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頭看向上首的皇甫逸,凌若瑤始終是一付平靜的神情,但一雙清澈的眼眸中,卻帶着堅定和決不讓步。
“皇上?”見他始終沒有出聲,凌若瑤微微蹙了蹙眉頭,再次出聲說道,“還請皇上允許——”
“夠了!”厲聲呵斥,皇甫逸出言打斷了她的話,語氣冷冽不容反駁,“你不必再說了,朕是不會答應的!”
讓他親口答應,送她去和親?讓他眼睜睜地看着她嫁給別的男人?怎麼可能?他做不到,也絕不會這麼做!
皇甫逸的拒絕,也是凌若瑤預料當中的,若是他立馬就答應了,她纔會感到意外,當然也會徹底的死心。
也沒有因爲他的拒絕而感到憤怒,凌若瑤始終是一付淡然的樣子,紅潤的脣角邊,掛着一抹優雅淺淡的笑容,目光清冽柔和。
然而,沉默了稍許過後,她卻勾脣輕笑了一聲,語氣嘲弄地說道:“能得到皇上這般不捨,我深感榮幸,但是,身爲天子,自然是要心繫百姓,皇上怎能因我一人,而置全天下百姓而不顧?”
深邃的鳳眸微眯着,皇甫逸目光凌厲地盯着她,似是想從她的神情中,看到一絲的不捨。但結果卻讓他很失望。她的表情格外的堅定,似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他知道,儘管她話語裡,都是爲了百姓着想,但實際上,她是爲了懲罰他,爲了報復他。
面色平靜地看着他,凌若瑤依舊是那般模樣,但心中卻升騰起一股複雜的情緒,眼底深處也漫上了一抹陰霾。
她的大哥被處斬了,她的家人被髮配邊疆了,而這一切,都是她最愛的人做的。
如若讓她繼續留在這個地方,她只會更加怨恨他,只會每天活在仇恨裡。這裡留給她的,只有傷心。
她已經不想再呆在這裡了。
“皇上。”在兩人僵持的空當裡,一名官員上前一步,拱手說道,“還請皇上三思。如今我方軍力匱乏,若是再與蒼穹國打下去,只會弄得生靈塗炭,死傷更重。若是答應了蒼穹國的條件,與蒼穹國講和。我們也可以休養生息,待日後,再與蒼穹國一較高下。”
“是呀皇上。”另一名官員,也上前附和着說道,“皇上三思呀。如若繼續打下去,受苦的都是黎民百姓,和戰場上的將士們。”
皇甫逸始終沒有說話,面色陰冷到了極致,雙眸微眯着,眼神犀利如鷹隼一般,而視線卻一直落在凌若瑤的身上。
這一刻,他竟然後悔起來,後悔自己拼命的坐上這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卻發現,一旦坐上這個位置後,就會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
“皇上真的想要置百姓們於不顧麼?”凌若瑤再次出聲,說話的語氣也冷漠了幾分,“皇上真的想要成爲一代昏君?”
昏君?皇甫逸一愣,嘴角邊勾起一抹苦笑,原來,在她的心中,是這般看待他的。
“朕說過,除了這個條件,其他條件都是可以商量的。”皇甫逸說着,語氣堅定不容反駁。
然而,卻是在下一刻,皇甫逸便是瞪大了雙眼,眼中溢滿了難以置信,激動地說道:“若瑤,你這是做什麼?!”
只見凌若瑤拔下了頭上的髮簪,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冷眼看着皇甫逸:“如若皇上不答應,我就死在這裡!”
“你——”
“若瑤,”皇甫羽也忍不住出聲勸說道,“你這是做什麼?你冷靜一點!”
身爲旁觀者,他沒有權力去過問這二人之間的事,但他也不想看着兩人鬧成這個樣子。
“我很冷靜。”只是淡淡的瞄了皇甫羽一眼,凌若瑤慢條斯理地說道,“皇上,還請下旨吧。”
“爲什麼?!”並未回答她,皇甫逸突然出聲問道,“爲什麼要這麼做?”
