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雪道:“你若不願意把小阿哥放在阿哥所,那不如,把小阿哥放到相印殿來,我幫你看着。”
迴雪這個法子倒是折中,如果岑梨瀾覺得放在阿哥所,由那幫嬤嬤跟奶孃看着她不放心,那放在相印殿,她總可以放心的,至少迴雪不會做不利於小阿哥的事,憑着迴雪跟岑梨瀾的交情,一定會把小阿哥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
迴雪本以爲岑梨瀾會答應的。
沒想到,岑梨瀾卻是長久的沉默。她靠在枕頭上,一直在思量。
小阿哥如剛剝殼的嫩雞蛋一般,讓人想去摸一把,想要去呵護。
內室裡安安靜靜,小阿哥除了出生時哭叫了兩聲,其它時候,一直很安靜。
如今,他慢慢的睜開小眼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岑梨瀾看着這個小生命,內心感概,眼圈泛紅。
許久,岑梨瀾強擠出笑臉來:“還是……把小阿哥放到永和宮裡養着吧。”
迴雪嘆了口氣,咬着嘴脣,等着岑梨瀾的下文。
岑梨瀾果然有她自己的想法:“如果剛生下來,就把小阿哥放到阿哥所,而把五阿哥帶在身邊,宮裡人肯定會議論,且相印殿平時就夠忙碌了,四阿哥眼看要入學跟着師傅們讀書識字,以後鬱妃你也得多多看着他,小阿哥放在相印殿,雖你會悉心照顧,我也不忍心讓你冷落了四阿哥。”岑梨瀾撫摸着小阿哥的臉,眼神裡全是柔情,她也嘆了口氣:“或許,五阿哥之事,是一場誤會呢。”
岑梨瀾還在爲五阿哥開脫。
但煙紫卻忘不了五阿哥那種仇恨的眼神,還有尖利的牙齒,還有他狠狠的掐住小阿哥脖子的樣子。煙紫有些急了:“岑妃娘娘。不是奴婢多嘴,五阿哥之事,奴婢瞧着,萬萬不會是一場誤會,奴婢看的真真的。”
“別說了……”岑梨瀾鮮有打斷煙紫的話,她腦海裡回想着煙紫所描述的那一慕,那畫面讓她頭疼,她不想再想,靠在枕上:“我決定了…….把小阿哥放到永和宮裡養。”
岑梨瀾這樣說,煙紫只能垂手伺候在一側。不敢多說下去。
煙紫本以爲,迴雪會再勸一勸岑梨瀾,沒想到迴雪卻嘆了口氣。握着岑梨瀾的手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岑梨瀾靠在那,一臉的決絕:“即便你願意照顧小阿哥,我也不忍心你如此勞累,四阿哥天資聰穎,且又是個乖巧的孩子。你得花時間在他身上,且後-宮裡的事還需要你操持。一個不留神,這幫妃嬪,不定就會鬧出什麼事來了。”
“如果你堅持把小阿哥留在永和宮裡養,那你一定得聽我一句,哪怕是我們看錯了。誤會了五阿哥也好,防人之心不可無,細心些總是沒錯的。你得謹記,少讓五阿哥靠近小阿哥,這也是爲了小阿哥好。”
岑梨瀾默默的點了點頭,爲了化解這緊張的氣氛,她甚至拉了拉小阿哥的小包被。想着逗一逗小阿哥:“你看看,這個鬱妃娘娘。處處爲你打算,看誰都像壞人呢。”
小阿哥自然是聽不懂的,只是乖乖的躺在小包被裡,任由岑梨瀾自言自語。
“自先帝以來,宮裡小孩子出事,除了疾病,其它的,死法各種各樣,有大人下毒手的,還有一個,如今講來,我都覺得不可思議。先帝的那位貴人,就是焚化場裡那個瘋瘋癲癲的太妃,你知道她爲什麼瘋了嗎,如果不是王方打探來的消息,到如今我都不會明白。”迴雪聲音壓的低低的。
“不是說,是她太想念先帝了嗎?”
“這只是其一,我聽說,先帝雖然寵幸她很少,而且她得寵幸沒多久,先帝就死了,但那個太妃,卻珠胎暗生,懷了先帝的孩子,但此時先帝已死,誰也不相信這孩子是先帝的,有個狠心的太妃,便拿出一盒子粉來,說是先帝賞的,說來也怪,那粉的味道,很像先帝身上的味道。懷孕的太妃便偷偷的塗過幾次,後來生下來一個怪胎。長胳膊長腿,像蛇一樣,嚇的壽康宮做了好些天的法事,自那以後,誰也不願意管那個太妃了,說她不祥,自那以後,她自己也瘋了。直到那個下毒的太妃死,這事的緣由才被抖摟出來,說是那粉裡,被下了藥的,可憐焚化場的那個先帝的貴人,到現在都瘋瘋癲癲。”
煙紫知道這件事,但此時聽迴雪幽幽的講來,她還是有些心驚,一雙手不自覺的抓緊了自己的衣袖。
“按理說,如今你剛得孩子,我不應該說這些不吉利的。”
岑梨瀾反倒安慰迴雪:“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爲了小阿哥好,我答應你,一定好好的看着小阿哥,除了我之外,永和宮不是還有許多婢女的嗎?她們都忠心着呢。”
晚間,岑梨瀾便被宮女們接回了永和宮,嬤嬤們提着一個大的嬰兒籃子,將小阿哥放到了籃子裡。提着走了。
苗初走在最後,迴雪叫住了她:“你以前是在延禧宮,跟着我姐姐素妃的。”
這句話剛落地,苗初的眼圈便紅了,她跟素妃感情深厚,素妃之死,深深的傷着了她的心,直到現在,夢裡遇見素妃,她都躺在牀上哽咽。
苗初深深福了一福,低下頭去:“鬱妃娘娘有何吩咐?”
