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眷侶

假期結束後,校園中漸漸開始流傳起了這樣一段傳說:在學校裡,有這樣一對情侶,除了在課上和食堂,人們最常見到他們的地方就是網吧。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對情侶在期末考試中雙雙拿下了各自學院的一等獎學金。成爲了老師們口中標榜的模範情侶——沒錯!他們就是藥學院的王者順子和醫學院的霸主雁子。

這段傳說一直伴隨着他們的大學生活。最終,這個傳說演變爲了“這對情侶從未讓一等獎學金旁落他人”。在多次如同“凡爾登絞肉機”一般考試中,包含着讓雁子的封神一役——大二的期末考試。

在醫學院大二學生的口中常流傳這樣兩句話:“生理生化,必有一掛”,“魔鬼考試周,撐過了超神,撐不過超鬼”。一則說明生理學、生物化學兩門課程的難度;二則說明六天考七門的魔鬼考程,安排得實在過於緊湊,這對於醫學生的考驗好比渡劫。就連平日很少翻書的雁子也在宿舍複習了起來。

不過,與其他的人緊張的狀態不同,雁子一邊吃着小零食,喝着小飲料,一邊閒翻着書本。就像是咖啡屋中那沐浴着陽光的少女,一邊吃着甜點,品着咖啡,一邊在書本的字裡行間閒庭信步。

可能是見她太過清閒,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到了晚上,雁子忽覺肚子隱隱作痛。開始時也沒在意,到後面越來越疼,再後來直接就上吐下瀉了。疲乏的她躺在牀上,連起身都成了問題。彩兒見狀趕忙給順子打去了電話,將雁子的情況告訴了他。

很快,順子帶着阿輝聞訊趕來,卻被宿管阿姨堵在了樓外。無論順子怎麼解釋乞求,宿管阿姨只認定他是在信口開河,胡說八道,說什麼也不讓他進。這時,阿輝放下電話對順子說的一席話更是火上澆油:“彩兒說雁子根本起不來,宿舍就她一個,她弄不下來啊。”

順子內心萬般焦急時,忽然心中有了一道靈光閃現。他拍了下阿輝的胸脯說道:“一會兒就看你的了。”

“啊?”

還沒等阿輝反應過來,順子轉身對阿姨說道:“阿姨,他找你有事情。”

“小夥子,什麼事情啊?”

說時遲,那時快,阿姨話音未落,順子像兔子一樣“蹭”的一下竄了出去,跑進了女生宿舍樓,消失在了樓梯口。阿姨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趕忙要去追。阿輝就在這時領會了順子的意思,上前攔住了阿姨說:“阿姨,我找您還有事兒呢!”

“小夥子啊,你要拎得清輕重緩急啊!”

“您怎麼知道我的事兒不急啊!”

……

在阿輝拖住阿姨的時候,順子顧不得其他女生的驚叫和非議,一路狂奔,衝進了雁子的宿舍。看着癱在牀上萎靡不振的雁子,順子心疼極了。他趕忙脫下外套披在雁子的身上,背起她就往外跑。彩兒拿了件外套,鎖上宿舍門,追趕上去。

到了宿舍樓門口時,順子見阿輝還在硬拖着宿管阿姨,便對他喊道:“走走走走!別嘮啦!”

阿輝聽到之後,趕忙跟上順子問道:“什麼情況?”

“我帶雁子去附院,你和彩兒先幫我取點錢,我們附院匯合,隨時聯繫。”

“好嘞!”

“哎!搞什麼鬼啊!”宿管阿姨在他們身後喊道,“那個是雁子噻?”

“阿姨,雁子病了急着去醫院,我們回來再跟您解釋吧。”彩兒這時從宿舍樓趕出來,對阿姨說道。

“彩兒!”阿輝跑過來說道。

“他們兩個呢?”

“往附院去了。順子讓我倆取點錢,之後附院匯合。”

“我這還拿着雁子的外套沒給她呢。”

“沒事兒,我看她穿着順子的衣服呢。咱倆趕緊走吧。”說完兩人往學校內的ATM取款機處趕去。

另一邊,順子揹着雁子,喘着粗氣疾步前行,手臂和小腿傳來的陣陣痠痛是對他意志力最大的考驗。可比起背上那無精打采的雁子,這點小事又算得了什麼!他邊走着,邊不忘喚着雁子:“雁子,再堅持一會兒,我們就到了!堅持住,堅持住!”