“我只不過是順應了蒼穹國的講和條件罷了。”
皇甫逸不再言語,但內心卻在做着激烈的心理鬥爭,面上也是一番凝重糾結的神情。
當凌若瑤踏進殿內,對他說出第一句話時,他就知道,她已經下定了決心。但他就是做不到親手將她送到顧紹源的身邊,他做不到!
他也深知,如若繼續與蒼穹國打下去,處於劣勢的便是車轅國,而受苦的,也是處於邊城的百姓。
身爲一朝天子,他不得不爲天下的百姓考慮。
他究竟該如何是好?一邊是身爲天子的職責,一邊是他最心愛的人,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做到兩者兼顧?
莫非,真的是魚和熊掌不能兼得?
“皇上還沒想好麼?”凌若瑤有些不耐煩起來,再次出聲說道,而手中的髮簪,也更加靠近了自己的脖子。
那冰冷尖銳的髮簪,抵在脖子上的觸感,是這般的明顯,她甚至感到了一股疼痛傳來,髮簪似乎已經扎破了她的皮膚。可她只能忍受,若是她不對自己狠心一點,她就無法威脅皇甫逸。
“你住手!”皇甫逸頓時着急起來,傾身上前,擡手伸向她,似是想要奪過她手中的髮簪,但礙於兩人隔得較遠,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若是皇上答應,我立馬住手。”凌若瑤說着,脣邊勾起一抹豔麗的淺笑,“但若是皇上不答應……”說着,她再次用力,髮簪一下子便扎破了皮膚,立馬就有殷紅的血液,順着髮簪淌了出來。
“你先住手!”
“你先答應我!”
皇甫逸抿脣不言語,雙手早已經攥緊成拳,指甲陷進了肉裡,他也渾然不自覺,只因爲,心中的疼痛,早已經掩蓋了手心裡的疼痛。
衆人都緊張得看着對峙中的兩人,一時間,原本想要進言的官員,也不敢再說話。只因爲此時的氣氛太過壓抑凝重,誰也不敢率先打破這般壓抑的氣氛。
皇甫炎三人,也是緊張擔心地看着二人,他們也很想上前阻止凌若瑤,但又怕他們一旦上前,凌若瑤會真的將簪子插進自己的喉嚨裡。
人,一旦心死,便會做出一些決絕的事情。
就比如此時的凌若瑤。
僵持了好一會兒,皇甫逸才再次出聲,卻是無助地說道:“你真的就這般想要遠離我?”
對上他那雙溢滿了哀傷和不捨的眼眸,凌若瑤有那麼一瞬間的怔愣,但也只是一眨眼間,她便恢復了冷漠,決然地說道:“是。”
簡單的一個字,卻像是重錘一般,擊打在皇甫逸的心上,讓他只感覺到心中一痛,痛得他眉頭緊鎖,一陣驚鸞。
又是一陣沉默過後,他突然勾起了線條優美的薄脣,發出了一聲苦澀的淺笑,笑聲聽在衆人的耳朵裡,讓大家都只感到一陣心酸。
“好,好。”強忍住心中一涌而上的悲傷,皇甫逸站起身來,邁步走下臺階,來到了凌若瑤的面前,一字一句,語氣低沉地說道:“朕答應你。”
簡短的四個字,卻是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多謝皇上成全。”望進他那佈滿陰霾的雙眸,凌若瑤璀璨一笑,卻是立馬轉身,挺直了脊背,邁着大步便走出了宮殿。
