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八極年歲已高,今年應該得有八十多了,好在習武,身體還算硬朗,如果不出這趟意外,再活五六年應該不成問題。微微惋惜的同時,我也不禁苦惱,東子把他老人家帶走的時候應該有不少人瞅見了,李八極死在逃亡路上,東子罪責難逃。這省內外的八極弟子數千口,真要追責起來,那也是一件很麻煩很麻煩的事兒。
“要不咱扯個謊,嫁禍給那些襲擊拳館的人好了。”
大姐:“想清楚了,如果這麼做了,那要一髒到底,萬一被人戳破,我們家就沒有後路可退。而且當初襲擊拳館的人爲了替南家頂罪,已經全部進了號子,你要追加罪責,法院那邊肯定要以刑事案件加判,這期間絕對會有警方介入調查,能做到萬無一失麼?”
萬無一失,這個包票我還真不敢打,但總不能對外實話實說吧,老爺子摔跤摔死了?誰信?且不說摔跤致死法醫很難判定,就算能,我能指望那些氣血衝腦的拳師們通情達理?多半是先打過再說。
“屍體在哪兒?”
“春宵樓。”大姐給出了一個我意想不到的答案。
對於春宵樓,我心裡還是憋着一口氣,在前天的酒宴上,南通北曾經直言,他和春宵樓的高層達成了協議,也就是說,現在的春宵樓其實是座危山,背靠不得,兩邊兒雖說也沒到撕破臉皮的地步,可也遠遠沒有以往的那種和氣,居然願意收留東子和李八極?我琢磨了一下,心裡很快就有了底。
他們想要繼續在山東鬼市風生水起,那麼就必須做點兒什麼來彌補之前的過錯,或許,這是一個好的開端。
那種地方我還是不希望江染跟去,故而孤身一人。自打我成爲鬼市支鍋以來,從未在鬼市實行過作爲支鍋的權利,即使大部分的人都曉得我的身份,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恭敬,明眼人心裡都清楚,擁有實權的其實是老爹和大姐。但是今天,我走在南街上,明顯感覺到了許多異樣的目光,是忌憚?是懼怕。
鬼市一共三條街,先前一下子反了兩條,南街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我狠下心來修理,那麼將會有一大部分的人遭殃。而那些店老闆,似乎是因此一役重新認識了我,故而視我如虎狼。鬼市的水很深,這裡面還會有故事,我曉得老爹和大姐都有意讓我來處理,所以在沒有完全把握之前,不會動手。
春宵樓裡的擺設一如往常,大紅大紫,今天掛牌的姑娘極少,木牌只懸了零星幾個,可就是那麼幾個,也沒有人去點,廳裡多是一些喝清酒的老客,見到我來,丟下一張金票,拔腿就走。
老鴇隔着老遠就瞅見了我,故而轉身上樓,把金熊喚了下來。
“支鍋。”
金熊比我高上一頭,但此時卻弓着背,聳拉着頭,表現得極爲恭敬矮小。
“我弟弟在你這兒。”
“是,我們上面談?”
“嗯。”
跟着他進了包廂,他才扯開話匣。
“支鍋,金熊也是沒辦法,上頭......”
“春宵樓怎麼個打算?”我打斷了他的自我開脫,直接把話題牽引到眼下。
金熊的臉色一變再變,“將功補過。”
“哦?”
“東子在樓裡會有專人接待,好吃好喝,有什麼要求都會盡力滿足,可以安心住下。”
我心中冷笑,“你們打算讓我弟弟一直蹲在你這樓裡?一輩子不出去了?那跟坐牢也沒什麼兩樣,這就是你說的將功補過?”
金熊還想再次重複先前的待遇問題,我揮了揮手,“拿出點兒實際的。”
“你說怎麼辦。”金熊乾脆把主動權徹底交給了我。
“先前你們可是跟南家穿一條褲子的,眼下我也不想再找南家的麻煩,他們家也補不上這簍子,但是你們春宵樓可以。”
金熊在這樓裡坐鎮了這麼多年,憑藉的可並不是一身蠻肉,稍作思量就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讓春宵樓出面擔這條人命?!”