雁子聽着他的話,輕輕的“嗯”了一聲。可能是順子沒有聽見,他反反覆覆地呼喚着雁子,要她堅持住。雁子攢了好大的力氣對他說道:“別說了,我還死不了……”

“呸呸呸!說什麼死!不吉利!”順子說着加快了步伐,眼見着就要飛起來了。

“你慢點兒……”

“慢不了!你別說話了,你就趴我背上歇一會兒!”

沒多久,順子就衝進了醫學院附屬醫院的大門。到了急診,順子掛了號,帶着雁子進了急診室。醫生詢問了雁子的情況後,又令她躺在牀上,給她行了腹部觸診,隨後開了幾個檢查化驗單子要順子帶她去做了。與此同時,去取錢的阿輝和彩兒也趕到了醫院。

順子讓阿輝和彩兒把雁子帶到採血窗口等着,自己則去繳費窗口去交錢。排隊的時候,順子是左搖右晃,站立不安,只有給阿輝打電話實時監控雁子的情況才能平息他心中的焦躁不安。交款時,只顧着打電話的他連錢都沒數就遞給了收款員,爲此還遭了人家一通白眼。但這時的他對於這些已經不在意了。

拿到繳費單子的順子不敢有一絲停歇,跑到了採血窗口,攙起坐在長椅上等待的雁子去採血。之後,順子又將她攙回到長椅上休息。

此時的雁子情況稍有了好轉,她看着順子滿頭大汗的樣子,心裡既有點小欣喜,又有些心疼。她伸手擦去順子額頭上的汗珠說道:“看把你緊張的……”

“能不緊張嘛!你都嚇死我了!來,我看看,”順子拉過雁子的手捂在雙手掌心間說,“可算有點熱乎氣兒了。”

“怎麼,我剛纔手很冷嗎?”

“豈止是冷!冷的跟冰一樣!”

“讓你說的了。不過,”雁子嫣然一笑說道,“我可得糾正你一個錯誤!對於嘔吐的患者是不可以揹着的,這樣會導致嘔吐物嗆入氣管引起窒息的!”

“都嘛時候了還跟我說這個!”

“誰讓你做錯了呢!不過,本小姐也是賞罰分明的。”雁子湊了過去,親吻順子的臉頰說道,“謝謝你嘍。”

“誒!我說你們倆,”這時坐在一邊的阿輝看不下去了,“能不能把我們倆當個人看?”

“情難自已啊,”順子說道,“現在病人爲大,做嘛你都得擔待着。”

“現在怎麼樣?還要我們兩個做點嘛?”

“我感覺好多了,”雁子說道,“你倆趕快回去吧,明天還有考試呢!”

“考試那點事情算什麼啊?”彩兒看着雁子說,“我們在這裡,順子也有一個幫手啊!”

“我這兒應該忙得開,你們就聽雁子的,趕緊回去吧。”

阿輝看了看彩兒,徵求了她的意見後,對兩人說道:“那我們就先回去了,有什麼事兒給我們打電話,我們再趕過來。”

“雁子,這是我給你拿的衣服,多穿點,晚上挺冷的。”彩兒說着把衣服蓋到了雁子的身前。

“謝謝!”雁子說道,“今天辛苦你們倆了。”

“客氣個啥,”阿輝說道,“那我們倆先走了,有什麼事兒打電話啊。”

“帶着彩兒慢點走!”順子說道,“大晚上的別去不該去的地方啊!”

“閉嘴吧你可!”說完,阿輝就帶着彩兒離開了。

兩人走後,順子見雁子狀態還可以,便帶着她把剩下的檢查項目給做了。沒多久,檢查結果就出來了。雁子的白細胞計數高達一萬二,其餘的幾項檢查結果倒無大礙。醫生診斷爲急性胃腸炎,給她開了消炎的吊水。

在急診的輸液室裡,順子看着依舊精神不佳的雁子,心裡特別不是滋味,不停地在心裡責備自己沒能夠照顧好她。同時,他用指尖溫柔的爲雁子梳理沾在她額頭上凌亂的頭髮,心疼地說道:“好好的,怎麼突然間病成了這樣?”

“這個……可能和我吃的零食有關係吧?”

“零食?你是不是又吃商店裡賣的那散裝的油炸小食品了?”

“我……嗯……”

“我都和你說了多少回了,那東西不乾淨,不能吃!你就不好聽我的一回嗎?”

“那……那我突然就很想吃嘛!我是學醫的,我當然知道那東西不好!可就是想吃嘛!”雁子委屈道,“那我現在還遭着罪呢!我跟誰說去了!”

