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花費了一個小時的時間極其謹慎地探查了石壁上的每一條縫隙、每一個圖案,最終在一個獅鷲獸眼睛的位置發現了異常。一個傭兵在摸索的時候不小心按動了那塊凸起的岩石,周圍頓時響起了沉悶的石塊摩擦聲。隨後那刻印着獅鷲獸圖案的石塊緩緩上升,最終露出了背後只容一人通過的通道入口來。
我們都沒有想過這通往墓穴的道路會如此輕易地被找到,一時間面面相覷。我湊近了帕薩里安,低聲道:“大師,您曾經對我說過,您那裡有馬克西姆斯送給你的關於這墓穴的資料。如果此刻您知道些什麼的話,我想您最好能夠同我分享一下——您應當注意到了,這裡遠比我們想想得要複雜……很有可能是一種我們都沒有接觸過的力量……”
他在昏暗的光線裡轉頭看了看我,然後露出一個微帶嘲諷的輕笑來:“……馬克西姆斯?這可不是應當從你的嘴裡說出來的稱呼,學徒。”
傭兵們在略一猶豫之後,已經小心翼翼地魚貫而入,我看着他們漸漸沒入黑暗之中,又沉默地看了帕薩里安一會,終於說道:“我的確已經對這種遊戲感到厭倦了,師閣下。是的……我不是學徒馬克?扎西,我們只是一羣喜歡財富和女人的傢伙。我們在那個馬克被一個暗精靈莫傀儡幹掉之後——祝他在天堂山過得幸福——拿到了給你的秘信。之後的事情您一定早就有所懷疑——但我們的確只是想要這裡的財富而已。至於那本撒爾坦的手札……那不是我能擁有的東西。它爲我帶來的唯一好處也許就是令我更快地從這個世界上解脫。”
“因此,師閣下,我在這裡重新邀請您,與我們一同進入這個墓穴——您得到您的手札,我們得到財富。至於離開了這裡以後的事情——我們不會將您拿到那本神器的消息散播出去,您也不要試圖抹殺掉我們……我知道您現在的身體狀況並不好,您也知道我並不是什麼學徒。如果確無相互殺戮的必要,我希望我們還是能成爲暫時的盟友——”
“走吧。”帕薩里安竟然打斷了我的話……然後表現出了出人意料的果決。實際上我說的這些事情,他大概早就瞭然於胸。加上他的身體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崩潰,他倒的確不大會樂意同我廢話。
我拉着羅格奧緊隨着他進入了那狹小的通道,然後前方傳來了他的聲音:“我的資料並不全面,僅僅是知曉幾個關鍵點。代達羅斯的陵墓裡的確有不少財富……你們儘管拿去。但那位皇帝的遺體是被安置在一口巨大的水晶棺當中,以確保他萬年不腐。其上被帝國時代的師們加持了不少魔法,又附有蘊含着強大魔力的寶石——我需要你的協助才能打開他它,然後拿到裡面的那本手札。”
“另外,墓穴裡,據說還有強大的魔法構裝生物。它們將確保那位皇帝的安眠不被打擾,沒有我的允許,你們任何人,絕對,不要隨便碰觸裡面的東西——哪怕那是一堆黃金。任何一次不謹慎的舉動都有可能奪走你們的生命,尤其是你們這些凡人。”然後他就沉默了下來,不再說話。
我挑了挑眉:“……只有這些?”
“那麼你還想知道些什麼呢?”
我在黑暗裡笑了笑,不再說話,只是讓羅奧格拉緊我的袍子,確保他不會在我不注意的時候被某個危險的存在拖進角落裡。
這條通道的牆壁仍舊是那種表面粗糙的岩石,但我懷疑這也同外面一樣,是在那種特殊材料構成的牆壁之外重新砌上去的。我們在裡面行走了大約十幾分鍾,然後走在最前面的傭兵停了下來,並且遠遠地發出了難以置信的驚呼聲。我加快了腳步走上前去,眼前頓時豁然開朗,一片光明。
這通道的盡頭是一個斷崖,現在我們就在站在斷崖的邊緣,而腳下則是一片深淵,眼前,則是一片廣闊到難以想象的空間。如果說地面上的那座山嶺已經令我感到不可思議的話,那麼此處的構造更是令我無法將它同現實聯繫在一起——因爲僅僅憑藉我的目測,我估計這片空間足有一個古魯丁村莊的大小……而這空間又遠非自然形成的地下空洞,它似乎是一個完美的半圓形,高高的穹頂之上是無數燦若星辰的光點——一顆五芒星的周圍整齊地間隔排列着圓形的亮斑,就好像它的光輝照亮了整個世界。而它的底部,則是正在緩緩流動銀色液體。那些銀色的液體反射着穹頂上的光芒,令這巨大的空間仿若白晝,甚至比白晝更加明亮。
這空洞之間沒有任何一根支撐着它的柱子……它究竟是如何保持着自己不會塌陷的?
