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果然在養心殿。
此時,天寒地凍的,他就跪在養心殿廊下的漢白玉臺階上。
他的身子跪的很正。甚至一動不動。
王福全面對着四阿哥站着,暗暗的嘆氣。
寒風呼嘯,圍繞着養心殿嗚嗚咽咽。
迴雪默默的站在四阿哥身後。
四阿哥突然覺得身後一陣溫暖,見王福全跪下行禮,扭頭一看,才知道是他的額娘來了,卻依然端端正正的跪着,只是面帶內疚之色:“額娘,對不起,我又讓你擔心了。”
“皇上呢?”迴雪問王福全。
四阿哥額頭上的包還在,他衣裳單薄,這樣跪在風口裡,實在讓迴雪心痛的很。
可她面上,卻沒有露出一點顏色。
王福全指指養心殿,小聲的道:“皇上在裡面同官成說話。”
迴雪只得在門口等着,等了有一個時辰,四阿哥漸漸的撐不住了,身子發虛,似乎要仰倒。
煙紫着急的道:“主子,皇上什麼時候才肯見您呢?”
迴雪默不作聲。
漸漸的,她的一雙手也麻了,耳朵凍的生疼。
可看着四阿哥跪在她的腳下,迴雪的心纔是最疼的。
終於,養心殿的門開了,官成一臉訕笑的道:“鬱妃娘娘來了?請進吧?”
皇上坐在龍椅上,眯着眼睛,像在養神。
養心殿裡很是暖和。
正中央放着一個大大的炭盆,炭盆裡的炭火嫋嫋娜娜,熱氣直往人臉上撲。
皇上悠悠的靠在那,像是睡着了一樣。
進入養心殿,迴雪才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身上的寒氣一掃而光,整個人也靈動起來,可是她的心卻還是很疼,四阿哥還跪在廊下,皇上明明知道,卻好像並不在意。
迴雪給皇上請了安。
皇上沒說話。像是很虛弱,許久,悠悠的道:“鬱妃來了,很好。”
迴雪福了一福道:“皇上,外面冷的厲害,四阿哥已經在廊下跪了很久了…….”
皇上卻道:“四阿哥說的那些話。是你教他的嗎?”
皇上還在記恨那些話。
迴雪跪地道:“皇上,四阿哥他不是有意的。他…….他不應該說出那樣的話,都是臣妾教導無方。”
“你既然說了他不應該說出那樣的話,那就讓他在外面受着,風雪大,也好讓他清醒清醒,免得天天穿金戴銀。有奴才嬤嬤的伺候着,他就忘了自己是誰了,他就忘了。這一切,都是誰給他的。”
皇上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官成忙跑了過去,給皇上遞上一杯茶,然後當着迴雪的臉,餵給皇上吃了一粒藥丸,藥丸是黑色的,有指甲蓋大。
或許,這就是王福全所說的那種藥了,吃了以後,可以讓皇上短暫的興奮,短暫的忘記痛苦。
迴雪只能道:“皇上,四阿哥如今有的這一切,都是皇上您給他的,如果沒有皇上,四阿哥能有什麼呢?他已經知道錯了,且四阿哥如今有傷在身……”
四阿哥已跪了很久,迴雪怕他的身子吃不消。
皇上卻似乎沒有聽到這話,服用過藥丸,他的臉色紅了起來,說話的聲音也比之前大了:“鬱妃,朕最近身子不太好,你可知道?”
“臣妾知道。”
皇上看了看官成,官成便笑着道:“據奴才所知,皇上的龍體欠安,這皇宮上下的人,都知道,可是聽說,鬱妃娘娘宮裡,卻等不及要過年了?”
迴雪並不理官成,而是望着皇上:“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官成接着道:“如果奴才沒有說錯的話,鬱妃娘娘宮裡,已提前貼上大紅的窗花了。”
煙紫心裡一震,這窗花,本來是她貼的。
沒想到,如今卻被官成提及。
官成呵呵一笑道:“鬱妃娘娘理着這六宮之事,禮當關心皇上的安危,皇上龍體欠安,鬱妃娘娘宮裡卻迫不及待的貼上大紅的窗花,是心裡很舒暢了?”
皇上冷冷盯着迴雪:“朕問你,你宮裡是不是貼了窗花?”
