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見天日

重見天日

從新兵連訓練出來,吳千憑藉過硬的本事就直接被分配到了令所有士兵神往的偵察連,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他那一手自由搏擊的功夫和野外生存能力是整個偵察連都是數一數二的,再加上作爲偵察員的反偵察本能,令原來的戰鬥英雄成爲現在所有警察的噩夢。

偌大個c市,任吳千來去自如,警方始終連他的一片衣角都沒有找到。

深山洞裡,孟憲川一直介於昏睡和半夢半醒之間,實在不能怪他沒心沒肺現在這種時候還能睡得着覺。吳千臨走前留下的那一盤饅頭總共只有七個,孟憲川再怎麼節省着吃,這太陽都升起落下三回了,饅頭昨天傍晚已經被吃光,就是旁邊的水也喝得沒剩下多少了,孟憲川手上腳上的繩索被他挨着山洞的石壁磨斷,現在雖然人是能在山洞裡自由活動,可是他想出去,卻是難上加難——這處山洞所處的位置竟然在山的半上腰!山洞外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山澗,以孟憲川那將軍肚體型和長年養尊處優的生活,貿然出去就是一個死字。

可是這小小一間山洞,半眼就能望穿,實在是沒有能吃的東西了,再呆下去,只有被活活餓死,而且孟憲川猶豫耽誤時間越長,在這沒有食物補充體力的半山腰,能爬出去的可能性只會越來越小。

道理誰都明白,然而事情沒出到自己身上時,我們可以冷靜分析,仔細思考,但對孟憲川來說,拿來做賭注的是他的性命,誰都不是九命貓妖,死了是無論如何也活不過來的,所以孟憲川每每下定決心想攀着藤蔓踩着岩石突起的地方一點點往下爬,都在看到腳下那幽黑不見底的山澗時嚇得臉色煞白,退縮回去。

等到最後。孟憲川已經半天沒吃過東西,手軟腳軟,即使現在想爬下去,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他躺在稻草堆上儘量減少運動消耗,希望自己一身肥膘能讓自己多撐些日子,半夢半醒間,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盼着那吳千再回來給他帶些吃的,死亡的恐懼也沒有等死難捱。

卻說孟憲川在不見天日的山洞裡苦捱日子等人救他時,他的爺爺爸爸也沒閒着。兇手的身份來歷鄧立華也沒有瞞着他們的意思。從吳千的部隊回到c市。便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一直在辦公室等消息的孟老爺子。孟老爺子聽完後。扶着柺杖的大手指節發白,面上卻是不顯,向鄧立華道謝,按文沫的意思留下孟忠義。自己離開了公安局,他要動用自己的私人關係尋找吳千,鄧立華也是樂見其成的,畢竟這個兇手不同以往,身手了得而且擅於隱藏行蹤,光靠警方自己的力量,還不知道要用多長時間才能抓到他,時間太長的話,孟憲川的生命安全可就沒辦法保證了。只要孟老爺子別太過份,弄出人命來,鄧立華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尋找兇手是一方面,查找當年事件的知情人,想辦法找到賈召明的屍骨。給吳千一個放手的理由,給孟憲川留下一線生機更是當務之急。可是十五年時間,足夠湮沒太多的真相與過往,時過境遷的現在,警方還能撥開重重迷霧嗎?

原賈召明被害一案,當事人薛釗偉、胡印琛、潘徵宇三人被殺,當事人孟憲川下落不明,善後工作主要負責人身亡,賈家一家三口死亡,案件根本沒有可供追查的線索。當時案件發生時,在場的人是不少,可是,根據孟忠義的口供,派去找事件相關人員詢問時,這些人無一例外都僅承認了當時在場,卻並未參與傷害賈召明,而且事後也是被人早早遣去了其他空教室待着,根本不知道賈召明死的那間教室裡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至於當時負責善後的人中,也僅有一名當事人低聲說出了友誼中學教導主任寧秋實的名字。

友誼中學教導處。一名矮矮胖胖年紀約五六十歲的男子急匆匆邁步走了進來,爽朗地邊笑邊說:“喲,不好意思,兩位警官,讓你們久等了,剛纔實在是有些急事要處理,招待不週,二位多包涵啊。”這樣性格直爽的人,其實很難討人厭吧?倒是顛覆了文沫對教導主任的一貫看法,想當初,她上高中時那教導主任,簡單就是更年期綜合徵患者的典型,哪哪都看學生不順眼,女生留長頭髮披肩不梳起來都能被她逮到罵個狗血淋頭。

文沫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寧秋實幾眼,這個人很不起眼,看見看起來也不太大,十五年前就能當上友誼中學這所c市最好私立中學的教導主任,應該很有兩把刷子,他在賈召明失蹤一案中,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呢?

