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淵道:“不聊天了,我必須去見局長。”
虎賁說:“等一等。”
他把房門拉開一點,把頭探出去看了看,立即縮回來說:“不行,姚馥蘭還守在走廊口呢。”
“那我就闖過去。”潛淵說。
“哎呀何必,可以迂迴前進,曲線救國嘛。”虎賁說着掀開花紋繁複的中東式地毯,露出下面的木地板。接着他抓住地板上一個不起眼的拉環,用力一拉,地板上的活門應聲擡起,底下露出一個空洞。
虎賁下到空洞裡,用腳跺了跺下面的那層隔板,然後拉開,這時聽到有人問:“虎賁,你又吃飽了撐着了吧?幹嘛呢?”
隔板下燈火明亮,原來這樓上樓下的房間是連着的,樓下的兩層天花板就是樓上的地板,只是中間少了一架樓梯。
虎賁說:“走吧。”
潛淵二話不說,和他擦身而過,從洞裡跳了下去,落在下一層房間的地板上。那裡面的人尖叫了一聲,問:“你是誰?”
虎賁喊:“白鷺,這是行動七處的潛淵啊,你不記得了!”
白鷺罵道:“我他媽是眼睛受了傷,雙側視網膜脫落,這才願意到局裡來休養,我當然記得潛淵,但是我看不見丫的!”
潛淵沒空打招呼,伸出雙手示意尋秋池往下跳,保證自己會接着。
白鷺問:“潛淵,你丫挺的怎麼好幾年沒消息?”
潛淵也不客氣:“滾吧,瞎子。看不見還開這麼多燈,浪費能源。”
白鷺氣樂了,從角落裡蹦出來。他的眼睛是雙側視網膜剝離,屬於中醫所說“暴盲”的範疇,但是與許多盲人一樣,光感仍然存在。雖然開不開燈都不影響生活,但開着燈比較有利於個人自尊心發展。
“潛淵。”白鷺沒有戴墨鏡,瞪着無神的眼睛,“你他媽的略微過分了啊。”
潛淵也覺得自己有些刻薄了,道歉說:“對不起,哥們。”
白鷺說:“沒事兒。”
說話間,尋秋池從樓上跳了下來,潛淵接住她,她趁機撲在潛淵懷裡,在他胸口摸了一把,潛淵臉紅了紅,不出聲地罵道:煩死了。
尋秋池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白鷺問:“你帶着誰?感覺不是熟人啊。”
潛淵說:“是我們處室新來的秋池。”
“啊,女孩,”白鷺吸了吸鼻子,“我聞得出來。”
尋秋池上下打量白鷺,心想真是人如其名。
白鷺並不好看,個子中等,一臉驕矜,頭髮又黑又長掛在腦後,臉頰消瘦,嘴巴有點兒突出,膚色白得透明而且毫無血色,所以雖然臉小腿長皮膚白,但怎麼看都像一隻真正的鷺鷥,給他取代號的人果然很有水平。
尋秋池不喜歡這個人,但招呼還是要打的。
“你好,我叫秋池。”
白鷺微微一笑:“你好秋池,你的聲音真好聽。”
潛淵聞言頓覺噁心,捂住了胸口,說:“白鷺,我看你不但瞎,還聾呢。”
白鷺當他不存在,又問尋秋池:“秋池,你長什麼樣子?”
他的聲音清晰低沉,有氣無力帶着點兒病弱,讓人不由得心生同情。
尋秋池回答:“就是普通的樣子啊。”
白鷺伸出蒼白修長的手,溫柔地說:“讓我摸摸你的臉好嗎?我想知道,聲音這麼好聽的妹妹,到底長什麼樣。”
潛淵和虎賁同時出聲:“注意不要上當!”
尋秋池問:“什麼?”
潛淵說:“他是一名流氓,有許多慣用伎倆。”
虎賁則說:“別讓他摸,他摸不出來!他又不是天生瞎子,明明是上個禮拜才視網膜剝離的!”
白鷺嘆了口氣,垂下雙臂,罵道:“豬隊友!”
潛淵頂回去:“得了,去摸別人吧,別碰我的人。”
“你的人?”白鷺問,“你夫人?”
“我行動七處的人!”潛淵沒好氣地說。
虎賁拉開白鷺的房門,把頭探出去,朝走廊兩邊張望片刻,回頭小聲說:“潛淵,外頭沒人,快走吧!”
白鷺問:“潛淵去哪兒?”