而這空間底部那些流動着的液體,似乎又正在飛快地上涌……似乎是我們打開通道的石門之後,這裡的某個機關就被觸發,然後開始從排水口流出這些東西來。它們距離我們所在的懸崖至少有一百多米的深度——這深度相當於三座六層的亞丁大教堂疊加起來的高度,但儘管如此,我還是看清了那些銀白色的液體究竟是什麼……然後吃了一驚。
那些竟然是那種被我命名爲水銀的東西——那種會散發出毒氣的液體。此刻它們迅速地鋪滿了底部的空間,然後飛速上涌……在這些水銀上涌的同時,底下還有巨大的石塊也隨之上升。我們居高俯視,正好能看得清那些石塊所構成的輪廓,那竟然是……西大陸的形狀。
再擡頭看穹頂之上那些不知道因爲力量而散發着炫目光彩的亮點,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這似乎是一個象徵,象徵着星空、海洋、土地。那位君王在死後仍舊不願望放棄征服西大陸的決心,於是他用某種奇蹟般的力量在這地下爲自己構建了一個微縮的世界,一個微縮的西大陸。
這水銀以極快的速度涌了上來,並且在與我們所在的懸崖齊平的時候停止了上漲。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即便是師帕薩里安,也對這種前所未見的液態金屬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在我第一次提煉出這種東西的時候就曾經產生了一個錯誤的印象:我認爲這種白亮的東西應當是溫度極高的,就像是那些熔化了的鐵水一樣。但實際上它們冰冷滑膩,像是沒有完全凝固的奶油。這一大片廣闊的“水面”不多時就靜止了下來。一個傭兵試着將長劍插了進去,然後迅速地縮回、用手指輕觸劍刃,驚訝地說道:“這……是涼的。”
“這是水銀。”我沉聲道,“它的蒸汽有劇毒。千萬不要吸進嘴裡去。”
“可是……我們該怎麼渡過去?”安德烈皺着眉頭用長劍攪了攪腳下這美麗的液體,然後將腰間的一柄小匕首丟了過去。我們本以爲這鐵質的武器會下沉……然而它卻浮在了上面,就像一塊木頭浮在了水面上。
我知道看似液體的東西實際上比鐵還要重。如果不考慮到它的毒性,我們甚至可以就這樣踩在上面走過去——前提是保持好自己的平衡,不會摔進裡面。但到了此刻我的確是無計可施——也許我能用魔法制造出一大塊浮冰,但……我們踩上了浮冰,又要去哪裡呢?這片空間極其廣闊,但似乎除了那岩石製成的“西大陸”之外,就再沒有看起來可能藏有那位皇帝的水晶棺的地方了。
但就在下一刻,遠處又發生了變化。
那片用岩石所製成的土地——直徑大約有兩百米的範圍,忽然亮起了一片黃綠相間的光芒。那光芒極溫柔地蔓延過灰黑色的岩石表面,然後漸漸凝固,又生成了無數細小的部件——有樹木、河流、房舍、城堡。這些小東西沿着岩石上的“山脈”起伏散落了下來,最終構成了一副栩栩如生的西大陸全圖。
我們還沒有來得及驚歎的時候,這“西大陸”的上方忽然又出現了一團白色的光芒。然後那光芒不斷地扭曲、晃動着,最終凝聚成爲一個人形——一個常人十倍大小的人類。
他擁有金色的頭髮與濃密的鬍鬚、一雙冷酷的褐色眼眸,刀削似的面龐。他身穿黑色天鵝絨的制服,胸前飾有一排閃亮精美的徽章,而頭上……戴有一頂黃金的王冠。
幾乎每一個人都驚訝地望向安德烈……因爲遠處的那個人,與他們的這位傭兵團長驚人的相似。
……代達羅斯皇帝?這是他用魔法遺留下來的幻象?我轉臉去看安德烈——此刻他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手按劍柄、顫動着嘴脣,像是下一刻就要踏進那水銀之海當中。
而其他的傭兵們,似乎也都被這巨大威武的形象所震懾,甚至有幾個女性戰士已經忍不住單膝跪了下來,去膜拜那位一百多年前的西大陸霸主。
今天第一更,稍後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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