鄧立華隨意與寧秋實寒暄了幾句,便直奔正題:“寧主任來友誼中學工作多久了?”

“哎呀,我想想啊,我是95年來這的,得有19年了吧。時間過得真快,轉眼我就該退休享清福啦。”

“那學校裡十五年前發生過一起學生失蹤案,你應該還有印象吧?”

“十五年前?嗯,是有個學生暑假過完沒有回來上學,家裡學校哪都不見人,當時還是我報的失蹤案,我還記得那個孩子叫、叫賈召明,唉,是個好孩子,學習成績優異,學校愛惜人才,特意減免了他的學雜費,本來以爲能爲國家培養一個棟樑呢,誰知道……唉,世事無常,可惜,可惜了。怎麼?二位這次來,是找着賈召明人了?”寧秋實一張胖臉上寫着滿滿的真誠,讓鄧立華接下來的話有些說不出口,會不會是當時那學生記錯了?這位怎麼看都像是個對學生認真負責的好老師。

“很遺憾,賈召明的屍骨至今下落不明,其實我們今天來,是來求寧主任幫忙的。”文沫不慌不忙地說,沒等寧秋實爲自己辯解什麼,突然轉移了話題:“聽說,就在前段時間,賈召明的班主任於訶於老師自殺身亡了?據我所知,他當年是賈召明的班主任,寧主任可知道於老師爲什麼會選擇自殺嗎?”

寧秋實的臉有些陰沉,原先的客氣不再,語氣也隨之變得生硬:“你來問我?我怎麼會知道!查案不是警察的工作嗎?你們身爲人民警察,說話辦案要講證據,沒頭沒腦地跑到我的單位,指責我與賈召明的失蹤案有關,你們有什麼證據?”

“賈召明是失蹤還是死亡,寧主任想必比我們更清楚吧?莫不是時間太長,你已經忘了當時事情發生後你跟隨孟忠義派去的人出現在現場?現場那麼多雙眼睛看着呢,他們不認識其他人,你這個友誼中學的教導主任他們還會認錯不成?”

“實話告訴你,今天我們來學校找你,肯定是有了確實的證據的,你再不說實話,對你可半點好處都沒有!”

鄧立華猛地一拍桌子,嚇了正在沉思着不說話的寧秋實一大跳:“寧秋實,賈召明的屍體,你埋到哪裡去了?”其實鄧立華根本不知道寧秋實當年到底參與了多少,現在這般作爲只不過是詐他一詐罷了,希望能嚇到他把他知道的全都說出來,卻沒想到,有了意外驚喜。

其實寧秋實還算是個不錯的人,當年的事情發生後,來友誼中學處理善後的幾個人是被門衛引到教師值班室,那天晚上學校舉行畢業舞會,是不熄燈沒有宵禁的,那天正好輪到他和於訶老師值班,他怕自己也去舞會現場讓學生不自在,畢竟教導主任再和藹學生心裡還是牴觸的,所以他一直呆在值班室沒有走。直到跟着那幾人去了教室裡,看到地上一大灘血和躺在地上已經斷氣了的學生,他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

“唉,如果那天晚上我沒有一直待在值班室裡跟於老師聊天,而是出去轉轉看看,也許能及時制止那幫學生的所作所爲,賈召明就不會死了。是我這教導主任失職了。”寧秋實深深地低下了頭,沒有人知道這十五年來,他一直飽受良心的煎熬,卻因爲沒有足夠的勇氣,一直保持着沉默。現在能有機會說出實情,他覺得一直壓在心裡的石頭終於能落地了,算了,自己太累了,不管自己會受到什麼樣的制裁,都是咎由自取。

幸好,當年他心中有愧,是他親手掩埋了賈召明的屍體。

“你們跟我來吧。”寧秋實緩緩站起來,目光投向了學校遠處的一片樹林。

走到靠近院牆邊的一棵樹下,寧秋實停下的腳步:“他就在這下面,當年我也是怕那羣人會把他扔到不知名的深山老林去喂狼,才主動要求處理他的屍體的。埋在這兒,至少還有個不像墓碑的墓碑。”

這棵樹的樹根部不明顯的位置,有一行小字刻着:賈召明之墓。是當年寧秋實親手刻上去的。

警方隨後的挖掘工作很順利,賈召明的屍骨在十五年後終於重見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