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正對我的一面上刻畫着許許多多的兵馬將車,雖然沒有細雕但通過那些刻意爲之的凌亂線條可以判斷,這是一支規模不小的軍隊。在軍隊的正前方,有一座巍峨的城池,城牆上有零星的將士在張弓,看樣子是打算殊死一搏。
如同看漫畫般,劇情的發展需要翻頁兒,我則是需要換面兒,箱子側面上的畫風一擺先前的蕭瑟,空中飛舞的線條襯托出一種危機四伏的壓迫感。城下的軍隊似乎並沒有直接攻城的打算,而是往後撤開距離,將整個城池團團圍起,與此同時,在整個篇幅的左下角,出現了一支新的軍隊。
隨着我的移動,畫面繼續轉換,新加入的軍隊和那些圍城將士遭遇了,兩軍在城池前交鋒不止。匠師在這裡採用了俯視視角,着重了大場面的體現,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參與這場戰爭的雙方人數極不平衡,戰局幾乎是一面倒的狀況。
最後一面則是圍城大軍大獲全勝的場景,軍中一個領袖模樣的人受到萬人簇擁,意氣風發。
因爲環境影響,我下意識的就把那個領袖當成了韓信,這上面刻的應該是一個事件,因爲刻畫得十分形象,所以並不難猜,圍城打援。這是韓信當初定三秦敗三秦王的主要計策,後世效仿的兵法大家不計其數。
到這兒,我頓了頓,怎麼感覺哪裡不對?
“打開看看。”六大爺他們已經在那條死魚前邊兒端詳了許久,看神情是沒尋思出來什麼實在東西,遂既把主意打到了青銅箱子上。
“別,先別開。”我連忙擺手。
“咋了?”
“咱怕是又進套兒了,聽我的,別招它,接着往前走。”我終於找到了哪裡不對,仔細的對比一下,我們當下的情況,和這箱子上畫的,是不是很像?看看周遭密佈的石棺,自我帶入一下,我們不就是那些援城的軍隊麼?
六大爺信了我,沒有去動那口銅箱子,徑直爬上了坑,一路朝外走。
周遭的棺材還沒有完全消停下來,靜心就能聽到裡邊兒嘩啦啦的水聲,我一邊警惕着周圍,一邊兒反覆的推敲着。
那條魚死在了那兒,這就說明二大爺肯定從那兒經過了,箱子還是合着的,很明顯,他也選擇了規避,這就讓我對心中的猜測更加篤定三分。只是我們這一路走來,步步艱險,出人意料的情況屢見不鮮,儘管我們沒動它,可我這心裡還是不踏實,總覺得不會那麼簡單。
“你們先前在那條魚跟前兒尋摸啥?”我想起六大爺方纔那種疑惑的目光,不禁開口問道。
經我一點,他那種不解的神色又換到臉上來了,“沒多少血啊,那麼大一條...”他用雙手比了比個頭兒,在魚和人二字之間糾結了一下,最終也沒挑着個合適的。
確實,那東西被開膛破肚,傷口都有大半米長,怎麼沒淌多少血呢?除了身上沾染的,按理說地上也該有個小湖泊纔對,可是我記得清楚,地面上是乾乾淨淨的。
“興許,這玩意兒本身就是沒多少血的?”我胡亂猜着,場間也沒人給我個附應,畢竟是神話裡的東西,他們也摸不清詳情。
我們現在身處陣中,向外走,那就是逃命去,腳步自然比來時要快些,眼看周遭的棺材越來越多稀疏,視野也越來越廣闊,心中剛剛生出一種逃出生天的感覺,黑子就朝我們右後方喊了一句,“大爺!這兒!”
我聞聲一甩頭,燈光緊跟而上,果真,是二大爺,只不過他此時渾身上下都是通紅一片,料想是那魚的血。
“沒聽着,大點兒聲。”六大爺明顯輕鬆了許多,知會黑子再呼喊一遍。
黑子:“大爺!二大爺!”
這回二大爺給他反響了,回了回頭,我的手電正對着他的,視線自然也貼得緊,就看他擰過脖子來衝我笑了一笑,乖乖!滿嘴的血牙!囊括從他嘴角滴落下來的唾液,都特孃的是紅的!
“臥槽。”黑子嚇得往我身邊兒一貼,先前還張嘴呼喊來着,這會兒大氣兒都不敢喘上一口。
我當時就不知道怎麼辦纔好了,眼睜睜的看他俯下身去,從一個棺材邊兒上抱起了一個東西,徑直往裡走去。
看到二大爺走遠了,黑子才驚魂未定的出聲兒:“大爺他是不是還沒好?”
