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放火燒誰?”
王修謹兩隻眼睛盯着我一眨不眨,“搬山的先人。”
我想,應該就是那出銅珏的漢墓墓主了。
往南那一塊兒的同行不怎麼顧及老前輩,大家都是吃死人飯的,他們覺得行裡行外沒有血緣,扯不上恭敬,但是在我們這塊兒,凡是四脈裡的人,先人就是先人,後生能做的,就一定會做,不論是我謝家還是他王家,都是一樣。
這會兒我也不可能洗洗就睡了,蹬蹬蹬的就下了樓,這時候老爺子和大和尚已經回到了客廳裡,一些老夥計還在後院兒裡收拾着,我還沒來得及發話,就看到一個夥計捧着張玉片走了進來。
老爺子接過手來看了看,我在一旁也瞄了幾眼,那玉片保存得相當好,甚至可以說光澤依舊,頭頂的大燈比不得強光手電,但是光線卻能把那玉片照得通透,這東西的價值可見一斑。
陸陸續續的,夥計們各自捧着不同的東西走進客廳,大多是各類玉器,還有幾方銅印,以及一些珠子。不過,最爲引人注目的,還是二大爺拿過來的一個玉製的探屍椎。
看模樣應該是一塊兒整玉扣出來的 ,有三十公分長,潔白無瑕,周身環繞着繁複的銘文,給人第一眼的感覺就是精美,再者就是,值錢。
看到這兒,我不禁納悶兒,這探屍椎一般都是桃木裹金,兩樣兒都是辟邪的東西,可是這玉是萬萬不能的,因爲玉這種礦石性寒,把玩久了就會染上生氣,所以這東西只能是個擺設,根本不可能用來當家夥事兒。
不過也正因爲錐是玉的,老爺子和大和尚方纔的一手才能奏效,不然要是真的探屍椎擱裡邊兒,那裡面的屍體是怎麼也化不成糉子的。
老爺子着重看了看那根椎,翻過來調過去的看,我知道那東西珍貴,但是也不至於讓一個見慣了奇珍的老爺子看重成這樣, 那神情根本不像是在審視一件寶物,倒像是在刻意在上面找什麼東西。所以我不覺得也跟着仔細瞅了瞅。
但是我還沒看出什麼門道,老爺子卻一拍大腿,“老二,拿紙,墨!”
大和尚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給老爺子遞了個眼神,老爺朝他點點頭回應,眼睛裡滿是肯定。這一幕我看在眼裡,但是卻不知道他們倆在弄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只能靜靜等着往下看。
二大爺很快就取來了宣紙和墨水,老爺子示意他放在臺上,將宣紙平鋪開來,將墨小心的傾倒在那玉錐上,直到那玉錐全部被黑色的墨水覆蓋,他這纔將玉錐往紙上一放,繼而一滾,錐上的圖案就被完整的拓了下來。
我這才發現,與我爹給我的那根不同,那玉錐上刻的字不是看不懂的梵文,而是實實在在的漢字!
經老爺子在紙上這麼一拓,立馬就出現了兩個由無數小字組合而成的,豎着排列的大字,後墓。
我腦袋裡當即一聲炸響,立馬就想起了之前大和尚跟我說過的,銅珏合,後墓開。
難不成,這錐上,刻得就是那後墓的所在?
我瞅了瞅就差笑出聲來的大和尚和老爺子,又想了想老爺子之前審視玉錐的表情,突然就明白了過來。
老爺子應該是已經知道了銅珏的事兒,雖然那天大和尚沒有直接在場面兒上說,但是私底下肯定去和老爺子合計過了,也就是在那時候,後墓,應該就被這倆老頭給盯上了。
那麼後來,二大爺偏執的,不顧和呂家兄弟衝突的也非要拿下整棺,就有了更加合理的理由。
是老爺子示意的。
揹着盡後生人事的名義,打着貪財的幌子,求的,是這後墓的線索。
這一切,就像是一根線一樣,穿了起來,就是身爲自己人的我,都忍不住在心裡唸了一句,老狐狸。
誰又能猜到,這棺材裡藏着另一個墓?
我往前探了探,走到大和尚身旁,低聲問道:“你們怎麼知道棺材裡一定有線索?”
大和尚聞聲把臉上的笑容一收,詫異的看着我,“看出來了?”
我就那麼看着他也沒回話,意思不言而喻。
他從桌在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正了正臉色,“當年我和老王下墓,在墓室的壁畫上,畫着很多副斷斷續續的畫兒,其中有一個引起了我倆的注意,畫上畫的,就是兩個人在搶這玩意兒,那倒黴鬼明顯沒得手,起初我和老王看那畫上畫的一長條還以爲是個竹簡之類的,現在看來,應該就是這玉錐。”
我點點頭,那就對了,怪不得老爺子一入手就立馬上眼關注,敢情是有大和尚事先告訴他的這事兒。
老爺子的心情急切,連茶都顧不得喝就拿着東西回了房,夥計們自然也就散了,我又想起之前院子裡的事兒,一把拉住正想跟着老爺子上樓的大和尚,問道:“之前爲啥要把坑老鬼變成糉子?”