望着那一抹越走越遠的曼妙身影,皇甫逸只感覺到自己的鼻頭一酸,眼眶中也似乎涌上了一股滾燙的液體。他趕緊深吸了一口氣,將那即將涌出的眼淚,給逼了回去。
既然將她強留在自己的身邊,只會讓她感到憎惡怨恨,讓她鬱鬱寡歡,且,她甚至不惜以性命要挾,那他就放手吧。與其看着她自盡在自己的面前,還不如給她自由,讓她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只是,他的心是這般的疼痛,是這般的不捨。他好恨,恨自己不夠強大,不能一舉滅了蒼穹國。
***
大紅的花轎,冗長壯觀的送親隊伍,熱鬧紛呈的場面,落在皇甫逸的眼中,卻是這般的諷刺。
在凌若瑤失蹤的這三個月時間裡,他幾乎每日都在想着,若是找到了她,他一定要用最盛大壯觀的迎親隊伍去迎娶她,要給她一個最豪華的的婚禮。
可如今,他卻要親自送她上花轎,看着她嫁給別人。
這是多麼的諷刺,多麼的可笑。
在彩珠的攙扶下,一襲大紅嫁衣的凌若瑤,出現在了衆人的視線範圍內。
看着那一抹紅豔的身影,皇甫逸真想上前一把抓住她,不讓她走。而事實上,他也真的邁步上前了,只可惜,卻被皇甫炎一下子拉住了。
“皇上。”朝着他微微搖了搖頭,皇甫炎看了一眼等在一邊的,身爲新郎的顧紹源。
藏在寬大衣袖裡的雙手早已經緊捏成拳,皇甫逸恨得咬牙切齒,但也只得強忍住心中的怨恨,看着顧紹源上前,扶住凌若瑤,親自將她送進了花轎。
一切準備就緒,顧紹源來到了皇甫逸的面前,朝他揚起一抹春風洋溢的笑容,拱手說道:“皇上如此信守承諾,我也會遵照約定,不再進犯車轅國。”
他的這一抹笑容,在皇甫逸看來,是這般的刺眼。只是斜睨了他一眼,他便冷聲說道:“如此甚好。”
也沒在意他的冷漠,相反,皇甫逸越是不高興,他越是開心。顧紹源輕笑了一聲說道:“時辰也不早了,我們也該啓程了。皇上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對待若瑤的。我會讓她成爲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說完,他便是一聲大笑,轉身邁步走下了石階,走向隊伍前方,那一匹高頭大馬前。
壯觀的送親隊伍啓程了,嗩吶聲鑼鼓聲不絕於耳,卻是讓有的人心中充滿了恨意和不捨。
面色陰黑地看着那一頂花轎,皇甫逸緊咬着牙關,腳下的步子卻在一點點地向着前方移動。若不是皇甫炎一直拉着他,他一定會衝上去攔下那一頂花轎。
“皇上,你冷靜一點!”一直拉着他,皇甫炎小聲地提醒道,話語裡有着掩飾不住的擔心,同樣帶着一絲的恨意。
冷靜?他如何冷靜得了?他眼睜睜地看着凌若瑤坐上別人的花轎,要嫁給別人,他卻這般的無能爲力,他真的好恨自己!
