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言也善

其言也善

雖然賈召明的屍體剛剛纔被警方發現,做爲事後清理現場、掩埋屍體並且親自指認埋屍地點的從犯之一寧秋實不可否認犯有包庇罪。?然而,寧秋實卻不用再爲他所犯下的罪行承擔法律責任了。

根據我國刑法第八十七條之規定,犯罪經過一定年限後將不再追訴,而包庇罪最高量刑也不過十年而已,十五年前發生在友誼中學的血案,除故意傷人致人死亡的三名主犯外,其他人可以說都成功逃脫了法律的制裁。所以文沫只能眼睜睜看着寧秋實無罪釋放。

作爲一名警察,讓一名罪犯從眼前光明正大地離開,可以說是這份工作最痛苦的地方,沒有之一。十多年從警經歷,文沫不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罪犯,相信也不是最後一次,每一次,除了感嘆法律制度不健全,罪犯太狡猾外,別無他法。

吳千當時隨着斷指一起送來的紙條上沒有寫明找到賈召明的屍骨後如果與他取得聯繫,鄧立華在徵得上級領導同意後,在電視上和網絡上播報賈召明已經找到,要吳千與警方聯繫,商量如何交換人質孟憲川。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吳千一直沒有動靜。

c市第一醫院住院部,值了一晚上夜班的王越辰活像動物園裡受了虐待的大熊貓,濃濃的黑眼圈和下巴上開始冒尖的青胡茬,開玩笑,換了誰一晚上連眼皮都沒怎麼合上過也得是這副德行,原本以爲早上八點,接班的一會就來,他也可以回家洗個澡睡一覺了。可惜,願意挺美好,本來應該來接他班的陳醫生的老母親突發腦溢血,住進了醫院的加護病房,陳醫生一時分身乏術,只得央求王越辰再幫他值會班,等他母親的病情穩定下來。妻子請下來假,他就馬上回來急救室。

王越辰怎麼可能拒絕的了?只得頂着一對黑眼圈繼續奮戰在崗位上,好在像昨天晚上那般忙碌的時候很少,現在住院部裡靜悄悄的,樓道里也只有病人家屬和護士來去匆匆的腳步,王越辰覺得眼皮越來越重,終於控制不住,趴在值班室的辦公桌上閉上眼睛立刻睡了過去。

彷彿只過了一秒鐘,王越辰便感覺有人大力搖晃他,萬般無奈之下努力擡起眼皮。擠出條縫。護士田園的臉上寫滿焦急。這小護士平常很是穩重,沒事絕對不會在自己睡覺的時候來煩自己,王越辰這才掙扎着終於清醒過來。

“出了什麼事?”他啞着嗓子問。

“703室1牀的那個無名患者情況惡化,你快去看看吧。”

王越辰這才注意到牆壁上703室2牀的呼叫信號燈亮起來了。自己剛纔睡得太死,根本沒有聽到動靜,別出什麼事纔好啊。

跑進703室,1病牀旁邊圍着兩名護士,其中一個正在對病人進行胸外擠壓,看到王越辰進來,旁邊站着的護士連忙邊給他讓地方邊介紹情況:“患者呼吸困難,昏迷不醒,血壓……”

王越辰簡單而迅速地做了些檢查。這名患者臉色發青,血氧飽和度極低,脈搏微弱,瞳孔對光線刺激反應很弱,顯然病得很重。

“先給病人吸上氧氣。”王越辰一邊說一邊拿起病人病歷。發現上面他昨天要求做的幾項檢查直到現在都沒有出結果。擡頭剛想問下護士結果是不是忘了取回來,卻看到剛纔給病人做胸外擠壓的那名護士還沒停下手,而另一名護士一臉爲難地站在那不動。

王越辰的臉沉了下來:“怎麼回事?沒聽到我下醫囑嗎?先給病人吸氧!”

那名護士終於忍不住小聲說道:“這名病人昨天早上由急診收治,情況穩定後送來病房,到現在醫院也沒搞清楚他的身份,更找不到病人家屬了……”

護士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王越辰已經知道怎麼回事了。醫院雖然是治病救人的地方,說到底還是要掙錢的,那麼多員工需要養活,那麼多設備需要購買。醫院不是慈善機構,盈利是必需的,能在病人病危時先搶救已經不錯了,轉到住院部,就必須先交錢才能取藥用藥了。吸氧也是要花錢的,不交錢,哪來的氧氣?