迴雪點了點頭。
既然官成能在皇上面前提及,那他一定是打探清楚了的,窗花的事,無論如何也隱瞞不下。
往年也會貼窗花,並不見得是什麼大事,也並沒有犯什麼忌諱,如今卻被官成拿來說事。
皇上似乎也生氣了:“朕若是死了,最高興的人,便是鬱妃你了吧?朕原來以爲,你愛惜朕,官成跟朕說,你相印殿喜氣洋洋要過年呢,大紅窗花都提前貼好了,朕還不信,看來一切都是真的。”
煙紫忙跪下道:“皇上,窗花的事,是奴婢自作主張,並不關鬱妃娘娘的事。”
煙紫只是道出了實情,皇上哪裡會理會一個奴婢說的話。
他又喝了一口茶,咳嗽了幾聲,像是想起了遙遠的事情:“鎖兒側福晉的事,朕知道,四阿哥能說那些話,也一定是你教的了。以前櫻桃在你宮裡,你不也處處袒護嗎?記得官成還說過,那一日朕讓人捉鎖兒,你竟然還要放她走,原來,是你一直跟朕做對。”
皇上怒視着迴雪,就像看着一個仇人。
四阿哥說的那幾句話,本來不是迴雪教的,可在皇上心裡,跟迴雪脫不了干係。
如今,他要新帳舊帳一起算了:“你回去吧,六宮之事,如今你暫且不要管了,回去思過吧。”
皇上剝了迴雪主理六宮之權,迴雪並不難過。
皇上讓她回去思過,她也沒有難過。
她跟皇上之間,早沒了什麼情份。
沒有了情,也沒有了恨,更沒有了難過。可是如今,迴雪的四阿哥就跪在廊下。她心裡放不下四阿哥。
“皇上,四阿哥他……..”迴雪欲爲四阿哥求情。
皇上卻道:“四阿哥犯了錯,理應在那跪着,你,就回去反思吧,什麼時候反思好了。以前都做過什麼背叛朕的,對不起朕的事,到時候,再來回給朕知道,在你反思完之前,四阿哥就在養心殿思過。”
皇上竟然把四阿哥挾持在養心殿。
四阿哥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
可外面風大雪大。四阿哥跪了幾個時辰,皇上竟然沒有一點憐惜。
大阿哥來了。他甚至來不及解去身上的披風,便跪倒在皇上面前:“皇阿瑪…….”
大阿哥的眼睛還是腫的。看來最近因爲側福晉的事,他都沒有能好好休息。
皇上卻打斷了大阿哥的話:“你若是還爲那個女人說什麼話,你就回去。”
那個女人,自然是鎖兒側福晉了。
迴雪也爲大阿哥擔憂。如今皇上的性子,如冰一樣讓人生畏。哪一句沒有說對,他就能碎成一片,隨便一片。就能割傷一個人。
大阿哥磕頭道:“皇阿瑪,兒臣今日進宮,是聽說皇阿瑪罰四弟跪在廊下,養心殿雖暖和,可外面卻寒風刺骨,四弟跪下了好一會兒了,求皇阿瑪讓他起來。”
皇上面對着官成笑了:“這,好一個兄弟情深啊。”
官成也訕笑着道:“四阿哥說那般謀逆的話,大阿哥還肯爲他求情,的確是兄弟情深,甚至,不顧皇上您的感受了。”
官成明顯是在添油加醋。
果然,皇上聽了這話,心裡有些怨氣:“大阿哥,你知道四阿哥犯了什麼錯嗎?你就這樣袒護他,你回去吧,若不然,朕讓你一塊跪着。你這麼大一個人了,如今卻還來氣朕,咳咳……”
“皇阿瑪若不讓四阿哥起來,兒臣就不起來。”大阿哥跪着道。
官成打量着大阿哥,見他身上的披風像是女人穿的,便笑着道:“皇上,奴才眼拙,怎麼覺得,大阿哥身上的披風,好像是宮裡娘娘們穿的呢?”