***
送親隊伍一路吹吹打打,倒也是鑼鼓喧天,好不熱鬧。
而坐在花轎裡的凌若瑤,卻沒有一點的喜悅之情,大紅蓋頭掩映下的俏麗臉蛋上,早已經是淚水模糊。
她不知道自己爲何會掉淚,不知道這淚水是爲誰而流。她只知道自己的心中是這般的難受,就好像有一隻大手在緊握她的心臟一般,讓她一陣驚鸞。
或許,她是爲自己終於遠離了那個傷心地,而感到高興,所以才掉淚。亦或許,是因爲她從此遠離了自己最心愛的人,而感到悲傷。
但她可以肯定一點,她不後悔自己的這個決定,不後悔坐上這一頂花轎。
在行進了半個月後,迎親隊伍終於來到了蒼穹國的皇城,進入了皇宮。
一路的疲憊,讓凌若瑤虛弱了不少,臉蛋也是蒼白一片,沒有半點血色。於是,剛到皇宮,顧紹源便將她安置在了東宮,並叫人好生伺候着。
在洗滌了身上的疲憊後,便是一陣睏意襲來,凌若瑤便在彩珠的伺候下睡下了。
也幸得這一路上有彩珠陪着她,不然,她或許會更加難熬。
睡意深沉,她不多時便睡着了。卻是在朦朧中,她感覺到有一隻大手,在撫摸自己的臉頰,是那般的溫暖。
心中一動,她並未睜眼,卻是將臉頰朝着那隻大手靠近了一些,貪婪得享受着那一股溫暖,嘴裡囈語着:“逸……”
大手突然一頓,指腹還停留在她那細膩的臉蛋上,卻像是突然失去了溫度一般,變得冰冷起來。
顧紹源微眯着眼眸凝視着熟睡中的她,眼中是一抹複雜不甘的神情,但卻是在一瞬間他便恢復了平靜。
如今,她已經隨着他來到了蒼穹國,且就要與他成親了,她即將是他的人。儘管深知她的心中並沒有自己,但只要她在自己的身邊,他便滿足了。
而且,他相信,總有一天,他會走進她的心中,將她心中的那個人趕出去。
睡意朦朧間,凌若瑤突然感到自己的脣上,傳來了一陣溫熱柔軟的觸感,甚至還有一隻大手,在自己的身上肆意油走。
原本深沉的睡意,也在這一刻清醒過來,她猛地睜開雙眼,看見的便是顧紹源靠在自己的身邊,正輾轉在自己的脣上。
心中一怒,她猛地擡手推開他,並揚手便是一巴掌揮在了他的臉上,而整個人也蜷縮在了一團,抱着被子,警惕地看着他。
揉了揉被打的臉頰,顧紹源驚訝地看着她,眼中漫上了一抹憤怒:“你打我?”
“誰叫你對我動手動腳的?”同樣憤怒地瞪着他,凌若瑤厲聲斥責道,“我警告你,不許碰我!”
“不許碰你?”就好像聽見了好聽的笑話一般,顧紹源勾脣冷笑了一聲說道,“你馬上就要嫁給我做太.子.妃了,還不許我碰你?你早晚都是我的人!”
“我是答應了嫁給你,但是沒說准許你碰我!”依舊怒氣沖天地瞪着他,凌若瑤大罵道,“再說了,我還沒嫁給你!你休想動我一下!若是你再敢碰我一下,我立馬死在你面前!”
“你——”怔愣了一下後,顧紹源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少用死來威脅我,我可沒皇甫逸那麼心軟。你可以用死來威脅他,卻絕對威脅不了我!”
“那好啊,若是你再敢碰我一下,你就和一個死人成親,讓一個死人做你的太.子.妃吧!”毫不畏懼地迎上他那凌厲的目光,決然地說道。
見她的神情很是決絕,沒有一點的猶豫和膽怯,顧紹源也沉默下來。
僵持了稍許,他才沉聲說道:“時間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而自己則起身,邁着大步走出了宮殿。
待到顧紹源走後,凌若瑤頓時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無力地跌坐在*上,臉上卻是一抹哀傷的神情,心中也涌上了一股悲涼。
雖然她主動要求和親,答應嫁給顧紹源,可心底裡卻並未真正的接受這個事實,在她的心中,她依舊只認定一個人,即使她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回去那個人的身邊。
在這異國他鄉,她能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
休整了一日後,婚禮便到來了。
繁瑣的婚禮儀式結束後,她便被送進了婚房,獨自一人,坐在婚房裡,聽着外面的喧鬧,她卻不由地苦笑了一聲。
她還記得,自己當初嫁給皇甫逸時,也是這般等在婚房裡,等待新郎的到來。那時的她,心中是極爲不情願的,如今的她,卻是自願的,心甘情願的。
當初嫁給皇甫逸時,他是如何羞辱自己的,她也依舊記得,可如今想起來,卻是恍如隔世一般,很是遙遠。
而就在她暗自出神時,緊閉着的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一陣吵鬧的聲音響起,伴隨着凌亂的腳步聲。
凌若瑤一驚,心知是顧紹源來了,而且,他好似還喝醉了。
心中立馬提高了警惕,雙手也緊張地握在了一起,就連心跳也不由地加快了節奏。
在宮女的攙扶下,顧紹源來到了*邊,卻是一下子掀開了凌若瑤的蓋頭,嚇得她猛地擡頭,看見的便是醉意朦朧的他。
頓時不悅起來,凌若瑤將頭扭向了一邊,不再看他一眼,俏麗的臉蛋上,也浮上了一抹不滿。
一把推開了扶住他的宮女,顧紹源呵斥道:“你們都退下!不許打擾本太子!”
