情緒。
“是誰規定,討厭就不能同行?”
“……”紅蓮語塞。
他這句話說得並不噎人,可就是聽着不舒服。
岑夜又是看向紅蓮,似乎有什麼想說,卻是最後,還是作罷一般的移開了視線。
岑夜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
究竟何時開始的,紅蓮也記不清楚了。
只知他總會這般不經意就看着她一會兒,然後又什麼都不說的收走目光。
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已經在心裡猶豫了很久。
兩人也就是一路無話,到達城門口的時候,其他人都還沒來。
便是讓禁軍圍出一片空地,坐在馬車上等。
然而岑夜又那樣,看了紅蓮很多次。
顯然今天,他所關心的那個問題,變得有些窘迫了。
“有什麼話就說。”紅蓮被看得有些煩,直接問出了口。
“……”岑夜不作聲的盯着她,還乾脆把她一身打扮瞧了一遍。
隨後眼睛一閉,扶住額頭。
極深,極長,極其苦惱,卻又騎虎難下、破罐破摔般的,嘆了一口不知道多老的氣!
“唉——”
“沒什麼。”
說罷,他便是再也不曾看過她。
之後沒過多久,就有一支浩浩蕩蕩的皇家隊伍過來,卻是沒見國師千尋。
看見岑夜居然先到了,白王着實在瞬間傻愣了一下。
不懂這忤逆兒子,是吃錯了什麼藥。
今日這般給他面子不說,還禮數周到,甚至……!
“兒臣見過父王,給父王請安。”
“……”白
王看着岑夜,已然和旁邊的紅蓮一樣,不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
兒臣?
父王?
眼前這人真的是那個岑夜?!
如果是真的,那這般大的轉變,究竟是出於哪般?!
儘管神色態度全然沒有問題,可正是這般的沒問題,才當真嚇人!
一瞬間,紅蓮和白王心裡,都下意識寒了一下。
竟還默契的對視了一眼。
“哦,好。”白王怔怔應了,壓根還沒回神。
紅蓮一臉複雜的看了岑夜許久,完全瞧不出破綻。
一貫的沒有表情,無甚情緒,卻是……
紅蓮說不上來。
這種變化,當真說不上來!
似乎全然是不認識他了一般。
似乎他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心變得更深了,人走的更遠了。
她本以爲他們之間好不容易親近了些。
但現在,她又彷彿被他丟下了一段距離。
並非是那種伸手也無法觸碰的遠。
而是明明可以碰到,可偏偏沒法抓住了!
爲什麼呢。
到底爲什麼呢?
岑夜究竟是怎麼了?
突然對白王和岑策母子這般,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紅蓮已然沒有心思,去應付迎接和安縣侯之事。
然而……!
當那車隊緩緩接近,當那車上人下來的瞬間。
紅蓮又是一個震驚。
怎麼會……?!
那隨着侯爺一同下來的人,反應也同紅蓮一樣。
儘管着裝扮相,儼然一派正規的官家公子。
也沒穿成花哨鮮豔、面蒙紗巾。
姑且不說面貌,僅是那世間罕見的淡金髮色,便足以令紅蓮在人海中一眼找出!
舒浚!
竟是舒浚!
他竟是和安縣侯的兒子?!
少女同那病弱的青年四目相對,都是震驚到忘卻了周圍。
連白王等人的寒暄,也沒聽見。
直到介紹到紅蓮的時候,才終於回了神。
“這位是……?”
那舒侯爺是認識白王的幾個公主的,紅蓮現在一番打扮,也根本瞧不出是護衛。
而他身邊的舒浚,也直勾勾看着紅蓮,臉上全是想知道她究竟是何人的表情。
紅蓮就知道不該聽那死孩子的,穿成這樣出來。
窘迫着看向白王,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臺階下。
白王也確是打算將紅蓮作爲護衛介紹。
怎知話到嘴邊,竟被自己兒子搶了先!
“這位是岑夜的皇姐,紅蓮。”
岑夜此話一出,大家皆是一愣,尤其白王。
封皇姐長公主之事,岑夜壓根都沒還去提過。
如此公衆場合,旁邊還有圍觀百姓。
衆目睽睽,先斬後奏?!