皇上默默的盯着大阿哥,許久,才道出一句:“大阿哥,你說。”
大阿哥看了迴雪一眼,卻咬緊牙關,就是不說。
皇上冷笑道:“果然是朕的兒子,跟朕的女人也打成一片了,這麼冷的天,朕的那幫女人,倒沒有關心朕冷不冷,可朕賞給她們的披風,倒是跑到大阿哥身上來了,真是笑話,大阿哥,你說,到底是誰送你的披風。”
大阿哥始終不願說出迴雪的名字。
皇上怒了:“朕有的是辦法讓你張嘴。”
迴雪跪着道:“皇上,大阿哥身上的披風,是臣妾的。那一日,大阿哥進宮,衣衫單薄,臣妾是念着她的母妃,且大阿哥一向善待四阿哥,所以才讓奴婢拿了這披風給他,並沒有別的意思。”
皇上饒有興趣的打量着二人,煙紫一直在地上伏着,只是覺得養心殿裡越來越熱,她的心裡突突直跳,額頭上的汗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
“鬱妃,很好,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瞞着朕呢?”皇上反問。
在迴雪看來,那一日給大阿哥披風,本是光明磊落,可在皇上看來,這便是秘密,而且是故意瞞着他的。
皇上如今越來越多疑。
迴雪對此深信不疑。
許久,皇上揮了揮手,叫來王福全道:“把鬱妃給送回相印殿去,沒有朕的意思,鬱妃不得出相印殿一步,若敢違抗,死。”
王福全哈着腰,答應了下來,見四阿哥跪在那裡,幾乎暈倒,便道:“皇上,四阿哥他……”
“四阿哥,跪到天黑,就在養心殿呆着吧,什麼時候意識到他自己錯了,好好的反省了,朕再放了他不遲。”
王福全本想爲四阿哥求情的,如今看來,皇上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放四阿哥的了。
只好送回雪先回相印殿。
迴雪默默的走在前頭,煙紫扶着迴雪的胳膊,卻是泣不成聲:“主子,都是奴婢不好,爲什麼要把那窗花貼出來,害的皇上…….”
“事情已這樣了。就不必自責了。”
煙紫卻哭的更厲害。
很久,皇上沒有對自己的主子這麼嚴厲了。
迴雪停下腳步,等王福全跟了上來,問他:“最近皇上好像很聽官成的話?”
王福全小聲道:“最近皇上總做噩夢,有時候還會夢到有人要殺他,所以心裡害怕。就叫官成貼身保護,另外,官成能給皇上弄到長生不老的藥…….”
迴雪呵呵笑了一聲:“長生不老?歷來帝王可有長生不老的?”
王福全嘆了口氣道:“鬱妃娘娘是局外人,自然明白,皇上如今身子虛,心也虛了。不是奴才大膽,皇上對娘娘這樣。怕是官成在裡面說了不少………”
“我知道,官成一心護着三阿哥,有意將四阿哥壓在底下,所以,連我這個鬱妃也不放過了,皇上不是說了嗎。要讓我回相印殿反思,不得出宮門一步。”迴雪冷哼一聲,見四下無人。便停下腳步,語氣哀傷的對王福全道:“王公公,你說,咱們算是朋友嗎?”
王福全嚇了一跳,就那麼跪在冰冷的雪地裡:“鬱妃娘娘是千金貴體,奴才又是什麼身上,奴才不敢…….”
迴雪扶起了他,悠悠的道:“自我進宮起,雖沒有跟王公公說過多少話,可我卻知道,王公公你是一個正直的人。”
“謝鬱妃娘娘誇獎。”
“我回相印殿以後,怕是不能去養心殿,可養心殿裡有四阿哥,也有皇上,他們的安危,對我來說,都很重要,你明白嗎?”