唉,王越辰嘆息一聲,放下手上的病歷,不用說,昨天他安排的那些檢查一項也沒能做,不見繳費單子,哪一個化驗室也不可能給做。

見慣了生死,王越辰還是無法完全淡定,雖然明白醫院家大世大,有太多花錢的地方,也是無可奈何。

“先去給他買點氧氣吧。”王越辰掏出一百元錢遞給護士。吸氧算是醫院少有的較爲便宜的項目,一個小時才10多元錢,王越辰作爲一名醫生,收入不低,還是能承擔得起的。

這個病人到底得了什麼病?因爲檢查沒錢做,到現在王越辰都不知道,看他的症狀,病情還是很嚴重的。病歷上三言兩語地寫着,無名病人是突然暈倒在大街上,倒地瞬間頭部磕到街邊花壇大量出血被送進了第一醫院,身上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證件,身上手機、錢包皆無,急診搶救後病人就一直昏迷不醒,醫院無奈之下,將他轉送到住院部觀察並向警方報警幫助尋找家屬。

一張包得像糉子的照片,警方短期內能找到家屬才叫見鬼了呢。病人的病情嚴重,隨時都可能死去,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找到家屬來見最後一面。

電視臺播出消息已經超過30個小時了,吳千始終沒有迴應,此時距孟憲川失蹤,已經過去七天了,孟憲川現在是不是還活着,誰也說不準。

703室,1牀病人始終沒有清醒,但是吸上氧後他的臉色明顯好轉了不少,應該能多撐些日子吧。2牀住的是一位六十多歲患有肺病的老人家,因爲兒子一家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只有晚上能見着,輸液之餘,不免無聊,好在每個病房都有臺電視供病人解悶,老人家小心地看了看1牀病人,打開電視,調小音量,隨便找了個電視劇打發時間。

“現在插播一則啓事:吳千同志,其弟賈召明已經找到,望告知聯繫方式。吳千同志,……”啓事連着播了三次,又轉回去接着演電視劇了。老人家的注意力被電視吸引,沒有注意到1牀病人的手微不可查地動了幾下,半個小時後,奇蹟般地醒了過來,他艱難地張嘴發出聲響,驚動了老大爺,老大爺又急忙叫來了醫生。

王越辰想給病人檢查一下,剛靠近病人,就被他一把抓住,嘴裡還焦急地說着什麼。王越辰俯下身去,只聽他斷斷續續地說道:“報…報…警,孟…孟…川。”王越辰雖然聽得糊里糊塗的,但還是打了110。

“喂,110嗎?我是c市第一醫院住院部的一名醫生,我叫王越辰,我院收治的一名病人,清醒後讓我打電話報警,他斷斷續續提到孟川……”

孟憲川的安全是警方首要保證的,接警的警員馬上聯想到了最近c市發生的連環殺人案,馬上通知了鄧立華。警方設想過很多種可能,或是吳千藏身之處偏僻沒有看到警方播報的啓事,或是孟憲川已死他失去了談判的籌碼,或是他在等一個最合適的時機,唯獨沒有人想到,吳千是身患惡性腫瘤的危重病人,躺在醫院裡已經一天多時間了。鄧立華和文沫在接到消息後二十分鐘便趕到了第一醫院,見到了病牀上虛弱不堪的吳千。

吳千見到身穿警服的人進來後,眼睛亮了起來,他想要掙扎着坐起來,被鄧立華一把按住,只得眼含希冀地定定望着鄧立華。鄧立華將一直捧着的盒子打開,微微傾斜以便讓吳千看清盒子裡裝的東西。

吳千眼角掃過盒子,臉上露出無限哀傷,最終化爲一抹苦笑停留在嘴角。他吃力地向鄧立華招招手,鄧立華馬上俯到他身前,吳千用盡最後的力氣說出一句話,含笑閉上了雙眼,結束了他短短四十年的人生……

至此,隨着犯罪嫌疑人吳千的死,c市連環殺人案宣告偵破。

依據吳千去世前提供的gps座標,警方在深山山洞中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孟憲川。因爲孟老爺子的干涉,當年賈召明被害一案,孟憲川只是以從犯的身份接受了警方的詢問,因追訴時效已過,孟憲川得以脫身。

一個星期後,身體基本恢復的孟憲川迫不及待地去了他的工作單位,正式向市委提出辭職,錯了就是錯了,即使不用接受法律懲罰,孟憲川自己的良心就過不去,賈召明一案大白於天下,他沒有勇氣面對自己年少衝動時犯下的罪行與其他人看他時帶着的異樣眼光,最終選擇出國,遠走他鄉。

張阿姨在得知兒子去世的消息後,呆呆地坐在陽臺上一言不發,這位命苦的老人此時心裡到底是充滿悔恨還是繼續依靠着對別人的恨來減輕自己的內疚感,文沫不得而知,但願她不要再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來吧。

每個人生活在社會中,都不能是獨立的個體,都需要融入一定的圈子裡去,這是人做爲社會動物的一種本能。我們用我們的言行去影響他人的同時,也受着他人的影響,這些影響有好有壞,全憑我們的本能去判斷要接受哪種影響。

父母,做爲孩子最先接觸的人,他們的一言一行深深地影響着我們以後的性格與認知,吳千的悲劇,在於他的性格形成整個時期都在母親的責怪與的抱怨裡度過,他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又談何容易呢?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