“好啦好啦,”順子把雁子摟進懷裡哄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關心則亂嘛!”

“剛纔那針扎得可疼了。”雁子靠在順子的懷裡委屈地哭道。

“好啦好啦,”順子輕輕地拍着雁子說道,“抱抱你,不哭啦。”

就這樣,順子溫柔地抱着雁子,陪着她,哄着她。等到輸完吊水,已經是夜裡十一點了。順子揹着雁子從附院出來,行走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擡頭望着陰雲密佈的夜空嘆息道:“真不景氣,還想着拿天上的星星哄哄你的,唉——還是納格蘭的夜空靠譜些。”

“你這哄姑娘的伎倆還能再差勁點兒嗎!”雁子莞爾一笑道,“不過,夠合本小姐的口味!”

“感覺好些了嗎?”

“好多了,睡一覺應該就沒事兒了。正好明天考試也不耽誤。”

“你可算了吧!明天你就好好休息吧,那考試我給你辦個延期就完了。”

“我纔不要!我最討厭什麼事情拖來拖去的!煩死了!”

“你身體狀況不是不行麼。”

“哎呀!煩死了!本來心情還挺好,都賴你!哼!本小姐不高興!”

“好好好,我的不是。那我唱歌給你聽,哄你開心。”

“那你唱啊,看看你夠不夠了解本小姐,能不能討得我的歡心?”

“那我唱了啊,”說着,順子清了清嗓子,緩緩唱道,“노을지는언덕너머,그대날바라보고있죠,차마말하지못한내마음을이미알고있었나요(晚霞的山坡那邊,看着你的我,我不忍說的心,你已經知道了嗎)……”順子唱起這首歌便是韓國電影《假如愛有天意》的主題曲。

這部根據韓國著名小說《陣雨》改編的電影以及電影的主題曲都是雁子最喜歡的。她還爲此學了韓語,只爲了能更好的體會這部電影的每一段情節。聽到順子唱起這首歌,雁子把臉貼在他的肩上,嘴角露出幸福的笑容,輕聲嘀咕道:“大笨蛋,你就是我的天意啊。”

第二天,雁子準時準點地出現在了考場。並最終得到了生理98分,生化97分的頂尖分數,這成績在醫學院裡已經是滿分了,真是羨煞旁人。

這裡需要解釋一下,爲何說是滿分成績。其實,雁子的考卷上並沒有什麼差錯,之所以沒有給到100分有兩個原因:其一是怕她驕傲,驕傲是醫生最大的弊病,因爲過分的驕傲便是自負,這終有一天會爲手上的病人埋下禍患;其二是醫學屬於自然及反自然科學,各個學科本身就是逆向探索的科學。在現今已知的疾病中,有很多的生理病理機制都還處在學說論證階段,它不存在絕對的對與錯,也許今天所學的知識,明天就會被證明是錯誤的。學院之所以這麼做,也是教師們爲提醒學生們需要時刻謹記謙卑自省、辯證統一、與時俱進的良苦用心。

雖然這次生病並沒有影響到雁子的考試,但卻令她體會到了在異鄉生病時,能有順子在身邊給她愛和呵護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這個能讓她隨時依靠的肩膀使她很有安全感。只是,這個順子有的時候也真的……

由於順子和雁子的專業不同,從大二開始很多實驗室的課程順子是體驗不到的。順子也因此經常會跑去跟雁子蹭課。在藥學實驗室裡獨領風騷的他很想找機會在女友面前露一手,一方面是像大部分雄性動物那般向配偶展示自己,另一方面也能給雁子長個臉——看,學霸的男友就是不一樣!

醫學生在大三的學習中會有一門被世人皆知的獨門課程——局部解剖學。這門學科屬於實踐高於理論的課程,讓整個醫學界最爲頭疼的“個體差異”在這門學科上可以得到很好的體現。在這兒你會發現每一個人,大到組織系統如何排布,小到血管神經如何走行都是不一樣的。整個實驗的過程中充滿着無限的未知。

像這樣的一門課程,我們的主角順子又怎會缺席呢?他藉着自己沒課的時間,跟着雁子來到3號樓的解剖1號實驗室參觀學習。這個實驗室順子並不陌生,之前上系統解剖學課程的時候他就隨雁子來過這裡。