王福全哈着腰道:“鬱妃娘娘的話,奴才很是明白,奴才敬重鬱妃娘娘的爲人,娘娘放心,以後養心殿有什麼風吹草動,奴才一定去告知鬱妃娘娘。”
迴雪這才放下心:“你回吧,天也怪冷的,放心,我自會遵旨,不會在宮裡胡亂走動,你且放心的回去回話吧。”
王福全謝過,轉身回去了。
相印殿裡死氣沉沉。小太監們見煙紫冷着臉,眼睛也哭紅了,而四阿哥也沒有跟着回來,自然知道,是養心殿那邊出了事了。
怕惹主子心煩,一個個話也不敢多說一句。
迴雪默默的靠着窗戶坐着。
煙紫捧上來一杯茶,擦着眼淚問道:“主子一定很心疼四阿哥吧,說不準,四阿哥還在養心殿跪着呢。”
迴雪接過茶來喝了一口:“我相信,四阿哥會撐的過去。”
話雖是這樣說,也不過是故作堅強,迴雪心裡,比任何一個人都要疼。
甚至晚上睡覺的時候,翻來覆去的不能安眠。
眼瞅着炭盆裡的炭火一明一滅,輕輕的跳躍着火星子,火星子漸漸的暗了下去,炭盆裡的炭也暗了,迴雪還是睡不着。
迴雪主理六宮之權被皇上給剝了。
宮裡的妃嬪也不用來相印殿行禮了。
甚至,有的妃嬪還看起了笑話:“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以前咱們總羨慕人家生育有阿哥的妃嬪,可如今呢,四阿哥犯了錯,連鬱妃娘娘都被關起來了,還是沒有孩子一身輕啊。”
有的小聲道:“聽說四阿哥說錯了什麼話,皇上本來就焦躁,如今越發聽不得別人說他不好,哎。”
只有岑梨瀾,還畢恭畢敬的來看回雪,沒有說話,便先跪倒在相印殿內室,迴雪怎麼拉她,她都不願意起來。
“鬱妃,這一切,都是我害的,若不是我教導五阿哥無方,五阿哥跑到皇上那裡告了密,四阿哥怎麼會有如此禍端,你又怎麼會不明不白的被禁在相印殿,我真是對不住你,你對我那麼好…….”岑梨瀾哭了起來。
從永和宮到相印殿,她想了一路,甚至,她想到給自己幾個耳光,只要迴雪能夠解氣。
可是到了相印殿才發現,迴雪並沒有生自己的氣,甚至還讓煙紫給自己上茶,岑梨瀾心裡更覺得過意不去:“你對我這麼好,我良心何安呢。”
王福全小心翼翼的跑到了相印殿,見後面沒有人跟着,他才偷偷的進來了,進來以後,見岑梨瀾也在,他只得先行了禮,一臉的警惕。
他來給迴雪傳話。本不能讓別的人知道。
迴雪道:“王公公,岑妃她是自己人,有什麼話,你便說吧。”
王福全嘆了一口氣,跪了下去:“鬱妃娘娘,不是奴才斗膽。四阿哥…….四阿哥…….”
迴雪本來還裝作平靜的模樣,聽了這話,卻是豁然站起:“四阿哥怎麼了?”
“四阿哥這些天,一直在跪着,皇上總罵他,而且。那一日,皇上在蘇答應宮裡寵幸了一個宮女。那宮女便隔三差五的去找皇上,皇上心煩,便讓官成割了她的舌頭,說從此以後,她就不會再多話了,四阿哥眼瞧着鮮血淋淋的。嚇的不輕,又發了燒,可皇上卻還讓他跪着。還問他知錯不知,皇上懲罰了鬱妃娘娘,又做下這些事…….唉,四阿哥便說皇上…….說皇上…….”
“四阿哥說皇上什麼?”
王福全想了想,將手裡的拂塵別到腰後:“四阿哥也並不是說皇上,四阿哥只是說,書上有云,只有昏庸的皇帝,纔會喜歡殺戮,不拿人命當一回事。”
迴雪手心冒汗:“四阿哥真是這樣說的?”
王福全點點頭:“皇上說,四阿哥說他昏庸,這不,更生氣了。四阿哥估計還得跪下去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呢,這些天,四阿哥瘦的不像樣子…….奴才很怕,四阿哥很快便會撐不住了。昨兒就暈倒過一回。”
迴雪的眼圈紅了,卻努力忍着。
岑梨瀾再也忍不住了:“我這就去養心殿找皇上!”
迴雪卻拉住了她的手:“找皇上又有什麼用呢?皇上什麼時候曾聽過你的話?”
