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兒便上前笑道:“奴婢見過賢妃娘娘!娘娘既來了這裡,怎麼不進去呢?奴婢也好通報一聲兒!”賢妃便道:“本宮也是出了紅萼宮裡,本想就四處走走的!豈料,一時竟來到了這裡!可見本宮心中還是待着儉妃親切!”蔓兒聽了,便道:“那奴婢前去和我們娘娘說一聲兒……”賢妃便道:“也罷!已經到了你們這裡來了,不進去也是失禮!落兒,我們就先進去罷!”落兒聽了,只是低着頭,跟在蔓兒後面,來到了綺羅殿裡。
儉妃已知賢妃來了,便讓蔓兒請她到了自己的耳房,耳房密不透風,四壁皆有暖氣,呆着倒是暖和。儉妃便笑道:“姐姐可是出來玩了?妹妹還只當死了澗兒那丫頭,姐姐心中傷心,再不出來兒呢!”
賢妃便喝了口茶道:“妹妹多想了!縱然我心中再悲痛,可還不過是個丫頭罷了!好生入殮安葬了她,打發了她家些許銀子,也就算盡了主僕之情了!”儉妃便道:“可是涼薄了?好歹也是跟了一場!”賢妃便道:“這也是這丫頭的命不好,怎麼都十幾歲了,還有這個症狀呢?那日,姐姐我見了,簡直恨不得就即刻鑽到地底下去!我看她死了倒是乾淨!活着纔是沒臉兒呢!”說着,便又假意嘆息了一陣。
儉妃聽了,倒是笑道:“不過……那日我見了的確納罕!原是這個病!怎麼偏偏在馬廄發了呢?那北安王和湘貴妃倒是鎮定的很!想來也真是怪異!”賢妃聽了,便有意支開話題,對着她道:“那丫頭原是要尋什麼落了的東西,豈料,越走越遠,竟來到了馬廄!想來也是見到了北安王和湘貴妃的不才之事,所以才嚇得這病又復發的罷!想來,都是湘貴妃的錯兒呢!只是我這丫頭白死了!只是這拿錯也拿不到湘貴妃的身上去!”說着,又是一陣感嘆。
儉妃聽了,喝了口茶,口中只輕輕說道:“我的姐姐,你看着世上可有什麼喝了使人忘了從前,什麼都記不起來的藥兒?”賢妃聽了這話,便知儉妃慢慢地在上鉤了,便假意笑道:“趕是人說的失憶藥水?不過我是不信的!都是些方士和尚胡謅了來騙人的!妹妹怎麼想起這個話兒?”
儉妃心中不欲告訴賢妃真言,只是半真半假道:“我只是這樣一說兒!只因前日我聽到一個有趣的笑話兒!我的一個遠房親戚的表哥,是個商賈,常年在外,娶了一個小家碧玉,倒是待之如玉似寶的,可也是造化弄人,偏偏這麼個表嫂耐不住寂寞,和家裡的小叔子一來二去的,便就有了私情!一時弄的是家裡雞飛狗跳的!偏我這表嫂和她那小叔子,這烈火乾柴似的,只管廝混一處,將這宗法族規全都拋在了腦後!我這表哥自是聽說了,急急地從外地趕了回來,竟是撞見了幾回!依了常人,我這表哥就該將我這嫂子狠狠丟在腦後,或休了或賣了或交於族長處
理!你可知這世上的事兒,自是說不清的,偏生我這表哥就是不撒手兒,還一心指望我這表嫂能重新投了他的懷抱!真正這天下,是有這樣的癡人兒呢!”
賢妃聽了,明知她系杜撰,還是笑問道:“天下之大,自是無奇不有!賣油郎偏佔花魁,王寶釧就是看上了薛平貴!後來竟是怎樣了呢?”儉妃便接了說道:“我這表哥不知從哪來聽來,橫豎有一種藥水,喝了就能使人忘了從前的一切,什麼都不會再記起來,一心一意和他過日子!”賢妃聽了,便真真假假地說道:“虧了你這表哥,這樣好的性子!若是換了別人,少不得將她打死,請她喝了毒藥去,官府也是不理會的!”
儉妃聽了,怔怔道:“真的喝下去毒藥,自是弄出了人命,難道官府還不管麼?”賢妃聽了,倒是笑道:“官府自是不會不管,但是明明是你這表嫂子出錯在先不是?你這表哥算是激憤殺人,官府自會酌情細細考慮的!橫豎就判個兩三年罷了,還可以交了銀子免罪的!據說,若是三品之上的貴族男女,依此法毒殺了人,俱是免罪的呢!哎呀,我也是昔日聽我哥哥說起過的,時間長了,竟也忘了!反正不會是殺了頭的罪罷!這倒是可以肯定的!”