一進實驗室就可以看見如同普通教室一般佈置在正前方的黑板和講臺。在講臺一側的角落裡擺着一副人體骨架,供學生需要時使用。實驗室中央區域整齊擺放着四行兩列共八個鐵皮櫃子,學生們平時就坐在這櫃子旁上課。順子並不知道這玩意兒具體是幹嘛的,只知道這“課桌”趴着休息挺舒服。

局部解剖學的前半節課學生們就在這間實驗室裡學習這節實驗課所要操作的理論內容,後半節會進入到2號實驗室裡進行實踐操作。

當來到解剖2號實驗室時,一股刺鼻又難以適應的味道嗆得順子既睜不開眼又難以呼吸。難怪有人會說醫生能輕易判斷出屋內甲醛(福爾馬林是甲醛水溶液)是否超標,這味道真是聞過一次就終生難忘。好容易睜開眼睛,面前擺放在臺上的四行兩列共八具屍體讓順子終於知道那八個鐵皮櫃子是幹嘛的了。他在心裡暗罵道:“這你媽哪是課桌啊,這棺材啊這是!”

順子戴好雁子給他準備的紗布口罩、一次性外科手套和棉布帽子,隨着她站到解剖臺旁。環看四下,順子發現與雁子同組的還有大康、阿輝和彩兒,都是老熟人,這讓來蹭課的順子感覺自然許多。

站在解剖臺前,順子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低頭看了看解剖臺,發現此時的屍體被黑色的塑料袋覆蓋着,並看不到裡面的情況,只能聞到從裡面傳出的福爾馬林的味道。再擡頭看看左右,同學們一個個跟站軍姿似的一動不動,順子心想這什麼意思?怎麼都不動手呢?正當順子納悶時,解剖學的老師走進來嚴肅地說道:“我要求你們一如既往地抱着敬仰和感恩的心進行解剖!沒什麼問題的話可以開始了。”

解剖老師的話音一落,各組的同學們便行動起來,準備開始解剖實驗了。原來,這是解剖實驗課程的一個流程,準確的說是一項儀式,要求學生們尊重逝者,感恩逝者,敬畏逝者。

當黑色塑料袋被打開的那一刻,裡面的情形完全顛覆了順子之前所有關於屍體的認知。看着那因失了水分和色素沉着而導致的褶皺乾癟的黑褐色的皮膚,順子心想這若是在動物身上,應該就是被人們所追捧的皮革吧?深入望去,一些剖開的皮膚下,裸露在外的枯乾的肌肉組織不就和蒙古的風乾肉乾一模一樣麼!這麼一看,人比動物也沒差這什麼!順子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覺自己都要變態了。

這時,雁子安好了解剖刀片,將刀遞給一邊的大康說道:“胖子,剝皮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順子來了,就讓他來唄!”大康推諉道。

“我可怕他把咱們的屍體剌壞了。我能讓他來旁觀就好不錯的了!還想動手?做夢去吧!”

“弄吧弄吧,我看着就行了。”順子對大康說道。

“好吧,那我就弄了。”說完,大康接過解剖刀開始操作起來。他按着書上規定的解剖方式在皮膚上做切口,之後用鑷子夾起切口的一角,用解剖刀謹小慎微地分離皮膚和皮下脂肪。

看着黃乎乎、油膩膩的脂肪層被從皮膚上割下來,順子心想,這感覺怎麼就跟切芒果似的呀!想着想着,他就伸手去用肢體感受一下皮下脂肪的質感。就這一下,順子的手套上就粘上了一小塊的脂肪組織。說來也是手欠,順子用手指那麼一攆,油膩的質感和複雜的味道弄得他實難忍受,“噦”的一下就吐了出來。

等他再直起身來,發現周圍的人都投來了嫌棄的眼神。順子還心想至於麼,不就是吐了麼!這時雁子開口了:“大哥,你能摘了口罩再吐麼!”

聽了雁子的話,順子這才反應過來,趕忙跑去了洗手間,便再也沒回到實驗室來。

大學的幾年裡,順子在雁子面前翻車的事兒比比皆是,他一次又一次地親證了女友在實驗室中超強的統治力。什麼銀針挑青蛙、手刃小白鼠、徒手薅白兔、鐵錘砸豚鼠……雁子樣樣都是親力親爲。那個叱吒整個藥學實驗室的順子在雁子面前——啥也不是!

不過,有一說一,這對神仙眷侶的感情還是很美好的!就比方說有一次在某實驗課結束時……

“如果有一天你敢負我,這!”隨着“咔嚓”一聲,雁子手中的小白鼠便一命嗚呼了,她瞥了眼順子繼續說道,“你懂了嗎,我親愛的順子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