白王微微眯了眼,顯然對岑夜此舉甚是不滿。
現下和安縣侯剛剛回京,才頭一次見面,怎能讓他知道自己同世子不和?
若是他否定岑夜這話,無非是從側面證明了二人關係不好,而且正被岑夜擺了一道!
舒浚的反應自不用多說。
他早知紅蓮並非一般女子,卻是不曾想過,會是如此身份!
至於紅蓮。
除了腦中一片白的看着岑夜,便是任何反應都做不出來。
他是曾在明秀樓應過皇姐之事,但也並非是如此突兀的,在如此場合提出吧?!
先是對岑策母子和白王變了態度,現在又是對自己來個突襲。
讓她毫無準備,措手不及!
紅蓮越發
的不懂岑夜了。
認識這麼久以來,從未有過的不懂,甚至……
隱約開始覺得心寒!
他那臉上分明是淺淺的微笑着,卻是眼裡寒光凜冽!
這孩子變了。
當真是變了。
變得……
竟讓她紅蓮,都覺得有些可怕了!
“皇姐是……?”舒侯爺顯然不明白岑夜此話。
儘管離宮也有些年歲,可長公主的相貌,他可是不會認錯的。
況且那名字,也不叫紅蓮呀!
見白王沒有作聲,岑夜便是繼續笑着說了:“侯爺雖不在京城,但想必對岑夜回宮之事,還是略有耳聞吧。”
“岑夜能平安歸來,多虧紅蓮相護。”
“她爲岑夜出生入死,幾度陷入險境,如此付出,岑夜自是要謝這恩情,便是拜了她做皇姐。”
“只是最近查剿丞相和其餘黨,父王無暇分心,所以也就先口頭應了岑夜。”
“待今日丞相一家,法場刑閉,再是昭告天下!”岑夜說着看向白王。
輕蔑,藐視,有種狠打了岑堯一耳光的快意!
岑夜這般場合,當着白王的面說如此謊話,逼着他騎虎難下。
分明是要讓他在自己這個兒子面前,俯首認輸!
除非他岑堯,可以不要身爲王上的臉面。
願意就地否決岑夜一番話,證明自己完全沒被世子放在眼裡。
否則。
那他就只能吃了這啞巴虧!
岑夜此舉,着實是太放肆,太大膽!
卻是那雙褐色的眼睛裡,笑得越發陰梟。
紅蓮從未想過,他竟會拿拜皇姐之事做文章。
才徹底明白,她一直想要他應允自己的那些條件,爲何皆是模棱兩可。
他能夠保證日後不讓她領兵出戰,卻是保證不了,不會拿她去當陰謀詭計中的道具!
她分明那般的與他明說過。
她留下,只爲護他安全,在他有危險的時候救他一把。
她留下,只因同情他孤獨無依,放不下他,想作爲親人一般的,伴他熬過鞏固自己勢力前的這段艱辛。
她不過是想當半個旁觀者,厭惡深陷其中。
而他呢?
爲擺白王一道,爲出心裡那口惡氣,竟是說都不說一聲,就是把她推到風口浪尖之上!
對她來說,封皇姐本就已是爲難之舉。
不過想着有個身份地位,日後有點什麼危機,出手化解也會容易些。
卻是他居然選在這樣的時機,還用這樣方式!
分明是好好商討,便能和平解決的,一件報恩言謝的簡單事。
現下則硬是成了他倆合謀設套,似乎專程爲了此身份、此場合,謀劃許久。
想要報復白王的同時,再從他那裡撈到好處!
弄得她紅蓮好像從一開始,就根本不是什麼偶遇相識的護衛。
而是他岑夜,早在藍國便已經悄悄收入麾下的一枚助力!
專程爲了替他謀權而來!
她說過他可以利用她,也可以算計她。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他竟是一出手,便令得自己陷入這般不愉快的境地!
還是用的一聲不吭、搞突然襲擊這種她最討厭的手段!
難怪他昨天問她,若是嚇到要怎麼辦;
難怪他要賣關子,說備衣梳妝的理由今日便知;
難怪他老一直那樣奇奇怪怪的看她;
原來他早知道丞相一家今日處刑!
原來這一切,又是他早就謀劃好了的嗎?!
原來他這幾天關在房裡,就是在想這件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