虎賁迅速回答:“他們要去見局長,樓上路口有姚馥蘭守着。”
“找局長幹嘛?”白鷺又問。
“來不及解釋了。”潛淵拉起尋秋池,“白鷺,等我見了局長還從你這兒走,回頭再跟你說吧。”
“等一下!”白鷺叫道,從腰間解下一個東西扔向潛淵的方向,原來是一把甩棍,運用得當的話攻擊力還是可以的。“姚馥蘭那種瘋丫頭,講道理是沒用的,直接打屁股!”他說。
潛淵接過甩棍,做了個“謝”的手勢,拉着尋秋池往走廊上奔去。虎賁也跟出了門,站在門口盯着他們的背影,直到看見他們順利跑出走廊進入大廳,這才鬆了一口氣,回去白鷺房間把門關上。
潛淵和尋秋池目前身處反選擇委員會華東局分部,地下三層。
地下一層,是一條長長的、奢華的、純古典歐式風格的走廊,兩邊明明有房間卻無人辦公。潛淵也沒有解釋,尋秋池猜測那大約相當於普通單位的門房、警衛室吧。
地下二層,有一座誇張的、雖然華麗但感覺毫無用處的白色大理石噴泉,四條走廊在噴泉大廳處交匯。可惜由於姚馥蘭的阻擋,尋秋池除了逃跑的那條走廊外,並沒有看清其餘的走廊是什麼樣,唯一可以確定地是它們都很長。
地下三層,即目前所在的這層,也有一個大廳。大廳中央沒有噴泉,卻有一尊兩米高的銅像。
尋秋池對雕像的眉眼、鬍子和大背頭怎麼看怎麼眼熟,然後發現是魯迅,就是那位“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爲孺子牛”的周樹人先生。沒想到除了全國中小學熱愛懸掛其頭像外,言語犀利的他老人家居然在反選擇委員會裡很受歡迎。
魯迅先生立在一塊繁複的拼花地板中間,和周圍的歐洲式樣的雕樑畫棟格格不入,腦袋上還懸着凡爾賽宮的水晶吊燈。尋秋池不禁停下了腳步,覺得奇景共賞之,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暖黃色燈光映在她臉上,那張原本就秀麗的小臉顯得有些夢幻之美。
潛淵催促:“快走,還要下樓呢!”
尋
秋池看見這個大廳也連着四條走廊,但顯然走廊沒有樓上的長,廳的大小也只是樓上的一半,便問:“這個地下大廈是倒錐子型嗎?”
“聰明。”潛淵誇了她一句,“這樓一共七層,最下面一層只有局長的辦公室。”
“華東局總部一共多少人?”尋秋池在下樓梯時問道。
潛淵比劃了一下。
“二百?”尋秋池問。
“二十。”潛淵糾正。
“什麼?”尋秋池問,“你的意思說說,這棟七層的大廈裡只有二十個人在辦公?!”
潛淵說,“這二十個人還包括局長、姚馥蘭、虎賁以及病休的,原本是行動一處的白鷺。”
“哇~~”尋秋池說,“人才凋敝啊。”
她終於明白這一路上,除了主動撞上來的姚馥蘭他們沒有遇見別的路人了——這七層大樓的總體建築面積上萬平米,卻只有二十個人(其中一個人還固定在底層),就算刻意去找人也得找一陣子吧。
“來吧!”潛淵說。
尋秋池扶着旋轉樓梯的深紅色木質扶手,跟着他快速下樓。
第四層也有大廳,一個壁球場大小的廳,依舊是深淺相間的拼花地板。廳中央沒有噴泉和雕塑,卻有一塊奇怪的石頭,石頭上插着一把劍。
“石中劍”是古代英格蘭的傳說,相傳是一把寶劍插在一塊四方的石頭上,石頭上刻着字,說:但凡能從石臺上拔出此劍者,而且生於英格蘭,那他便是英格蘭的王。所有人都沒有拔出寶劍,除了一個叫亞瑟的少年,他就是後來著名的亞瑟王。
尋秋池看到劍就迫不及待去拔了,潛淵沒來得及阻止,任由她把劍拔了出來。
“……”尋秋池舉着明晃晃的寶劍,顫聲問,“莫非我是全英格蘭的王?那伊麗莎白和她謝頂兒子怎麼辦?”
潛淵扶額:“我不知道伊麗莎白該怎麼辦,但是我知道你剛纔觸動警報了。”
“啥?”尋秋池不明白。
潛淵苦笑:“那把劍是用玻璃膠粘上去的,這幾年膠老化了,經常人吃飽了沒事幹去拔劍玩。局長對此深惡痛絕,所以派人在石頭上裝了個壓力感應裝置,一旦有人拔出了劍,局長助理辦公室就會拉響警報的。”
尋秋池慌忙將劍插回去,潛淵搖頭:“晚了喲,親。”
“局長助理是誰?”尋秋池問。
潛淵沒有回答,因爲兩人同時聽到了瘋丫頭的尖叫:“他們在四樓!攔住他們!!”
“是姚馥蘭。”潛淵馬後炮似的說。
尋秋池嚶嚀一聲撲到他身上,他故作嫌惡地剝她下來,然後拽着繼續往樓下跑。
他們迅速地跑過了地下五層,浮光掠影中尋秋池看見五層似乎相當華麗,像個舞池,地面是花哨的大理石地磚,通往走廊的門套邊懸掛着猩紅色天鵝絨的布幔,布幔上點綴着金黃色的繫帶。這座總部大樓應該是按照局長的喜好佈置的,可見那位老兄的審美相當浮誇。尋秋池耳邊隱隱傳來乾隆大帝、十全老人的聲音——你的品位,我喜歡。
在五層半,他們撞上了姚馥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