岑梨瀾頹然坐下,那一刻,她才覺得自己是如此的無用。
眼瞧着要過年了。
雪又下了一場。
差一點將整個皇宮埋住。
以前站在相印殿的臺階上,便能望見別宮裡的琉璃瓦,可是如今,這些暗黃色的琉璃瓦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只留下一片白。
白的讓人心慌。
大片大片的白包裹着這個皇宮,讓人透不過氣來。
迴雪只能從王福全的回話裡來了解四阿哥。
王福全一次比一次急迫。
四阿哥先是一天暈倒一次,到後來一天暈倒兩次,三次,王福全說,四阿哥已經骨瘦如柴了。
王福全說着說着,便哭了。
迴雪默默的想着皇上的那幾個兒子。
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呵呵,想來想去,都是心酸。
沒有妃嬪來相印殿請安,相印殿靜了不少,有烏鴉甚至落在相印殿的房頂上,王方趕緊拿棍子去趕,烏鴉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這一日,大阿哥來了,大阿哥眼神空洞,衣着單薄,他進了相印殿內室,十分神秘的對迴雪道:“鬱妃娘娘,我去過養心殿,皇阿瑪如今除了見幾個阿哥,格格,其它人,基本都不見了,我見過皇阿瑪一回,如今他的身子很不好,怕是…….撐不了多少天了。”
迴雪對這個消息,並不感到意外,卻只是擔心四阿哥。
大阿哥很明白迴雪的心情:“若皇阿瑪…….皇阿瑪駕崩的話,那四阿哥可就慘了,而且如今能坐上太子位,能繼承大統的,在這些兄弟當中,只有四阿哥。”
迴雪忙道:“大阿哥不能這樣說,若你皇阿瑪聽到……”
大阿哥憤憤的道:“他雖是我的皇阿瑪,可如今……他也隨時可以要了我的命,我早不稀罕做什麼阿哥,我只是不想宣國落入賊人之手,如今官成日夜守在皇上身邊,若皇上死了,官成定然要扶植着三阿哥,近些天,三阿哥常往養心殿跑呢。三阿哥這個人,有多兇殘,我最知道,所以,四阿哥一定不能有任何閃失。”
正說着話,承熙公主來了。
公主的眼圈泛紅,先是給迴雪行了禮,然後挨着大阿哥坐了:“我也去看過皇阿瑪,他躺在牀上昏昏欲睡的,怕是沒什麼日子了,可是那個官成,一刻不離的站在皇阿瑪身邊,還有那個三阿哥,他連自己的親額娘尚且不孝順,他又怎麼會去孝順皇上?我在門外偷聽了一會兒,好像官成在遊說皇上立太子。說什麼三阿哥天資聰慧,又仁心仁德…….我瞧着皇阿瑪好像動搖了呢。可是若那樣,四阿哥怎麼辦?”
迴雪嘆了口氣道:“多謝你們都肯爲四阿哥綢繆,可是如今,四阿哥還在養心殿外跪着……皇上,他畢竟是你們的阿瑪。”
大阿哥。承熙公主均道:“宣國的天下,纔是最重要的,鬱妃娘娘,如今當務之急…….”
“鬱妃,不得了了。”岑梨瀾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差一點被門檻拌倒。
平日裡。鮮少見她這麼慌張。
“鬱妃,皇上本來不見我。是我跪在養心殿求了很久才進去的,皇上如今,怕是活不過三天了。”岑梨瀾說完這句,才發現大阿哥與公主都在,又摸不清二人是什麼心理,只得訕訕的咳嗽了一下道:“大阿哥。承熙公主,都在呢。”
大阿哥與公主道:“岑妃娘娘不必遮掩着,如今皇阿瑪的事。我們都已知道了,當下最重要的,是四阿哥怎麼辦?”