儉妃聽了,心中鬆了口氣,便道:“果真是這樣的麼?”賢妃便笑道:“姐姐我何時誑你來着,不過,咱們倒是好笑的很,明明你這表哥還未尋了那藥水,還沒有給你那嫂子喝下去,咱們卻來論起犯法坐牢的事兒,可也是有趣!說不定,一時你那表嫂轉了性子,又和你那表哥重又過起日子,可也是難說呢!”
儉妃便道:“你這話也說的很是,我不過偶然想了來,就此一說而已!”賢妃又喝了口茶,笑道:“哎,天下俱是這樣的醜事兒多!且不說咱們這宮裡……”賢妃說道此處,乖巧地住了口,又故意道:“若我是你那表哥,見了這樣不堪的混賬老婆,橫豎都是要將她毒死的了!這家裡的親戚,這四方的鄰居,這府衙裡的官吏,也都不是瞎子!正所謂姦夫淫婦,人人得以誅之!”
儉妃聽了,這膽兒便又壯了幾壯,又想起了自己被害的父親,大仇還未報,皇上就這樣薄情,自己哪裡還有什麼以後?且不如先將這眼前釘肉中刺……她想到此,便對着賢妃道:“姐姐說的也是在理兒!這天底下什麼事兒都佔不過一個理字去!可嘆有些人就是厚顏無恥,哪裡還記着這些個!”賢妃心知她說的是誰,只是卻不點破,轉了話題道:“哎呀,姐姐我今晚可是吃多了,走了半日,還是覺得胃裡堵得慌,我還是起身,四處走走罷!到你這裡到叨擾半日,倒是打擾你休息了!”
儉妃便道:“這倒罷了!我哪裡講究這些個!如今姐姐的哥哥又重得了皇上重用……若是以後,你可是連這裡瞧上一瞧都懶得瞧
呢!”賢妃聽了,搖頭說道:“不和你混說了!我可還要趕着回去吃藥呢!姐姐我可不趕比你,再不調理調理,生出個一男半女來,可真愧對死皇上了!”說着,就要走出耳房。她嘴上猶似說給儉妃聽,心裡卻在苦嘆:皇上其實許久沒有沾過她的身子了!不過這樣說與着,好叫儉妃嫉妒一下。果然儉妃聽了,心中吃味,便道:“那麼姐姐還是趕緊回去罷!這方是正事!”儉妃一時看着賢妃的背影,心中便暗暗籌劃下毒藥之事。
這日,東方茱萸便在鳳吟宮裡早早兒地醒了來。到了寢宮內,秋姑姑已是擺起了許多豐盛的吃食。東方茱萸苦笑道:“姑姑,何須費這番周折,你難道不知,我的飲食向來就是清淡簡單的麼!”姑姑深深嘆了口氣,背過身子去,偷偷抹了抹眼淚,哽咽着對她道:“公主!您儘管用膳罷!若是還喜歡吃什麼,姑姑我給您去做!”東方茱萸聽了,心中也難過不已,她如何不知秋姑姑的心思!過了這早上,到了中午,便是她和秋姑姑永別的時刻了!
她自從和親以來,便知自己這一生是命運多舛的了!她心中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會客死他鄉!只是不知自己的死期到來的是這般的快!她對秋姑姑道:“姑姑,吃過了早膳,將我那把琵琶拿來,我要彈奏一曲!”秋姑姑哽咽道:“好!我這就給您備着去!”
東方茱萸平靜地用過早膳,除了耳房,來到正殿,只見秋姑姑已是抱着那把琵琶,淚光點點,在那裡等着她了!東方茱萸接過琵琶,感嘆說道:“我會彈奏琵琶,是多虧了姑姑教導!姑姑常說‘曲能通心’,是以我在酈國心情不好的時候,便常拿出琵琶獨自彈奏一曲!可到了這虢國,卻是從未有一天彈過!”她輕撫了琵琶全身,撥了弦,低低說道:“若今日再不彈奏,便就永遠不能彈的了!”
她對了秋姑姑,笑道:“姑姑,我想靜靜地彈奏一曲,並不想有人在身邊,姑姑能理解我的心意嗎?”秋姑姑嘆息道:“我當然能明白!公主,我也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只是,我總覺得,有些事……還是不要先下結論的好!”秋姑姑又皺了皺眉道:“哎……我也是老了,這心裡也是說不出的難過!皇上不該是這樣的狠心罷!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說不出來的誤會?”說着,又是悲傷不已。她喃喃道:“我原以爲,皇上將我從酈國接了來,自是因爲心中有公主,我也想着,自己能夠長長久久地服侍公主!哪裡知道,事情竟會走到這樣的地步!我問公主,若是酈國果真先被祆教滅了,公主又會怎地?”
東方茱萸聽了,慘然道:“若我酈國現在已被祆教滅了,那麼我的命運也是一樣的!就算獨孤儀龍不給我喝毒藥,甚至是優待與我,我也會選擇以身殉國!因爲,這是一個亡國公主不可逃脫的命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