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喜此時像極了一個扯線木偶,任憑青嬪怎麼拉拽,臉上終帶着大義凜然的神情,青嬪平日裡無事還要起三尺浪,如今事關重大,又怎麼會輕易放過,於是一腳把劉喜踢倒在地上,嘴裡喊道:“你嘴硬是吧?好,我就回了皇上,送你去慎刑司,到時候百般刑具給你用一遍,我就不信,你這張嘴是鐵打的,銅鑄的。”青嬪腳上穿着蓮花高底鞋,這一下正踢在劉喜臉上,只見劉喜伏在地上,嘴角滲出一股股的鮮血。
迴雪心裡清楚,劉喜此時不敢供出榮妃是幕後指使,一來怕說出來是個死罪,反正說不說的,也離死不遠了。二來不說的話,榮妃可能還顧念些情誼,能對他的後事上些心,不然,像這種大逆不道的奴才,死了後一般都會扔去亂埋葬崗,被野狗拉去吃了也是有的。於是喝了口茶,勸他道:“劉喜,你又何必替人受過,如今你在承歡殿裡捱打受罪,怎麼沒有人來救你呢?依我說,你若是都招了出來,也免得再受什麼罪了。或許,你說了出來,你主子念你侍候一場,免了你的死呢。”
劉喜伏在地上,兩隻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然後又瞧了青嬪一眼,然後嘆了口氣,閉上雙眼,仍舊一句話不說,看來他從多少年前,在青嬪湯裡下桃仁那一刻起,就已經想到會有今日了,青嬪見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心中氣憤難平,從帷幕邊的博古架上,抱起一個清代官窯瓶子就朝劉喜扔來,這清代官窯瓶子怎麼說也值好幾千兩,此時卻成了青嬪泄憤的工具,一時間。什麼明朝鼻菸壺,宋朝圓形花瓶,一件一件的往劉喜身上扔,有的掉在地上,摔了一地的瓷片渣滓,迴雪見青嬪如鬥急的牛一般,便張口道:“事已至此,你扔這些東西又是何必。”
管嬪站着看了這一會兒的熱鬧,心裡有些疑惑,又有些不敢相信。沒想到劉喜侍候青嬪這麼久,竟然不是一心一意對她,而自己滑胎的事。真的就跟劉喜燉的野雞湯有關係嗎?
青嬪的歇斯底里,嚇的一屋的奴婢瑟瑟發抖,卻又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來阻止,不大一會兒,劉喜便縮成一團。臉色漸漸變成青黑,招兒實在忍不住,大叫一聲:“主子,出人命了。”
青嬪在聽到這句話後,又朝劉喜扔了兩個茶碗,見劉喜像一條被扔上了岸的青魚。有氣無力的躺在地上喘着粗氣,纔算住手,坐回椅子上。拿帕子擦着手道:“敢害我了,也不問問我青嬪孃家府上都是做什麼的,今天你說也得說,不說,就把命留在這兒。”
招兒仔細盯了劉喜一會兒。見他由不停的抽搐變成直挺挺的躺倒,臉色有紅就青黑。又變白,嚇的扶着小几子道:“主子……劉喜…..劉喜他死了……”
青嬪見劉喜不動,開始以爲他是裝死,讓大膽的太監去踢他兩腳,劉喜卻沒什麼反應,青嬪纔有點慌了,只是嘴還是硬的,坐着罵罵咧咧的埋怨:“不就是死了一個奴才,犯下這事,到哪他都是死罪一條。”
正說着,門口的簾子被掀了起來,只聽一陣腳步聲,榮妃頭上插着玫瑰赤金簪子,身穿暗紅色褂子,下襯時黃色流金長裙,由凌雲扶着而來,看着滿地狼藉,又看看躺在地上一臉痛苦閉着眼睛的劉喜,忙叫錢太醫進來,原來這錢太醫跟着榮妃來,本在廊下先侯着的,沒想到進來後,見這一地的碎片,又加上劉喜一身上下都是血跡,也着實吃驚,忙蹲下身去,試了試劉喜的鼻息,又試了試他的脈象,然後站起來,回榮妃的話,說是劉喜已經死了。
青嬪給榮妃行了禮,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道:“死了就死了,娘娘,你都不知道,這劉喜他……他竟然敢在我的湯裡下桃仁,這桃仁…...桃仁。”青嬪越說越急,喝了一口茶才又接着剛纔的話,把自己喝了多少次劉喜燉的野雞湯,這回被鬱妃發現湯裡有桃仁,這桃仁又有什麼功效,添油加醋的給敘述了一遍,然後不忘裝可憐的哭道:“我進宮這麼些年,雖近年來皇上不曾常讓我侍寢,但剛進宮時,也有那麼一時新鮮,皇上也曾流連於我的承歡殿,可是我竟無一兒半女,如今我歲數大了,皇上也懶怠看我一眼,生兒育女就更無希望了。想來都是這劉喜害的,他背後定還有哪個賤人指使,娘娘要替我出這口氣纔好。”
榮妃倒沒顧青嬪哭訴些什麼,只是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後冷眼看着迴雪,又看了看管嬪,全屋上下的人,都被她打量了一番,才冷冷的說道:“鬱妃這月份也到了,不好好養着,倒來承歡殿裡看奴才給青嬪熬煮了什麼湯?這是有備而來吧?管嬪又是怎麼回事?看熱鬧?這麼一個奴才,就是犯了錯,也應該先送去我那,或是我交給皇上處置,或是由慎刑司看押,怎麼你們倒在這關起門來動私刑了呢。”
迴雪聽出榮妃的話裡,有一點憐憫劉喜的意思,畢竟是爲她賣命的一個奴才,天天見榮妃跟青嬪耀武揚威,如今也有她們被切去手腳的時候,於是心裡歡喜,臉上帶着笑道:“這應該怎麼處置,都已經晚了,榮妃娘娘也看到了,這人,已經被青嬪給打死了。人死,怎麼會復生呢?”
