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安靜。
這裡應該是洞穴中的深處,連山風都聽不到,太安靜了。
九月低下頭,皺了皺眉,擡起手看着自己手心的血,再又看向因爲自己下了牀走到門邊扯到了腰腹間的傷品而又流出的血,將手重新按在傷處,記得當時那把劍是直接穿腹而入,幸好是靠在側腰的方向,不然恐怕自己這條命也難保了。
忽然聽見外面有腳步聲傳來,她直接轉身先回到牀上,低下頭自己清理着腰腹間崩裂傷口處的血跡,拿過牀邊的藥布輕輕擦拭。
直到房門被人打開,九月將腰間的血跡擦乾淨,擡起眼便看見樓辭遠。
不再是那一身刺目的紅衣,而是如初見時的一身素白,看見是他進了門,九月迅速將剛剛掀起來的衣服放下,將染了血的藥布扔在一旁,不等他開口,便直接淡問:“這裡是你的地方?”
樓辭遠已走近,見她該是剛纔下過牀胡亂走動過,所以傷口處甭開了一些血,但是並不嚴重,且她自己已經處理好了,他便沒有上前,僅是見她那平靜的神情,輕道:“你這次雖無內傷,但外傷極重,不修養個把月是沒法起身行動的,不要再下牀走動,待傷口癒合再下牀。”
九月抿脣不語,只擡起眼,沉默的看着他。
今天的樓辭遠看起來像是曾經初見時那樣的素淨純潔,也許是因爲少了那一身烈烈紅衣,這樣的感覺讓她想起曾經那個帶着她去安王府珍饈閣偷看各種醫書寶典的病弱世子。
可他此時的臉色並不蒼白,在她重傷昏迷的這幾天,他應該是也在修養身體,現在看起來面色如常,和常人無異。
九月的沉默,很顯然並不是在與他置氣,而是無話可說而己。
樓辭遠看穿了她的心思,便也只輕輕的笑了笑:“沒錯,這是我的地方。不問我爲什麼將你帶來這裡?”
九月散漫的輕笑:“有必要問麼?其實我應該謝謝你在最後的關頭救了我纔是,而不是像親眼看着綰綰墜崖那樣無動於衷。”說到這裡,九月心裡一陣抽痛:“樓辭遠,不管怎麼說,綰綰好歹曾經也叫過你幾聲姐夫,你對丞相府裡的其他人可以無情可以不管,但是綰綰與你也算是有些交情了,你復仇我不攔你,可是綰綰……”
“我一直在等你醒來,很早之前就想對你講一個故事。”樓辭遠的聲音輕慢,卻是適時打斷了她的話:“月兒,想聽麼?”
九月看着他,沒有說話。
樓辭遠微笑:“我以你我初見時的模樣來見你,已準備好面對你的責問和恨意,可是月兒,我並非真的無心,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若非行至山窮水盡,便也不會讓自己變成如今這般境地。”
“我那天在山上是因爲綰綰墜崖而氣瘋了,因爲你明明有能力將她救回來,可卻袖手旁觀,我的確很氣,可是現在想來你也沒什麼錯,你只是袖手旁觀而己,沒有伸手推我們一把已經很好了,已經算是留了情面。”九月冷淡的一笑:“所以,一切問題都在我,與你無關,我又怎麼會恨你。”
在九月的眼中,曾經的那些自信,那些桀驁,那些光華璀璨,彷彿已逐漸千帳燈滅,不是沒了精氣,而是多了一絲霧般讓人看不清的隔膜,她安靜的坐在牀上,呼吸着空氣中傳來的陣陣藥香,輕道:“樓辭遠,我現在只想確定一件事。”
“什麼?”
“你是打算囚禁我?還是隻是單純的爲我治傷?”
站在她牀邊的白衣之人目色寧靜的看了她許久,才淡淡啓口:“我不會囚禁你,但是月兒,現在外面太亂,你還是少出去走動爲妙。”
九月輕笑。
她果然猜的沒錯,樓辭遠暫時是不會放她走的。
於是九月也只是勾了勾脣,沒有多說:“你想讓我聽什麼故事?聽你與元恆皇朝的這些愛恨情仇?聽你母親安王妃生前與兩個男人之間的恩怨糾葛?還是聽你的身世之迷?”
樓辭遠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許久,才逐漸綻開一絲似嘆似哀又似涼的輕笑:“果然是月兒,經歷過這麼多事,你已經猜到了些許原因,的確不足爲奇。”
“沒什麼好奇怪的。”九月垂下眼,以手捂着腰腹間的傷口淡道:“安王妃比安王年長近二十歲,在安王妃嫁給你父王半年多的時間後就生下了你,對外皆傳你自幼身體不好是因爲安王妃早產,而實際你是足月生的,也就是說,你是安王妃在宮裡和皇上在一起時所懷的龍子,雖然我不清楚他們之間都發生過什麼,安王妃怎麼會在剛剛懷了你之後就下嫁於比她年紀小那麼多的安王,可你是皇上的兒子,這一點我在離開皇都城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
說到這裡,九月擡起眼看向他:“可是我不能理解的是,你爲什麼會小小年紀就已經開始謀劃復仇的路,安王妃的墓穴是不是你建的?那裡面的禁術,是不是你設的?”
樓辭遠沉靜的看着她,目光沒有閃躲:“是。”
“所以你的身體是因爲你施放的禁術太多被反噬?纔會導致你常年咳血?”
“沒錯。”
見他此時已經坦然相告,九月閉上眼輕嘆:“爲什麼?墓穴裡究竟隱藏了什麼樣的大秘密?你要用這樣的方式來隱藏?來保護?甚至不惜以反噬自身爲代價去設下那重重的機關?”
然而樓辭遠似乎是並沒打算回答關於安王妃墓穴的事,只見九月因爲醒來後一直沒有喝過東西,這會兒口乾的脣上隱有要乾裂的跡象,便隨手拿起房中桌上的青花瓷壺,倒了一杯清水後拿給她。
九月接過水杯,沒有吭聲,見樓辭遠仍舊沒有要說墓穴之事的意思,便低下頭喝了兩口水。
“皇上並不知道我娘當年是懷着身孕嫁進安王府。”樓辭遠這時開了口,聲音輕緩:“他始終以爲我是安王的兒子,也知道我自小體弱多病,看在對我孃的舊情上,允許安王送我去各地雲遊,求見各路高人醫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