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門離後-宮還隔着上書房,金鑾殿,御書房,到了神武門,跟宮外就是一牆之隔了,宮裡每年都允許宮女下人們的爹孃到神武門口見見自己的孩子,送點東西包袱,但也是隔着門檻說話,所以自先帝以來,能闖出神武門的人,一個也沒有。
迴雪由王方跟煙紫扶着越走越快,隱隱約約覺得腹中跟一團火似的,直往上升騰,肺裡也像是灌進了這秋日霜氣似的,又幹又澀,又涼又痛,只得一邊走,一邊跟腹中的胎兒說道:“孩子……你一定要堅持住。”
迴雪之所以敢硬闖神武門,是因爲以前納蘭侍衛活着的時候,曾在這裡當職,還算是一個首領,手底下還有個很熱心的小兵,自己選秀進宮前,也曾出入過這神武門,每次都會見到他們,而今雖納蘭侍衛不在了,但這裡的守門人三年才換一次,想來還是原先的人,或許他們能看在納蘭的面上,又加上自己好歹是皇妃,若出了事,以後自己自然會到皇上那裡去請罪,不會讓別人擔什麼罪名。或許他們能放自己出宮去呢,若不是懷着這樣的希望,迴雪再傷心痛苦,無所顧忌,也絕不會無端的跑到這神武門前來。
而好不容易到了神武門,迴雪才明白了什麼叫做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隔着幾米遠,就見神武門如今因災民的事加強了防衛,原先只左右各站了兩名守衛,外加一名統領,如今左右各八名守衛,旁邊還支着個小篷子,裡面不但坐着統領模樣的人,還有十來個小兵,遠遠的見着迴雪她們來了。便揮手又舞紅纓槍的:“你們……別過來……”
等到了跟前,發現是迴雪,便各自把兵器放在地上,跪地給迴雪行了禮,迴雪說明了來意,打頭的一個守衛像是以前納蘭的手下,倒也認得出迴雪,只是面帶爲難的道:“娘娘,不是小的不通融,可小的說不上話。”說着。眼睛往左掃了掃:“我們的呂統領在篷子裡呢,我們得聽他的,你去……”
迴雪只得扶着肚子走到篷子邊。那呂統領,原來竟是自己進宮前所認識的熱心小兵,當時他跟在納蘭身後又矮又小,臉上又黑,但是非常的熱心。對人非常周到,若納蘭渴了,第一時間端茶遞水的人,一定是他。所以深得納蘭喜歡,如今他還是那麼黑,坐在篷子裡喝茶吃果子。個子像是高了些,看上去也是帶着笑,卻笑的很假。讓人看着不可親近。
迴雪把來意跟他說了一遍,然後加了句:“呂統領,今日我出宮去,若真有了什麼事,那我自會向皇上請罪。連帶不了你們。”
呂統領站起了身,哈哈一笑道:“娘娘說的什麼話。娘娘想出宮,我們這守門的,不過是條狗,娘娘犯不着跟我們多話,只是要出宮,一要有腰牌,沒有腰牌的,有口諭也行,如今外面災民亂跑的,娘娘又懷着身子,皇上也不在宮裡,若出了什麼事,可怎麼擔待?我們只是一衆討飯吃的,也不是跟娘娘過不去,實在是,力不從心呢。”
“說了出什麼事,自有我擔着,你還怕什麼?”迴雪道。
叫呂統領的,當年因矮小,不少受別人欺負,但他有一副忍的本事,誰欺負了他,他當時都可以記下不算,就是殺了他老子娘,他也可以給你捶着肩膀,問你累沒累着。一直熬到他本事了,纔跟你重掀舊帳,欠他東西的,人情的,那可是什麼都得全還過來。如今得來不易的威風,又怎麼會爲了迴雪而犯禁,於是回道:“娘娘還是體諒我們吧,小的們有家有口,若皇上要殺頭,娘娘說了也不算呀。”
“你……”迴雪本想發怒,沒想到這個姓呂的如今變成了這樣,倒是虧了納蘭當初對他推心置腹,想一想又不能衝他生氣,只得好聲好氣的道:“你若念當年的舊情,納蘭……”
“您也說了,是當年舊情,小人愛說實話,納蘭侍衛如今都死了,舊人都沒有了,哪裡還有舊情,娘娘還是早些回去吧。不要影響我們公務。”呂統領本坐着吃果子喝茶,由一幫小兵奉承着,哪裡願意跟迴雪多廢口舌,於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
“你大膽,竟然說鬱妃娘娘影響你們公務,有沒有規矩。”煙紫氣不過,吼了姓呂的一聲。
“你才大膽,趁着皇上不在宮裡,竟然挑唆鬱妃娘娘硬闖出神武門,你有沒有規矩,我倒要看看,你有幾顆腦袋夠掉的。”呂統領一點也不示弱。
