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倒是吃得賓主盡歡。待衆人散去,主人又熱情地留宿,客人正想好好休整一下,打聽打聽這個寰宇大陸的事情,自然也就欣然接受。
一時之間,倒像是之前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一般,大家各自回家,其樂融融。
只是,後宅之中,老城主卻與少城主之間發生了自拓跋家敗落以來最大的一次爭執。
“父親,你說什麼?我沒有聽錯吧?”拓跋雲修面色慘白如紙,儘管他早就接受了自己有可能會被家族當做棋子拋棄的命運,但不等於,他聽到這樣的噩耗能不傷心的。
“我可是父親母親嫡嫡親的兒子。父親怎麼如此草率,就算不能娶個四家族嫡脈的貴女,最起碼他們的姻親,哪怕那些隱士家族的嬌女也不無不可啊。只要是能給家族帶來助力,孩兒又怎會不應。可是,您爲什麼要讓兒子去娶一個那樣沒家教的山野村婦呢。兒子絕不能同意。”
看着拓跋雲修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拓跋疇也是一副無奈痛惜的模樣。他哪裡會不知道,自己這個兒子自幼聰明伶俐,資質絕佳,三十歲築基,不到五十便是突破了金丹,當日在冰雪城是如何的意氣風發,自在風流,又因他丰神秀逸,姿容出衆,一直被衆貴女奉爲心中第一夫婿之選。
拓跋一族除了大族長所出嫡子拓跋俊男以外,拓跋雲修是冰雪城飛龍軍少將軍的候選人之一。
當時,傳言拓跋一族將與北冥世家聯姻,族中長老會已然決定了由拓跋雲修作爲這個聯姻的對象,也就是說,當時這個少將軍族裡已經決定了會由拓跋雲修來擔任。
拓跋雲修日夜苦修,勤勉上進,往日裡又是恭謹守禮,不曾有過一絲張狂懈怠,在那時。他是多麼得欣慰感動,因爲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回報。人生巔峰便在此時。
誰知祖父一朝不慎,令神獸被強敵重創隕落,之後,他們與北冥一族聯姻的事情被人翻到了桌面上,硬指他們勾結外敵,圖謀拓跋重寶,之後,祖父被囚,悲怒之下自絕以證清白,他們這一支隨後便被趕出冰雪城,永遠流放邊地。
之後,戰亂起,民變生。他們也再無機會重回冰雪城申辯。
他們一族遭此鉅變,直到現在還有人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在他們的頭上,已經被深深烙上了通敵的罪名,即便有祖父以死明志保住了他們一族人的小命,但今後卻也是再難翻身。這麼多年,如果不是有拓跋老祖護着,他們這一支被人盡滅也是極有可能。
想到這些,拓跋疇不禁唏噓,緊閉了雙眼,掩去了眼中一抹酸苦。良久才道:“修兒,爲父知道讓你娶了這個女子是委屈了你。可你沒看到她的眼神。爲父恐怕,就是我們透出了有意聯姻的意思,也未必有用。那女子似乎對其夫婿用情至深,若不然,也不會萬里迢迢地穿過黑暗森林南下了。”
拓跋雲修此刻冷靜了下來,倒也沒有反駁。心裡卻在想着,最好他們感情深厚,讓她做不出選擇留下的決定。
拓跋疇看了看自己最心愛的兒子那一臉倔強的表情,嘆了口氣:“修兒,你也知道,他們的那隻白虎對咱們一族來說是多麼地重要。多少年了,咱們揹負着那沉重的枷鎖,如果這一次的機會再把握不住,我擔心,我們真的就要永遠被人遺忘在這邊城了。”
拓跋雲修想要說什麼,最終閉了嘴,只是他雙脣仍舊緊緊抿着,讓拓跋疇一陣無奈。
他揮了揮手:“行了,這只是爲父的一個建議。你要實在不願,我也不好勉強你。但你要清楚,他們是咱們的一個機緣,你莫要因爲衝動就將之毀了。稍候,你便提了酒菜去找他們道個歉,結個善緣吧。”
拓跋雲修抱了抱拳,轉身欲走之時,卻分明又聽到了父親那蒼老疲憊的聲音:“別怪我沒有提醒你,這一行人有些門道,其中絕對是以那個女子爲馬首是瞻。”
拓跋雲修又躬身站了許久,卻再沒聽到他父親教誨的聲音,待他回頭再去看時,哪裡還有拓跋疇的身影在。
拓跋雲修望着那空蕩蕩的黃花梨雕花椅呆立了許久,這才悵然離開。這一路行來,步履沉重如墜堅石,就連母親的呼喚也沒有聽到。
拓跋夫人雖然常年長於深閨,可也不是俗世裡那等普通的婦人。經歷過人生的大起大落,還有什麼事情想不通透的。看到自家兒子這樣,自然是知道事出必有因。
她招手叫了隨侍略爲打聽,便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心中自然對那個引發了這父子兩人激烈爭議的女子生出了百般不喜。
就算是他的兒子如今落魄了,那也是拓跋族最尊貴的嫡脈公子,他的丈夫也是個老糊塗了,竟然要給自家嫡子選一個那樣粗鄙的兒媳婦,這當然是她這個做婆婆的絕不能容忍的。
她的兒媳可以沒有顯赫的家世,也可以沒有絕色的容顏,但至少,總也要做到和他金尊玉貴養出來的嫡子情投意合,舉案齊眉吧。怎麼也不能是個成日裡與畜生打交道的山村野婦啊。
拓跋夫人想到丈夫最後的叮囑,心中氣惱,卻也不敢怠慢了。心中自是慎重了幾分。她想了想,直接命人拿了貴重首飾和禮物,親自登門來見芷月,倒把芷月嚇了一跳。
拓跋夫人雖看起來溫婉有禮,待人大方得體。可她那從骨子裡就透出來的高人一等的冷傲和疏離,放在芷月的眼中,自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以他們現在野人的身份,她是真不覺得和這樣的一位貴婦人有什麼可以聊的。
“夫人深夜來訪,可是有什麼要事呢?”芷月不喜遮遮掩掩的,也沒工夫跟這位高高在上的貴婦人虛與委蛇,你索性大鳴大放的出招,她還更欣賞一些。
“芷月姑娘真是快人快語,那我也就不囉嗦了。就是聽聞姑娘這舉家南下的,似乎是去尋找你那夫婿,不知是怎麼回事?若是方便,可否與我絮叨兩句呢?也許,我能幫得上點兒忙也說不定呢。”
芷月聞言倒很是詫異,這婦人來此竟是打問行蹤的,她以爲這一家子不放她走就是要謀她家的小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