宮女們急忙應聲退了出去,只留下兩人呆在房中。
轉回頭來看向他,凌若瑤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移去,試圖離他遠一些。顧紹源喝醉了,也不知他一會兒會做出什麼事來,她還是警惕一些的好。
然而,顧紹源卻是搖晃着坐在了*邊,和她並排坐在一起,並沒有碰她一下,就這麼安靜地坐着。
凌若瑤心中疑惑不已,不由地扭頭看了他一眼,卻發現他也正轉頭看向自己,依舊帶着醉意的眼眸中,卻帶着一絲的堅定。
“你放心吧,沒有你的同意,我不會碰你的。”低沉着聲音,他輕聲說道,“只要能和你呆在一起,我已經很滿足了。”
心中涌上一股說不出的複雜感覺,凌若瑤張了張嘴,最終卻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你喝醉了,先睡下吧。”說着,她便扶着他,讓他躺在了*上。
替他拉過被子蓋上,她轉身便要往外間走去,卻不想,竟被他一下拉住了手腕。
“你去哪裡?”緊張地看着她,顧紹源着急地說道。
推開了他的手,凌若瑤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只是出去叫人打盆水來,我想洗個臉。”
這才放開了她,顧紹源笑了笑說道:“你可別想一個人逃跑。就算你跑了,我也會把你抓回來。”
無奈地搖了搖頭,她沒好氣地說道:“我若是想跑,就不會跟你來這裡了。你睡吧,我先出去了。”說完,也不再理會他,轉身便朝着殿外走去。
脣角邊勾起一抹笑意,顧紹源也沒再多想,就這麼帶着笑容,睡下了。
走出了宮殿,凌若瑤本想找來彩珠,和她說說話。但殿外卻是一個人也沒有。想來,或許是剛纔顧紹源的吩咐,讓她們都離開了吧。
也好,就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吧。
今夜難得有月亮。在這寒冷的冬日,這一輪明月,竟是這般罕見。
凌若瑤沿着石板鋪就的道路,在月光的照耀下,慢悠悠地往前走去,逐漸的,心情也平靜了下來,連日來的愁悶,似乎也在這一刻消失了。
對這東宮,她是陌生的,走了不多時,她便不知自己究竟走到哪裡來了,再加之是夜晚,即使有着月光,但依舊看不太真切,一時間,她有些着急起來。
而就在她左右環顧了一圈,準備打道回府時,一道黑影卻是突然闖進了她的視線裡。
在離她不遠處的一條道路上,一道人影正拎着一個食盒,快步地朝着前方走去,步履匆匆,還時不時警惕地看看四周。
下意識的,凌若瑤趕緊找了個地方躲起來,卻是同樣警惕地看着那道人影。
這人是誰?拎着個食盒做什麼?還這般的神神秘秘,難道是小偷?可小偷不是隻會偷貴重的東西麼?幹嘛拎着個食盒?