迴雪嘆了口氣,虛扶了一把讓她起來:“其實也談不上吩咐,不過是岑妃如今回到永和宮養着了,她是個大人,想吃什麼用什麼,自然會說出來。但小阿哥還在襁褓,口不能言的,永和宮奴才又多,人多便容易事多,所以,你得細心照顧着小阿哥。你明白嗎?”
苗初又福了一福:“奴婢知道的。”
“從你伺候我姐姐時起,我便知道,你是個細心的奴婢,且十分勤快,阿哥們是各宮娘娘的命根子,你一定要護他的周全。”迴雪苦口婆心。
苗初紅着眼圈:“奴婢一定盡力護小阿哥的周全。”
“五阿哥……五阿哥還小,小孩子不懂輕重,所以,你要提防着五阿哥一點,別因爲……五阿哥太喜歡小阿哥,而傷到了小阿哥。”迴雪委婉的說明了自己的意思。
苗初點頭。
“你回吧。”
“是。”
送走了岑梨瀾,相印殿的牀已被收拾了一番,上面乾乾淨淨,不管是錦被,還是下面的牀單,全都煥然一新,十分整齊,煙紫打理內務,一向是一把好手。
迴雪靠在榻上,望着內室的擺設,一動不動的博古架,一動不動的字畫,一動不動的屏風,可迴雪的心卻跳的厲害。
煙紫給屋子裡點了三支檀香,拿了一把蒲扇,遠遠的站在銅爐邊扇着。
生產過後,內室裡一片血腥之氣,用檀香之氣壓一壓,總是好的,且檀香能讓人靜神。宮裡人多數愛用它。
晚飯,迴雪用的很少,桌子上的蘑菇匯菠菜,還有鹽水鴨肉,米酒紅棗湯,都是迴雪愛喝的,但不知爲何,迴雪卻喝不下,聞着味兒,也不像往常那般喜歡了。
煙紫細心的給迴雪佈菜,一會兒夾些菠菜,一會兒夾些鴨肉,一會兒又夾些雞絲,這些菜滿滿的堆在盤子裡,迴雪卻只是淺嘗。後來,乾脆對煙紫說:“你坐下來陪着我用一些吧,我一個人吃飯,總索然無味。”
煙紫放下佈菜的筷子,福了一福,面對着迴雪,淺淺的坐下,說是淺淺的坐下,只是欠身坐着,只坐了半天凳子。
煙紫是懂規矩的。
“吃吧,涼了就不好了。”迴雪交待。
煙紫盛了碗粥,喝的十分香甜。她想要裝作很好吃的樣子,或許這樣,主子就會多吃一點。
迴雪拿筷子翻着剛纔煙紫給她布的菜,翻來翻去,卻還是沒胃口。總覺得好像這宮裡要有什麼事發生一樣,卻又沒個頭緒。
拿筷子翻盤子裡的菜,是沒規矩的,迴雪在江南時,她的額娘就這樣教她的姐姐,她的姐姐又總是這樣教她。拿起筷子,想吃什麼菜,便夾什麼菜,不能夾了又放回去,也不能像探寶似的,在菜裡翻來翻去。
“主子,你有心事嗎?”煙紫放下飯碗。
迴雪搖搖頭。
外面的天空很是陰鬱,月亮豁了個口,孤單的掛在半空中,發着清冷的光。
不多時,從東南來了一片雲,輕輕的將月亮覆蓋上了。
清冷的月光也沒有了。
相印殿的院子裡,只有點點燭火,發着淡金黃的光。
“主子,你是在擔心岑妃娘娘嗎?主子不是已經交待過苗初姑娘好生看着小阿哥嗎?”煙紫走上前來,給迴雪繫上一件披風,夜風涼,吹的臉生疼。
迴雪靠在門口,點點頭:“苗初會好好看着小阿哥的。”
王方跑了半天,終於回來了,這麼冷的天,他頭上還是滲出了汗,不及擦,便附耳道:“養心殿有一件事,不大,倒也不小。”
“是岑妃生產之事嗎?”迴雪低下頭,看着腳下燭火的光圈。
王方搖搖頭:“岑妃娘娘生產的事,奴才已稟告了皇上了,皇上很高興,已照例賞賜了岑妃娘娘東西。奴才要說的,是另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