迴雪已知這姓呂的今非昔比,他的眼裡,如今只有他的富貴榮華,哪裡還會爲了舊人的事,甘身犯險,這宮裡,此種模樣的人極多,能做到自保就已不錯,成了他這個樣子,倒也不稀奇。
剛纔跟迴雪說話的守衛偷偷走了過來扶了下回雪,呂統領罵道:“劉武,你瞎的嗎?鬱妃娘娘要從你那過,你沒跟娘娘說,沒腰牌不出宮嗎?還不帶娘娘回宮。”
這叫劉武的守衛以前跟呂統領都是納蘭的手下,見呂統領變成這樣,倒也見怪不怪,當年他雖熱心,但也是對能當他梯子的人熱心,對自己這個一般的守衛,他倒沒花什麼心思,如今也一樣,每次跟自己說話,都是大吼大叫,又怨恨自己做人比他磊落得人心,幾次三番的挑自己的毛病,罰自己的銀子,可又能奈他何,只得扶着迴雪轉身回去道:“娘娘,您回去吧,外面風大,你身子也不便,以後等皇上回宮了,您這麼得皇上喜歡,想出宮,那是輕而易舉的,呂統領如今是榮妃的人了,您也懂的,所以……”
迴雪恍然大悟,沒曾想這姓呂的倒還挺能耐,都靠上榮妃這棵大樹了,於是不免回頭多看了呂統領一眼,呂統領臉上回了個笑容,等迴雪轉了身,便聽到他恨恨的罵道:“拿個死人來讓我賣情面,我跟死人講情面?瘋子。”
迴雪氣的渾身顫抖,只覺裙子一熱,頭便暈的無法站立,煙紫低頭一看,不禁大叫:“啊……主子……主子要生了。”
迴雪此時才注意到自己是要生了嗎?卻又不很肯定,她本沒有生過孩子,生孩子是怎麼樣的,她也說不清楚。心裡閃過一絲慌張,馬上又是一陣心酸:“孩子,多少次想生你,你都無動於衷,如今你的大姨死了,額娘又出不得這宮門,你竟然要出生了。”
煙紫見迴雪身心疲憊,別的產婦大喊大叫的動靜主子都沒有,只是癱坐在地上流眼淚,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趕緊指揮着王方道:“別楞着了,快去叫蘇太醫,說主子……要生了……快。”
王方一支箭一般的跑向了太醫院,叫劉武的守衛忙跑向篷子,跟呂統領說:“娘娘要生了,快,把篷子拆了去給娘娘擋住。”
呂統領卻仍然一動不動的喝着茶,就好像眼前的熱鬧跟他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劉威實在忍不住,自己噼裡啪啦去解篷子,呂統領一邊罵着造反了,一邊讓小兵們對準劉威就打,劉威的臉一會兒便被打的鐵青,鼻孔也流了血,但還是把篷子給解了下來,拿到迴雪身邊,三面封死,只在面對太醫院的方向留着一個口子,煙紫感激的看着他,然後焦急的等着蘇太醫來。
王方跑了一圈,卻帶來了兩個小老頭似的太醫,後面還跟着一排子的穩婆並相印殿的婢女,先是太醫看了說迴雪動了胎氣,然後便說,因鬱妃娘娘的胎一直由蘇太醫看,如今是不是要生,醫案也不在自己的手裡,不好定奪,那穩婆只在一邊看着,也不往前來。煙紫心裡暗暗着急,這千鈞一髮的時刻,蘇太醫呢?
王方說是去了太醫院,卻不是蘇太醫當值的時候,這個時候,怕是蘇太醫在宮外的家裡,安城這麼大,哪裡能找去,只有帶了兩個當職的太醫來,卻是兩個老腐朽,煙紫無法,只得讓穩婆上前,穩婆探頭看了看道:“娘娘,生孩子都得疼一陣,您要疼啊,就叫出來,別忍着。”
穩婆只說疼一陣子,卻沒說這一陣子是多久,迴雪雖沒叫出聲,但頭上的汗卻是大滴大滴的溼了衣服。煙紫着急,便催道:“是不是生你們看一看才知道啊,站着幹說,萬一主子出事了呢。”
穩婆聽煙紫說這話,明顯很不高興:“姑娘,不是我們誇大,當年榮妃娘娘生大阿哥,都是我們接生。”
煙紫心想,這些人給榮妃接生的,難免榮妃有賞賜,她們跟榮妃有瓜葛,萬一此時做手腳,主子找誰說去,就在這時候,聽王方跳起來面對着神武門喊了一聲:“蘇太醫……是蘇太醫……來了。”說着,便流下了熱淚。
煙紫聽王方這樣說,一顆懸着的心纔算落了下來,想起剛纔發生的一幕,心裡酸澀,不禁也流下了淚,默默對迴雪道:“主子,你再撐一下,蘇太醫……蘇太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