大和尚一瞥眼,“王家小子讓你問的?”
我扁了扁嘴,“我問的。”
大和尚一笑,也不糾纏:“老王也幹過這種事兒,不過沒叫上我,放了把火就把人給燒了,足足燒了一整天,這哪是往生?簡直是受罪。”
他又好像不着急上去了,一本正經的坐了下來,準備跟我說道說道,“這業火,燒的是惡,你想想幹我們這行的,要是真燒得燒多久?但要是變成糉子,那燒的,就不是惡,是邪,邪氣去了,自然也就滅了,他一個黑毛糉子能有多邪?就是那飛僵都燒不了一整天!”
“不是說糉子超脫六道,不在三界,死了,就不能投胎了麼?”
大和尚呸了一聲,“少看點網絡小說!”
我尷尬的摸摸臉,接着問道:“這麼說起來,有這業火,在地下可不是無敵了?”
大和尚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你真當這麼簡單?沒見我拿了法器,換了衣裳,還特地洗了個澡?況且這是地面兒上,你說的那是在地底,到了人家的地盤兒你就是帶一卡車東西,泡在水缸裡念也沒用!”
我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實話說我還是沒抓住他話裡的要點,腆着臉接着問,“爲啥?”
大和尚嘆了口氣,“說多了你也不懂,你姑且可以認爲,你三爺爺我只有在地面兒上纔有那法力。”
我點點頭,示意懂了。
他給我氣得張了張嘴,愣是一句話沒說出來,最後站起來一拂袖,蹬蹬蹬上了樓。
早上我難得在家吃了會早飯,老爺子看起來心情不錯,看起來那玉錐上的東西應該被他和大和尚琢磨的七七八八了。
我望了望頂着兩個黑眼圈的東子,“昨晚沒睡好?”
東子點點頭,含着油條回我,“下面太吵了。”
王修謹一挑眉,好笑道:“你昨晚沒下來?”
東子一臉茫然,“下來幹啥?”
也就是老爺子在這兒,我那句,家裡被人炸了你都不知道,還是憋在了肚子裡。
王修謹這個從來不吃早飯的主兒今天卻吃得格外多,下面的事兒我昨晚就跟他說了,他興奮得一夜沒睡好,嚷嚷着要下墓一定帶着他,我知道,他還是心裡掛念着他家老王。
大夥兒都吃的差不多了,我把包裡的兩塊銅珏給了老爺子,這才招呼東子修謹上車出門。
離二姐整賬的日子只有兩天了,我想着古董鋪裡的事兒還是得早點解決,所以就叫東子開車直接去了老街,到街上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古董鋪門口圍了一圈的人,依稀還可以看見在人羣裡面來回穿梭的警察,我下意識的就念了一聲,出事兒了。
我們三個趕忙下了車,擠到了店門口,發現楊叔正費力的向警察說着什麼,二姐也在一旁,臉色不是很好看。
我走上前,“二姐,咋回事兒?”
二姐的情緒有點衝,語氣繃着怒,“前兩天店裡收了了個眼兒貨,呂四送的。”
我一驚,還真是呂四?誰給他的膽兒?可這也犯不着叫警察啊,這於公,是我們自家鋪子裡的事兒,做生意吃了虧,還報警,這不是給別家看笑話?於私,呂四怎麼說也是呂家人,兩家不是沒有料理的能力,更犯不着走程序。
二姐不是個糊塗人,相反,她還不是一般的精明,於是我張口問道:“警察又是怎麼回事兒?”
二姐緩了緩,放輕了語氣道:“自己來的,呂四被抓了,說是倒賣文物,也不知道是從哪兒查到的,說在我們家出了一件,要沒收,楊叔要被帶回局裡調查。”
我挑了挑眉,這呂四沒因爲偷文物進去到因爲倒賣文物進去了,
敢情他那天在典當鋪跟我說的賺錢的路子就是這個?雖然不知道他是具體怎麼運作的,但是能賺到錢也得承認他確有幾分小聰明,但是要真是他往我家鋪子裡送的,怎麼又敢在我面前顯擺?這不是缺心眼兒麼?
“二姐,剛剛你說,呂四送的?”
二姐皺着眉毛說:“倒也不能說就是他,這慫貨最近是拉了一票人,晚上打着閆家的名頭四處出貨,估計也是手下人不知道這是我們家的鋪子,給撞上了。”
我點點頭,倒是與我事先設想的不謀而合,這麼說來,那閆家也是無辜躺槍,估計這會兒光是行里人都夠他家焦頭爛額的了。
這下我倒是省事兒了,東西雖然沒收了,但是呂四昨天送的錢還在當鋪裡,算起來也能彌補一些。楊叔頂多就是走一趟,家裡稍微使點兒力就能出來,這麼一來,這事兒算是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