“跟上去看看。”我故作鎮靜的出聲兒,眼睛一直看着那個逐漸消失在視野裡的人影兒,還有晃盪在他身後的兩條大白腿。他,居然還抱着那條魚?那青銅箱子邊兒上死的那條,又是怎麼回事兒?
因爲根本摸不清二大爺現在的狀況,我們壓根兒沒敢貼太近,路過他先前出現的地方,我們齊齊的吞了口唾沫,心中的疑問也隨之解開。
青銅箱子那邊兒的魚是他殺的,現在抱着的那條,是新的!
手邊兒的石棺是剛剛打開的,裡面的人油還晃盪着,要說我們之前走的路線離這兒也不遠,他在這兒動作我們怎麼一點兒沒聽見?
腦袋裡轉了三五圈兒,腳下就不知不覺的去了很長一段路,我們尾隨着二大爺再次回到了正中心的淺坑,這一次,大家親眼目睹了全過程。
二大爺走到那個青銅箱的旁邊,把橫抱着的橫公魚摔在了地上,我不清楚那玩意兒是不是已經死了,二大爺的動作談不上溫柔,可它也沒什麼動作。
緊跟着,二大爺就要着手去它頸部搜尋逆鱗,在他摩挲的空檔,我看清了那雙發生鉅變的手,就覺得呼吸頓時不暢了。他這個人從來不留指甲,不是因爲愛乾淨,而是因爲那會影響他觸感,可偏偏就在我們分別的這一小會兒,他的十個手指頭,全都長出了小刀兒般的青色指甲!
一番摩挲,他最終找到了那個東西,猛地向外抽手,一道血箭隨之彪射而出,這時候,那條橫公魚總算是有了點兒動靜,看上去是極疼,渾身上下都在抽搐,兩個燈泡眼瞪得幾乎要外翻出來,魚嘴不停的張合着,但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那片火紅色的逆鱗被二大爺當做垃圾一般丟棄在地上,而後不顧那條魚的掙扎,單手掐住它的頸部,十分粗暴的將右手食指與中指戳進了那個血洞之中。躺在地上的橫公魚似乎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抽動得格外劇烈,手腳並用的想要把二大爺推開,不幸的是沒能如願,青色的指甲劃過它的肌膚,從上至下,開膛破肚。
親眼目睹人身被糟踐至此還是打心底有一些牴觸的,但是當我看到那些從它肚子裡流出來的內臟時,這種感覺卻一掃而空。那不是人的內臟,是魚的。
雖然要比普通魚類的內臟大了十數倍,但是有些特徵是無法掩蓋的,比如我們常見的,魚泡。
那個近乎透明的,足有半個足球大小的魚泡,只是在視野裡曇花一現,接着就送進了二大爺的嘴裡。
我看得頭皮發麻,可是更加難以適應的還在後頭,那些泛着烏青色的細腸,連帶糊在一起的一些幾乎無法分辨的內臟,也一併被他送到了嘴裡。
血漿混合着一種辨識度很低的黑灰色渾濁液體在他的嘴角溢出,我感覺胃酸已經到了嗓子眼兒,可是他卻十分享受,臉上的表情淨是品嚐美食的快感。
黑子終於忍不住了,在一旁張大了嘴,無聲的嘔了幾下,本來我們就很長時間沒有吃東西,胃裡空空如也,加上他先前落水,早就吐過一回,所以也沒嘔出什麼東西來。
十幾息的功夫,那些內臟已經被二大爺吃得差不多了,地上的橫公魚躺在那裡已然死透,在它的身下,漾着不大不小的血泊。
奇了怪了,先前的一隻就沒有這麼多血。
我把問題一說,身邊兒的人就把精力分散了過去,半晌,王修謹率先發現了疑點, “這地板漏血。”
定睛那麼一瞧,還果真是,血泊不是平的,上面浮着一個一個小點兒,只有仔細觀察才能看出那是一個個極小的小窩窩兒,料想是底下有小孔,這些血,通過哪些小孔在往下滲透。
正研究的出神兒,卻沒料到二大爺在這時候突然來了個轉身,我們四個人,就躲在正中心的三具巨石棺後,距離可以說是相當之近,這一回頭,頓時來了個王八對綠豆。
我們這羣龜縮其後的是老鱉,他是綠豆,那雙原本還正常的眼球,在吃完一條魚的內臟之後,竟然隱隱透出來一股子悶綠,看上去有種攝人心魄的感覺。
黑子當時就不難受了,工兵鏟立馬橫在了身前,弓身撤足,一副保鏢架勢的貼在我邊兒上。
二大爺的眸子還在盯着我們,身子高高拱起,看樣子是做好了前撲的準備,但是我卻留意到了,他的左腳暗暗的後放了半尺,只要他藉此擰身,就能直接觸碰到那口青銅箱子。
“不對!快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