迴雪一時想到皇上,一時想到四阿哥,若這樣下去,如果真的是官成當道,三阿哥做了太子,以後這宮裡,自己沒有地位不當緊,三阿哥一向與五阿哥交好,視四阿哥爲眼中釘,那四阿哥真是沒有活路了。
如今爲了四阿哥的活路,迴雪甘願以身犯險:“公主,皇上自然是不願意見我的,如今他把我軟禁在相印殿裡,我也無法出去,公主不如在相印殿住上幾日,我還有事要求公主。”
承熙公主福了一福道:“鬱妃娘娘曾經幫過我那麼大的忙,什麼求不求的,我全答應。”
“岑妃,你說皇上活不過三天了,你可確定?”迴雪問。
岑梨瀾點了點頭:“所謂面相一說,並不是虛假的,我瞧着皇上的氣色,怕是不行了,聽說,最近幾天,皇上連飯也很少用了。”
迴雪點了點頭。跟大阿哥等人商定,次日到養心殿一探究竟。
次日一早,煙紫先是伺候着公主梳洗,待要給迴雪梳洗的時候,迴雪卻攔下了,自己照着公主身邊丫鬟的髮髻梳了頭,然後讓那丫鬟把衣裳脫下來,迴雪親自換上了。這才讓煙紫照着丫鬟的臉,給自己畫了一個淡淡的妝。
煙紫不明白了:“主子這是?主子去看皇上,爲什麼要打扮成這個樣子?”
公主道:“這你就不明白了,皇上不准你家主子出相印殿,若是貿然出去,自然會引起別人的非議,而且,不一定就能見到皇上,你家主子是想隨着我進養心殿,反正阿哥,公主進養心殿,是沒有人阻攔的。”
煙紫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可是主子,您是鬱妃娘娘,宮裡認識您的人極多,難道不怕被別人看出來?”
迴雪想了想道:“宮裡的奴婢,一向都是低着頭走路,一會兒我把頭低下來,也就是了。”
養心殿外有不少太監守着,王福全就站在養心殿門口。
迴雪雖裝扮成公主的丫鬟,卻瞞不過王福全的一雙眼睛,王福全雖認出了迴雪,可卻只是給公主行了禮,並沒有多說一句話。
廊下並沒有四阿哥。
公主踏進養心殿,又回過頭來問了一句:“四阿哥呢?”
王福全這才慌了:“剛纔四阿哥還在這跪着呢,奴才去內務府辦了一趟差,回來時,這四阿哥就不見了。”
公主默默的道:“或許是皇上讓四阿哥回養心殿去了呢。”
這句話,不過是用來安慰迴雪的。
迴雪隨着公主進養心殿。
養心殿密不通風,窗戶也用兩層白紙糊着,還沒走到牀前,便見官成扶着皇上靠在牀上:“皇上,您可還喝藥?”
“不用了。”
“皇上,不如就把太子的事定立下來吧,皇上前些天不是快寫完了嗎?就差最後幾個字,就在這個空白處,填上誰的名字,誰便是太子了,就是以後的皇上,奴才想着,三阿哥人品貴重。”官成試探着皇上的意思。
皇上咳嗽了一聲道:“三阿哥…….三阿哥他行嗎?”
公主冷冷的道:“你這個奴才,是試圖謀反呢?”
官成見公主來了,纔打了個千兒:“這立太子,是皇上的意思,不是奴才的主意。”
“我看就是你的主意。”公主罵官成道:“你又是什麼人。立不立太子又關你什麼事?我知道你跟三阿哥狼狽爲奸,宣國要是交給你們,以後定然沒有好日子過,依我的,宣國就應該給四阿哥當太子。”
官成似乎沒有把四阿哥看在眼裡:“四阿哥不聽皇上的話,把皇上都氣成這樣了。況且四阿哥的額娘鬱妃娘娘,如今還在相印殿思過呢。他有什麼資格當太子。”
兩個人吵的不可開交。
迴雪靜靜的矗立在牀頭,一動不動的看着皇上。
皇上被吵架聲鬧的心煩,頭一歪,又吐出一口血來,就在歪頭的一瞬間。他認出了迴雪,他努力伸出手來。指着迴雪的臉道:“我就知道,你是不會老老實實呆在相印殿的,如今,你跟公主,你跟公主…….你們是不是試圖……謀取朕的江山?”
如今皇上眼裡,怕只有他的江山了。
迴雪眼裡流下淚來。她輕輕的問:“臣妾只是來問皇上,是想要了四阿哥的命嗎?”
官成也認出了迴雪,他忙將毛筆塞給皇上道:“皇上。奴才早就說過,鬱妃娘娘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瞧瞧,奴才說中了吧,皇上現在,已經關不住她了,她勾結公主,還勾結大阿哥,如今這宮裡,她說了算了,那以後宣國的江山,不一定還落在誰人手裡,皇上…….皇上決斷哪。”
迴雪默默無言。
官成手裡的那張詔書,已然寫好了內容,諸如人品貴重,深得朕心。可在名字那裡,卻是空白的,皇上只需要動一動手,在上面填上名字,也就是了。
迴雪悠悠的道:“皇上當真覺得,四阿哥很不成器麼?”