心中疑惑不已,好奇心也頓時涌了上來,凌若瑤也是左右瞧看了一番,見周圍並未有人,她才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一路小心地跟在那道黑影的後面,她只感覺自己的心跳這般的迅速,撲通撲通的,似是恨不得從胸腔裡蹦躂出來,緊張得要死。
但她依舊努力的讓自己保持平靜,目光如炬地盯着那道黑影,生怕跟丟了。
隨着黑影一路走了好一會兒後,她看見那道黑影,在一個山洞前停了下來,並四周看了看,嚇得她再次趕緊躲了起來。
而稍許過後,當她探出頭來時,那道黑影卻突然消失不見了。
心中更是充滿了疑問,她趕緊來到了那個山洞前,在山洞周圍自己看了看,最後將視線投進了山洞裡。
想來,那個黑影應該是走進了山洞裡吧?這東宮中怎麼會有這麼一個山洞?這山洞裡又藏着什麼?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找了個地方躲起來,等待那人出來。她還不知這山洞裡有着什麼,且那人還在山洞裡,她自然不敢貿然進去。
於是,便決定等那人離開山洞後,她再進去探索一番。
等待的時間總是這般難熬,再加之更深露重,寒風冷冽,凌若瑤只感覺自己都快要被凍僵了,那人還沒有出來。
雙手抱臂,她反覆地搓着自己的手臂,並不停地朝着手心裡呵氣,纔不至於真的讓自己凍僵。
而就在她快要等不下去了,打算離開,等下次再來探個究竟時,山洞裡終於有所動靜,她也顧不得寒冷,立馬將視線投向了山洞。
原本走進山洞的那人走了出來,手中依舊拎着個食盒,出來時,他同樣朝四周看了看,纔像是沒事人一般,邁步離開了。
待到那人徹底走遠後,凌若瑤才躡手躡腳地朝山洞走去,躲躲藏藏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山洞很深,道路並不是很寬敞,僅能容納兩人並排行走,而在山洞上,還安置着不少的油燈,燈火昏黃,倒也能將整個山洞照得透亮。
道路並非筆直,在轉過幾個彎之後,她發現整個山洞突然變得寬敞起來,就連燈火也更加的明亮,但道路也因此到了盡頭。
滿腹狐疑,凌若瑤放慢了速度,心中直打鼓,但想着,既然已經來到了這裡,就這麼回去,也實在是太虧了。於是,她便硬着頭皮,走到了盡頭。
卻是在突然間,她發現,在這一個寬敞的山洞裡,居然有人!
但卻是被人給綁在了一個十字架上,一身狼狽,頭髮凌亂,身上也是髒兮兮的。
被這人給嚇了一跳,凌若瑤下意識地呼出聲來,但立馬便擡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腳下的步子,也緩慢地往後退去,似是決定,若是那人擡起頭來,她立馬逃跑。
那人也被她這一聲驚呼給嚇住了,緩慢地擡起頭來,透過凌亂的髮絲,朝着她望去,卻是在看清楚她的面容時,頓時間愣住了。
見他真的看向自己,凌若瑤也是一愣,卻是在一瞬間回過神來,掉頭就要往洞外走去,卻不想,她這纔剛一轉身,就聽那人出聲喊道:“若瑤?!是你麼若瑤?!”
腳下的步子頓時間停了下來,心中充滿了疑惑,凌若瑤愣在了當場,稍許過後,才緩緩地轉回身去,仔細地打量着那人。
那人被綁在十字架上,頭髮蓬鬆凌亂,幾乎遮擋了他那一整張臉,身上的衣服也是髒亂破碎,似是經受了嚴厲的拷打,才使得衣服破碎一般。
“若瑤,真的是你呀若瑤!”那人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再次出聲喊道,語氣裡有着掩飾不住的喜悅。
緊蹙着眉頭,凌若瑤慢慢地朝着那人靠近,依舊仔細地打量着那人。直到終於走到他的面前,她才猶豫着,伸手撩開了遮擋住他的面孔的頭髮。
卻是在看清楚他的模樣時,她整個人都驚住了,白希的臉蛋上,霎時間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嘴裡也忍不住驚呼道:“大哥?!怎麼會是你?!”