榮妃被迴雪說中要害,臉上頓時浮現一絲不快,卻又一閃而過,對着青嬪說道:“既然他犯了事,死了也就死了,回頭讓內務府再給你撥一個奴才使喚就是了。”
青嬪卻不滿意,盯着地上劉喜的屍體道:“依我說,這劉喜敢這樣做,定是有同黨的,不如這事交給皇上處置,把同黨給找出來才行。”
榮妃恨恨的看着青嬪道:“如今是本宮代理六宮,出了這樣的事,傳到皇上耳朵裡,本宮臉上好看嗎?你青嬪私下打死了奴才,皇上會怎麼看你?”
青嬪聽榮妃此話,心裡也有些擔憂,雖然劉喜錯在先,但自己一下子當着鬱妃跟管嬪的面,把他給打死了,若真讓皇上知道,肯定會在心裡想,自己是個蛇血心腸之人,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也贊同榮妃的意思。
榮妃見此,便吩咐兩個太監,等天黑的時候,找個地方,把劉喜給埋了,然後帶着婢女凌雲,錢太醫,便回去了,管嬪見榮妃走了,自己也站着沒意思,雖不待見青嬪,但如今跟迴雪也沒什麼話說,倒站着尷尬,於是也退了出去,青嬪此時才慢慢冷靜下來,盯着迴雪道:“鬱妃娘娘,我都忘記問你了,你這麼興師動衆的來了,肯定是有備而來,你在暗中監視我?”
迴雪不置可否,只坐着臉上含笑,這倒讓青嬪沒底,見屋裡人去的差不多了,幾個太監在忙着擡劉喜出去,招兒帶着一衆宮女在擦拭地上的血跡,這宮中死了人,有時候就像死了一隻螞蟻一樣,屍體擡走,便如消失了一般,迴雪坐的腰痠,手裡扭着一塊手帕子,緩緩的對青嬪說道:“你想知道劉喜背後的人,我倒可以賣給你一個人情。”
“是誰?劉喜背後是誰?”青嬪聽迴雪這話,急的一手按住椅子的把手,半邊身子都坐了起來:“是蘇答應?還是管嬪?”說完這話,又自言自語似的道:“應該不是蘇答應,她沒這麼大本事,管嬪,入宮沒我久,跟劉喜好像也無瓜葛,難道是葉赫那拉……皇后?”
迴雪依然帶着笑,一字一句的對她說道:“是榮妃娘娘……”
青嬪聽了這話,一下子跌坐在椅子裡,眼睛中如蒙上了一層水霧,繼而又端起一隻茶碗來捏的緊緊的道:“你胡言亂語,我跟榮妃娘娘榮辱與共這些年,她怎麼會害我?我有孩子,她高興還來不及。”
迴雪卻不看青嬪,只一心扭着自己手裡的帕子道:“既然你們榮辱與共,那榮妃是個什麼樣的人,你自然是明白的,她做不做的來這些事,你也要仔細的掂量一番,我不明白的是,那錢太醫,好像是你跟榮妃的御用太醫吧,一向也唯榮妃之命是從,怎麼以前他給你請過那麼些脈,沒有看出你身子骨有什麼不妥?你喝的這些桃仁雞湯,他精通醫理,如今倒不認得了?爲什麼劉喜下桃仁的事被掀出來之後,太醫院來的兩個太醫裡,沒有錢太醫,很簡單,他跟榮妃,劉喜都是一路的人,他不想來揭這個疤。”
青嬪聽的心驚肉跳,雖不敢全信,但又覺得迴雪說的有那麼一點道理,一時間腦海裡浮現出劉喜以前的殷勤,榮妃的笑意,錢太醫每次跟自己說的,沒有孩子,實在是因爲先天發育的不足……這些畫面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張無形的網,這網勒的表嬪要透不過氣來,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嚥着唾沫。
迴雪進宮這麼久,倒是第一次見青嬪有這樣的反應,在這宮裡,是敵是友,一向都難以分辨,今天是敵人,或許明天就是朋友了,青嬪的下場來源於,她太偏聽偏信,沒了自己的主意,她靠攏於榮妃沒有錯,她以爲自己的一腔熱血,就會換來榮妃的坦誠相待,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