皇上沒有說話,提起毛筆,在上面重重的寫下了“三阿哥”三個字。
這樣以來,便是三阿哥成了太子。
迴雪從來沒有想到,三阿哥會成爲太子,公主更是沒想到,三阿哥這樣的人品,也稱的上是人品貴重。
官成哈哈笑起來,將詔書往懷裡一折,語氣輕佻的道:“鬱妃娘娘,可惜,你的算盤落空了。”
迴雪悠悠的道:“我從來沒有打過這樣的算盤,又何談落空。”
官成還是有點不放心,問皇上說:“三阿哥當了太子,這是萬民所向,可是四阿哥一直視三阿哥爲眼中釘,以後他心有不甘,肯定會生出事端,而且,鬱妃娘娘可是比三阿哥的生母蘇答應高貴多了,皇上,您得爲三阿哥着想啊。”
皇上已眯上了眼睛,他似乎很累,卻還在支撐着:“那……..就把四阿哥廢爲庶民吧,鬱妃……..鬱妃…….”皇上又吐出一口血來:“竟然敢私自出相印殿……..依例…….當死。”
迴雪呵呵一笑:“原來皇上真的這麼狠心,若不是這一次親見,我竟然還不相信。原來,最冷的,真的就是人心。”
官成卻笑的合不攏嘴:“鬱妃娘娘,您請吧。三阿哥當了太子,以後就沒您什麼事了。”
公主身後本來跟着兩個奴婢,一個是迴雪,另一個奴婢伸出手來,在官成肩膀上插了一針,可官成武功了得,倒被他躲了過去。這一會兒,他便跟奴婢廝打起來。
這個奴婢,本不是公主的婢女,他是神武門的護衛劉武。
迴雪知道官成會在皇上身邊,特意讓劉武假扮成婢女,跟着進來了。
養心殿傳來打鬥的聲音。廊下的小太監暗暗驚奇。王福全心知肚明,卻裝作什麼也不知情的呵斥小太監道:“都瞎聽什麼呢,不關你們的事。”
迴雪異常鎮定。
公主卻面色蒼白:“鬱妃娘娘,皇阿瑪說,要殺了你,四阿哥以後……..”公主急的要流淚,晃着皇上的胳膊道:“皇阿瑪你怎麼如此狠心……四阿哥處處強過三阿哥你卻……..”
皇上只是冷笑。
迴雪拍了拍手,大阿哥便進來了,大阿哥冷着臉走到皇上的書桌前,不久,便寫了一份詔書,甚至,還蓋上了皇上的大印。
當公主看到詔書的時候,嚇了一跳:“你——這字,怎麼跟皇阿瑪的一樣?”
大阿哥冷笑着道:“小時候,皇阿瑪曾教過我寫字,後來皇阿瑪忘了,我卻時刻不敢忘,如今,倒派上了用場。”
大阿哥所書的詔書上,四阿哥爲太子,是以後的皇上,迴雪貴爲皇太后,而最重要的一條,便是賜死官成。
官成一面跟劉武打鬥,一面罵道:“你們竟然敢私自擬詔書,這可是滅九族的大罪。”
皇上氣的顫抖起來,他伸出手來指着大阿哥,又指指回雪:“朕早就應該知道……..像官成說的,你們兩個有……有……姦情……..”
官成果然沒少在皇上耳朵邊吹風。
大阿哥的眼淚卻落了下來:“皇阿瑪認爲我跟鬱妃娘娘有姦情,是因爲那件披風呢,還是因爲這份詔書,若我真的跟鬱妃娘娘有姦情,皇阿瑪又爲何害死鎖兒?”
大阿哥的淚簌簌而下:“兒臣這一輩子,只想跟鎖兒好好過日子,皇阿瑪竟不應允,如今兒臣的心也死了,皇阿瑪卻又誣陷兒臣跟鬱妃娘娘…….”
皇上卻掙扎着要起身:“等朕好了……..一定殺了你……這忤逆…….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