天啦,她怎麼會在這個山洞裡,見到凌青蓮呢?!而且,凌青蓮不是已經被皇甫逸下旨處死了麼?他怎麼還活着?
就算他真的還活着,看他和顧紹源不是朋友麼?又怎會被綁在十字架上,藏在東宮中的山洞裡呢?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凌若瑤覺得自己是越來越糊塗了。
見她認出了自己,凌青蓮也很是激動,甚至還帶着哭腔地說道:“若瑤,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呀!沒想到大哥竟然還能再見到你!”
“大哥,你先別哭。”見他激動得哭出聲來,凌若瑤被嚇住了,急忙扶住他,安慰地說道,“是我,真的是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被綁在這裡?誰把你抓起來的?你不是被皇甫逸下旨處斬了麼?”
“若瑤,你在說什麼?”凌青蓮也止住了哭聲,擡頭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在說什麼,“皇甫逸?四王爺?他怎會下旨處斬我呢?再說了,只有皇上才能下旨,他又怎可以下旨呢?”
這一次換做凌若瑤怔愣了,清秀的眉頭緊蹙成了一團,白希俏麗的臉蛋上,是一抹詫異的神情:“大哥,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先帝已經駕崩了,如今的皇帝是四王爺。而你……也被他下旨處斬。”
“若瑤,你到底在說什麼?”凌青蓮依舊是滿臉的疑惑,始終不明白她的話,“我已經被關在這裡一年半了,又怎會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更加不可能被他下旨處斬呀!”
“被關了一年半了?!”驚訝地呼出聲來,凌若瑤震驚到無以復加,一時間,她沒能回過神來,“那……那我之前見到的大哥呢?那又是誰?!”
如若他真的被關了一年半,那她所認識的那個凌青蓮又是誰?
凌青蓮也沒有說話,同樣在沉思着,稍許過後,他才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想起了。他找人假.扮我,一定是讓假的我回去了。”
“你說的是誰?”凌若瑤急忙問道,但心中卻隱約猜到了。
“就是這東宮的主人,紀紹源。”凌青蓮說着,語氣很是冷冽,帶着濃烈的恨意,“當年我負氣離家出走,半年後遊歷到了蒼穹國,卻不想竟落到了紀紹源的手中。他將我抓了起來,並讓人假.扮我,還讓我交代出我的一切,包括喜好厭惡,甚至是我的生辰八字。所有的都要我說出來。我抵死不從,他就讓假.扮我的那人,在親自了解我的一切,這一去便是一年多。而當那人再次回來時,已經變得和我幾乎是一個樣子了。”
“難怪我們都沒有發現他並非是你。”凌若瑤說着,帶着些許的沉思。
“剛纔見到你太激動了,纔沒有想起這事。也難怪你會感到奇怪。只因爲,你之前見到的人,並不是真正的我。”凌青蓮說着,不由地苦笑了一聲,“沒想到,我當年的負氣離家,竟會落到這般地步。”
張了張嘴,凌若瑤卻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本來,她也只是一縷幽魂,附身到了這具身體上,而對於這具身體以前的事,她並不瞭解,以至於,相比於這個真正的凌青蓮,她更加了解那個假的凌青蓮。
甚至覺得,那個假的凌青蓮,纔是自己的好大哥。
沉默了稍許,凌若瑤才收起了心中那些雜亂的思緒,再次看向凌青蓮說道:“大哥,我現在救你出去。”說着,她便去解凌青蓮身上的繩子。
“若瑤,你先別管我,我有話要問你。”制止了她的動作,凌青蓮沉聲問道,語氣裡帶着幾分的嚴肅。
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她來到了凌青蓮的面前,心中突然有些緊張起來,小聲地說道:“大哥有什麼話,就儘管問吧。”
