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夫人說完話,便靜靜坐在了凳子上,一副長輩關懷自家晚輩的架勢,倒讓芷月有些不好不應了。
只是,按理說,這樣的事情怎麼也不好拿來直接和人家大姑娘討論吧。人家高堂俱在。她這麼直接說到人家姑娘的臉上,實在是有些不合適。
芷月沒有立即回答這貴婦人的問話,卻是從納戒裡取出了小泥爐,精緻的茶具擺了出來,開始細細烹煮茶葉。
她還有些拿不準這貴婦人的心思,說她是關心她吧,這大晚上就找她一個人說這事兒似乎也不太合適吧。
拓跋夫人偏偏愛茶,看到這小姑娘的做派,心裡倒是有些欣賞起來了。小女子烹茶的動作可不比尋常,做起來行雲流水,端麗雅秀,一看就是做熟了的。哪裡有一點點粗俗之感,只是這一點點生活細節就看得出,此女的教養絕不是普通世家女子可比。竟是一點兒不輸給他們這樣的百年世家子女。
若是拋卻那些猴啊,狗啊的,這女子看着倒也是個知禮的。而且,似乎這茶煮的也很地道。聞着這茶香……居然,連她都有些食指大動,或許,她丈夫看人的眼光……
芷月倒是不知道她只不過緩衝情緒的一個動作,竟然勾出了這貴婦人這許多的心思。她略一思忖,倒也覺得說說無妨。畢竟,她現在好歹是在人家地盤做客,人家也算是以禮相待,聊天而已,又能如何。
芷月將茶碗雙手遞給古氏,溫婉一笑:“不是什麼名茶,不能與貴府相比,卻也是家裡自種的,您喝個新鮮。”
古氏接過,觀其形聞其香品其味,嘆道:“仁風暗結珠蓓蕾,先春抽出黃金芽。如果這還不是好茶,那今日宴席之上那些豈不是成了枯草敗葉爛泥湯了……”
芷月一時之間被古氏的爽朗氣度笑彎了眼睛。能如此自嘲倒也不失爲一個性情中人,至少是個能夠相交的對象。
“夫人太自謙了。晚輩的事情,既然夫人您有興趣聽,那說說倒也無妨。晚輩那夫婿是軒轅族人,幾年前流落到我們部落,天長日久的,便與晚輩家有了些淵源。當日由他的師傅和我那義父做主,我倆舉行了雙修大典,可還沒等洞房,他族人便找來了,情急之下,也只得送了他回去。只是,我們彼此約定了見面的期限。晚輩現在便是要舉家去找尋他,也不知他在家族怎麼樣了!”
說着,芷月一副惆悵模樣,心中卻是當真對那男人思念起來,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是否無恙……
古氏聽了卻是皺了眉。她太知道這四大家族的事情了。她自己就是隱士家族的嫡女,當初她也是與這四大家族聯姻的對象。也正因爲自己的家世,在婚姻一途可謂頗多磨難,此番聽到這女子說來,心中卻是起了同病相憐之心。心知如若那公子是個旁支也就算了,若是嫡脈,恐怕他們這師尊做主的婚姻怕也是做不得數了。
古氏突然有些同情這個小姑娘,她雖然知道自己如今是有求於人,但內心裡卻已經對這小姑娘起了憐惜之心:
“其實,以你如今的成就,和家人好好過日子也不難啊……”古氏不便多說什麼,畢竟對於這一家人來說,自己只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外人。
芷月精神力何等厲害,自然看得出古氏的情緒波動。她兩世爲人,自是知道古氏話裡的意思。門當戶對自古皆然,她早就做好了和墨離一起面對的準備。如今看到古氏皺眉,她心中倒多了許多好感出來。畢竟,這女人能爲她提醒到這一步,也是不易的了。
芷月笑了起來,重新將茶碗斟滿,誠懇謝道:“伯母好意芷月心裡都知道。當初我二人訂下婚盟,早將一切都說清楚了。今生,他若不離不棄,我亦生死相隨。江湖兒女,本就該隨意而爲,隨心而動。當不枉來此一生。”
古氏端着茶碗,心中竟很有觸動。這女子之豁達,重情,竟讓她都有些自慚形穢。
“卻不知,能否告知你夫婿的名諱?”如果說之前還是敷衍,那現在的古氏倒是真心想要幫幫芷月了。
芷月笑了起來,遂當真寫了墨離的名諱遞給了古氏。
古氏鄭重接過,笑了起來:“雖說咱們家如今落魄了,但我孃家還有些人脈可以用用。想來不出十日,必有消息傳回來,到時再與姑娘說來。”
芷月起身恭敬一禮,這回她也是真心相謝,如果讓自己去胡亂打聽,也不知還要花費多少的時間。有古氏幫忙,倒是近便得多了。
兩人此後倒是放開了話題,越談越投機,頗有些相見恨晚的意思。等到驚覺時間已晚,古氏告辭出來,竟然纔想起之前自己來時的初衷,不禁悵然若失起來。
捏着紙條離開的古氏自然是着急打聽起這個叫軒轅墨夙的事情。這不單是爲了完成那個小丫頭的託付,更是因爲現在她也發現她丈夫的眼光極好,這小丫頭根本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這般粗俗,反而是知禮謙遜,閱歷豐富又深諳相處之道,在許多方面甚至比她的嫡子還要出色。她是越想就越覺得這門親事做得,甚至有些巴不得那軒轅是個負心漢,她好就這麼捷足先登了。甚至都忘記了這女子可還是個有婚約在身之人。
拓跋雲修從暗影裡出來,皺着眉看着自家母親風風火火一臉喜色的離開,不知道這一個兩個的,怎麼都對這個女子着了魔似得上心。
他看得出來,母親的心情很好,明明剛進去的時候她是有着怒氣的,這也是他想要看到的結果。他自知以他自己的力量沒辦法讓父親改變想法,所以才做出那樣的姿態面對母親,他知道以母親對他看重的態度一定會去調查,他甚至連那些人如何回話都想象得出來。
他們那些下人得知自己將要娶一個山野村女,比他更加覺得不堪,自然會添油加醋,這一點他十分清楚,所以,他是確信自家母親會給那女子一番警告的。
可是……事情似乎在朝着與他預期相反的方向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