“別緊張,我相信你們上頭其實心裡也有這麼個底,就是讓你先喊個低價試試我而已。我們家不是不能擔這條人命,只不過我們是在明面兒上,處理起來礙手礙腳,加上那些個練家子搗亂,少不了焦頭爛額。你們在暗裡,他們有勁兒也使不了,就算有些損失,也動搖不了根基。做得是骯髒生意,來的是下半身做主的客,好糊弄,名聲麼,讓你那些姑娘在牀上多使使勁,就回來了。”
顯然是給我說中了,金熊嘆了口氣,說:“四兒,你長大了。”
“帶我見見人。”
確實如他所說,東子受到的待遇極好,住的是最頂級的包廂,吃的是山珍海味,兩三天的功夫,看上去居然又胖了,我留心到房間西側吊着很多小木牌,上面的名字大都耳熟能詳,東子說他一個都沒點過,我說放心,點了我也不會跟葉蓮娜說。他放心的笑了,跟我說到現在才發現,真正的練家子都在娛樂圈兒,身經百戰,技術一流。我曉得他是在勾引我以身犯險,說實話是男人總歸會心動,畢竟那都是實打實的女神,好在江染的銀針有足夠的威懾力,這妮子曾在牀上“惡狠狠”的威脅過我,如果出軌,就讓我這輩子硬不起來,銀針對督脈的刺激我體會過,絲毫不敢懷疑她的功力。
至於李八極的屍體,我沒去看,金熊跟我說最遲明天晚上,東子就能回家,另外爲了表現誠意,多透漏了一條消息給我。
眼下的鬼市,還在動盪,呂家已經退出了時代舞臺,南家也相繼落敗,而這一畝三分最開始的主人,王支鍋,卻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春宵樓固然勢大,可要在太歲頭上動土,牽動鬼市兩條主街,那也絕非易事,這裡面,還有王支鍋在從中攪和,推波助瀾。
其實對於此次閉市行動的主使,春宵樓得到王支鍋的助力,純屬是意外之喜,並無事先勾結,那也談不上什麼情分,故而卸磨殺驢這種事兒辦起來也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金熊交代,春宵樓跟我一樣,也不希望鬼市存有第三方勢力。但是想要把王支鍋徹底從鬼市抹去,那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事兒,就連他都沒見過姓王的真容,針對一詞就成了紙上談兵。不過,他最終還是給了點兒線索,讓我留意南街賣連襟肉的老頭兒。
他要是不提,我就把腦袋給想破了也想不到那老頭兒身上,我和黑子原先還在他那兒賣過連襟肉,是一挺和氣的老頭兒,在這鬼市待了不知道多久,對南西北三條街都很熟悉,不論是那家店都能說上一二。要是仔細想想,還真的挺可疑,也沒什麼靠山,父業子承,一家老小都在這兒做生意,看上去默默無聞,可這是哪兒,這是鬼市,一個門面的位置能讓外面的人搶破頭,他們一家居然佔據了街尾幾十年,着實是有點兒匪夷所思。
出了春宵樓,我來到南街連襟肉鋪,老頭子依舊在舊車裡忙碌,那對長相駭人的兄弟圍着特製的圍裙,拿着斧頭不停猛剁砧板上的肉塊兒,上面的血還沒瀝乾,迸濺到臉上,顯得兄弟兩人更加猙獰。
“老爺子,一份連襟。”
老頭兒對我已經熟悉了,更是瞭解現在鬼市狀況,或許是因爲我的身份有改,故而對我十分謙遜,“哎,稍等稍等,馬上。”
金熊說,王支鍋出手相助的消息還是南街的人透露給他的,妄圖挾泰山以超北海,憑藉自己對鬼市多年經營打下的根基,破壞規矩重新掌權,所以說,在我們面對南家的時候,其實還有第三方勢力在虎視眈眈,好在我的那通電話誤打誤撞,起了敲山震虎的作用,不僅唬住了金熊,連姓王的得知了消息也不得不收斂起來,誤以爲是自己的計劃被識破了,尤其是我在電話裡頭宣誓主權的那些話,知曉內情的金熊幾乎是毫不保留的宣揚了出去,可以說,在那個時候,他就在將功補過了。
按理說,計劃失敗,王支鍋的行蹤又暴露,他就是再大膽,也不敢繼續留在鬼市纔對,眼前的老頭兒怎麼看都不像是那個在鬼市呼風喚雨三十多年的老怪物,趁着他忙活着裝袋打包,我跟他攀談起來。
“老爺子,閉市的時候兒您出攤兒了麼?”
“出了出了,不過沒掙着錢,財主們嚇壞了,哪還有心思吃肉。”老頭兒下意識回答,不過馬上又覺出不對,“支鍋,我小老頭兒說話不走心,您別放心上,閉市的時候您在外邊兒忙着,要是您在的話哪能出那種岔子?”
我笑着迴應說沒事兒,“老爺子再幹兩年就該把攤子交給這兩位兄弟了吧。”
老頭:“做不動了,人老了,食客看着嫌髒,我這倆兒子長相不下飯,我老頭兒琢磨着,是不是該收攤不幹了。”
“那您這攤子怎麼辦?往外出?那得賣多少錢?!”
老頭目光炯炯的看着我,似乎體會到了言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