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分暫且就不提了,也好給她點記性,看她此次辦事效率如何,再定也不遲。”皇后冷冷的扯了扯嘴角,懶懶的對趙嬤嬤揮了揮手,“本宮累了,你且去吧,該說什麼,你只管挑明瞭和她說,免得她蹬鼻子上臉,沒得還以爲本宮能視她同以前一樣。”
上次差點讓這不長眼的東西差點害死自己的事,她可一點都沒忘。
“是,奴婢明白。”趙嬤嬤心裡跟明鏡兒似的應下,便踩着悄無生息的步子,退了出去。
………
黑夜,來得很快甌。
明瞭倒還算是知道‘盡一盡地主之誼’,午膳晚膳什麼的,都給胭脂雪端到了屋子裡,雖然都是素淡的蔬菜,但看着顏色好看,端的色香味俱全紡。
可胭脂雪滿心都在牽掛燕楚,滿腦子都是燕卿有無把十三騎找到,心煩意亂,根本是食不下咽。
眼見明瞭是端的晚膳,胭脂雪這才如夢初醒,轉首,看向爲了不讓燕楚吹風而關上的窗戶上,那層朦朧雪白的月影紗窗外,透出的夜色。
“是時候,該回王府了。”眯了眯眼睛,瞥了一眼榻上熟睡的燕楚,再側頭看向身後正在桌子上佈菜的明瞭,“明大人,王爺的傷勢,是不能移動的吧?”
明瞭手上的動作一頓,不假思索的嚴肅了起來,端的是一副關切病人的醫者模樣,“那是自然,傷的那麼重,半點也是不能動的!”
胭脂雪微微頷首,沉吟了片刻,這才緩緩從裡衣袖子裡藏起的那支黑玉短笛取了出來。
外面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親自去處理,她不能一直在這耗着,何況,王府已經一天見他們兩人未歸,若再不回去給個消息,只怕,很快就要傳到皇帝那裡去的。
雖然……她也不想離開這個傻子。
想到此處,胭脂雪目露覆雜之色的看向了燕楚熟睡香甜的睡容,天真無邪的,像個孩子。
不禁勾了勾嘴角,緩緩起身,拿着玉笛,走向了屋外的混挲園。
到了晚上的混挲園,宛若書中記載的,那仙境中的嫦娥月宮,只有雪白的花朵,沒有任何綠葉襯托的混挲樹,就像是一株株開滿雪花的奇樹。
片片雪白洋洋灑灑,被月光襯着,就像是冬季的雪天和春季的皎月糾結的揉雜到了一起,既生出一股舉世無雙的仙逸飄渺之美,也透出一股子,矛盾到近乎妖異的美。
踏進混挲園,步履輕盈踏在一地落花上,綿軟無聲,胭脂雪好似誤入仙境的妖。
仰首仰望紛繁落下的片片落花,她只覺自己彷彿置身冰天雪地。偏偏,伸手接下一片,那並沒有融化的柔軟觸感,讓她又分外清醒的明白,這並非冬季。
恍惚不過剎那之際,抿脣吹拂起了掌心的落花,便不再多想,將手中短笛橫於脣上,一曲清泠的小調幽然響起。
摘星樓前,時刻注意着胭脂雪一舉一動的明瞭,此刻目光亮的堪與星辰媲美,雙手緊緊抓住了青竹圍欄強行抑制住激動的心情,喃喃低語,“音殺……。”
很快,漆黑的天際便傳來一陣緊似一陣的吱吱聲,一團貌似烏雲的詭異東西,將那輪好好掛在天際的圓月,硬給遮成了一彎弦月。
但見胭脂雪徐徐伸出一隻手,便即刻就有一隻身黑如墨,眼若豆大殷紅勝血的蝙蝠落於她的腕間,白與黑的色彩,既鮮明,又分明。
“帶他來見我。”俯身,垂首,胭脂雪在腕上的血蝙蝠尖尖的耳朵前吐出一句輕聲軟語。
血蝙蝠一一吱吱應了一聲,便嗤拉一下,拍着無羽的翅膀,縱身飛往高空,迅速與黑夜完美的融爲了一體。
放飛血蝙蝠後,胭脂雪悠然轉首,望向了站在摘星樓前的明瞭,紅脣,幽幽勾起,那雙藍色的眸,泛着磷火般的幽光。
她既然敢在這混挲園明目張膽的引血蝙蝠,就不怕被明瞭這老小子看見。
何況,明瞭既然已經知道了她就是當年那個威脅他進宮,裝道士,裝神棍欺騙皇帝的幕後黑手,那麼,他明瞭,不管有多難控制,從那刻開始,就已經是她的人了。
上了她的船還想下去的,只有,死人。
對上胭脂雪這回眸一笑時,明瞭只覺得自己全身,毛骨悚然。
如果是別人,譬如燕煜燕陌之流,甚至是燕楚,都會覺得她這回眸一笑百媚生,美豔絕倫不似凡塵俗物,像個勾魂奪魄的妖精。
可明瞭不是他們,不是當局者迷。
所以,明瞭只覺,這一刻的胭脂雪,根本是個魔鬼。
忽然間,他覺得自己實在是過於倒黴,怎麼,就會惹上了這樣的煞星?