“你怎會在蒼穹國的皇宮裡?還有,你說先帝已經駕崩了,是四王爺繼位。這兩年裡,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麼事情?”凌青蓮問道,情緒有些激動,似是很懊悔自己被關了這麼長的時間。
沉默了稍許,凌若瑤才輕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如今已是蒼穹國的太.子.妃了。”
“什麼?!”凌青蓮頓時就愣住了,詫異地說道,“你嫁給了紀紹源?!你——”
“大哥你先被激動。”上前一步,凌若瑤急忙說道,“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愣了愣,她纔開始絮絮叨叨的講述起來,將自己來到這個陌生國度後,所發生的事情,全都告訴了他。
在聽了她的講述之後,凌青蓮沉默了起來,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尤其是從她的話語裡,他聽得出來,她對皇甫逸的不捨和愛戀,同樣又帶着對他的怨恨。
而且他發現,自己以前很不喜歡的這個傻妹妹,就好像完全變了樣一般,所經歷的事情,也是這般的豐富,完全不像是一個傻子會經歷的。
在自己被的這一年多的時間裡,他想的最多的,便是自己的家人,以至於,連當初很不喜歡的傻妹妹,他也開始想念起來。
可如今,自己的家人,居然被那個假的凌青蓮,害得落到了被流放的田地。
而這一切,說起來都是他的錯。
若不是當初他負氣離家,也就不會被紀紹源抓住,自然不會有假的凌青蓮出現,凌家自然也就不會落到這般地步。
“都怪我!”凌青蓮垂着頭,懊悔地說道,“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爹爹,也害了你!”
心中一陣酸澀,凌若瑤上前扶住他的雙肩,安慰着說道:“大哥,這不是你的錯,你無須自責。”
“若瑤,你不必安慰我。如若不是我當初的離家出走,又怎會給假的凌青蓮可趁之機?”
被噎了一下,凌若瑤不知該如何言語,只得不再說話,但眼神卻瞬時間黯淡了下來。
是呀,如若沒有假的凌青蓮,自然不會有通敵叛.國的出現,她也不會和皇甫逸鬧到這般地步。
“若瑤?”見她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凌青蓮輕聲喚道,“你怎麼了?在想皇上麼?”
儘管他並不清楚她與皇甫逸之間究竟經歷了多少,但他卻看得出來,她是深愛着皇甫逸的,即使來到了這裡,她的心中還是有他的。
“沒有。我纔沒有想他!”立馬出聲否認,凌若瑤堅定地說道,但更多的,卻是在說給自己聽。
“若瑤,你要體諒皇上。通敵叛.國之罪,本就是大罪,皇上只處斬了假的凌青蓮,而將父親他們流放邊疆,已經是仁慈了。想來,皇上也是因爲你,纔會這麼做的,不然,只怕我們凌家早已是滿門抄斬。”
“可難道讓我當做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麼?父親的年紀已經大了,哪裡經受得了邊疆的風霜?”凌若瑤不悅地說道,“就算他真的已經很仁慈了,可我還是無法做到和他在一起!”
“若瑤,我們都是被紀紹源和假的凌青蓮害了。都是他們把我們害成這樣。”凌青蓮說着,語氣裡充滿了憤恨,“只要讓皇上知道他處死的凌青蓮是假的,是紀紹源的陰謀,自然就能還我們凌家一個清白,到時,你是否就可以原諒皇上了呢?”
凌若瑤沉默了下來,暗自沉思着,而心中也升起了一股希望。
她的確怨恨着皇甫逸,無法原諒他,但如今她已知道,他們都是受害者。且正如凌青蓮所說,若是還了凌家一個清白,那是否意味着,他們便可以冰釋前嫌呢?
沉默了稍許,她扭頭看向凌青蓮語氣堅定地說道:“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你再委屈一段時間,繼續留在這裡!”
“若瑤,你也要小心。”
點了點頭,凌若瑤便轉身朝着山洞外走去。
不管將來她和皇甫逸能否重新在一起,她也一定要洗刷凌家的冤屈,還凌家一個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