不過幸好……這個煞星有他最想要的東西。
這倒是還有他可以在對她繼續俯首稱臣下去的理由。
想到此,明瞭不着痕跡的一抹額角浸出的白毛汗,對胭脂雪露出了非常友好的微笑。
胭脂雪沒有再給多餘的迴應,轉過頭,仰首望向了頭頂的落花,蒼穹上的明月,陷入了沉思。
約莫半刻的功夫,一道黑影隨在飛速奇快的血蝙蝠身後,踏風而來。
只見黑影幾個縱身跳躍,如漆黑的獵豹一般,即刻到了胭脂雪的面前,單膝跪地,拱手抱拳,“師傅!”
“風兒,子卿這幾日,沒有爲難你吧?”雖然相信子卿耿直清明的爲人,但胭脂雪還是不放心知道水玲瓏之死實情而過度激動下的子卿,會不會做出過激的事情來,“擡起頭來,讓爲師看看。”
吟風默了默,才緩緩將頭擡起,露出那張冷峻英氣的面容來,以及,左邊臉頰上的一道猙獰的鞭痕。
見到那鞭痕,胭脂雪瞳孔一縮,素指,撫上吟風面頰上的鞭痕,語氣有些複雜,有些冷,“他打你了。”
表面聽着是疑問句,可實際聽來,卻是肯定句。
“徒兒無礙。”吟風只短短的說出這四個字,心底知道她與燕卿的交情匪淺,又轉而補充道:“二皇子畢竟與太子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
胭脂雪脣抿的很緊,很緊。
她就知道,聽了吟風那所謂的事實真相後,子卿的第一反應定然是不願也不會相信的,正如吟風所言,燕煜到底還子卿的親兄弟。
即便知道燕煜是個怎樣的涼薄陰狠小人,即便明知這個事實已經極度明顯,善良耿直的子卿,終究還是不肯相信的。
這也是她爲什麼,要親自去告訴他,明晚,她要讓水玲落親口說出事實,讓他親耳聽聽,親眼看看。
打破了子卿總是自以爲是的兄友弟恭,讓子卿面對這個殘酷的事實,縱然很殘忍,可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
“以後,你的名字就叫吟嘯,知道了麼。”收回手指,胭脂雪面色凝重道。
吟風知道現在十三騎已經和太子徹底的決裂,外面四處都是要捕殺他們的太子爪牙,改變姓名,自然是理所當然的,只是,“師傅,名字可以輕易改變,可這容貌……。”
現在四處都張貼了他們的畫像,雖然現在都行蹤隱秘,卻也不得不擔心萬一有人看到了他們,再認出了他們的容貌,只怕……
“那就改頭換面。”說到這,胭脂雪牽脣一笑,側頭看向摘星樓前笑呵呵的明瞭,提高了些許音量,“您說是不是呢,明大人。”
明瞭聞言,一個勁兒的咳嗽,眼睛心虛的左瞟右瞟,“咳咳……這個嘛……。”
有沒有搞錯啊這個黃毛丫頭,居然又打他易容人.皮的主意!
她知不知道一張有多貴啊,知不知道一張要花他多少精力,多少材料,多少金錢啊!
“這麼明目張膽的偷聽別人講話,那可是要付出代價的,明大人。”胭脂雪屈指撣了撣髮絲上的落花,巧笑嫣然。
“……。”明瞭趕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欲哭無淚的遁走。
見明瞭走了,胭脂雪才斂卻笑靨,將吟風,不,現在是吟嘯,扶了起來,面色恢復了適才的凝重,“屋子裡的燕王如今重傷,他的安危,爲師就託付給你了。”
“燕王?”低聲默唸反問了一遍,見胭脂雪神情充滿了愁色,這是吟嘯從未見過的,不由,心頭一動,立時應下,“師傅放心,吟嘯定以性命護燕王周全。”
“有你這句話,爲師就放心了。”胭脂雪點了點頭,鬆了吟嘯的手臂,“爲師現在便要離開,你就去守着他吧。”
說到這時,胭脂雪微微傾身,脣附到吟嘯耳畔,聲音壓得很低,“記住,明瞭的一舉一動,你得時刻提防。”
雖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這個明瞭,卻偏偏又不得不防。
“是,徒兒明白。”吟嘯點頭,慎重的表情裡,夾雜了一絲不自在。
她靠的實在是太近了,近的她的氣息可聞,令他只得摒住了呼吸。
剛一睜開,卻見屋子內空空如也,掌心那柔軟的冰涼餘溫還在,燕楚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從榻上坐了起來,可胸口上的劇痛,令他起身的並不是那麼順利。
可他還是顧不得胸口傷勢的撕裂劇痛,捂着胸口強制起了身,下了榻,腳步虛浮,踉踉蹌蹌的直往虛掩的房門走去。
這一刻,他很想見到她,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