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宮的安排很是到位,不僅爲姜瀾騰出來了以往宮主清修的宮殿,還專門挑了幾名姿容氣質絕佳,放外界也稱得上是仙子的幾名弟子前來服侍。
幾名弟子薄粉覆面,玉容瑩白,眸子含羞帶怯,若有水光。
一襲纖薄如霧般的輕紗長裙中,修長妙曼的身姿,若隱若現,秀髮隨意盤着,露出纖長白皙的雪頸。
白玉堆砌而成的浴池中,霧氣蒸騰,花瓣飄落,姜瀾略顯愜意地眯着眼睛,任由幾雙小手在肩膀上揉捏着。
別的不說,光這神女宮的這幾名弟子姿色,放到外界的欲仙坊去,不知又會引得多少年輕俊傑,一擲千金,爲博一笑。
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把這些弟子換成神女宮的長老,也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很快,姜瀾聽到殿外傳來輕盈的腳步聲,伴隨着陣陣好聞的香風。
他身畔的幾名弟子,動作一頓,隨即急忙起身站起來行禮。
“你們都下去吧。”走來的身影開口。
聽到這話,姜瀾並未睜眼,而是依舊有些閒適地眯着眼睛,半躺在浴池中,姿態懶散。
池面很快出現道道波紋漣漪,接着一道妙曼婀娜的身影,輕盈入水,來到他的身邊,學着剛纔那幾名弟子的動作,爲他輕柔揉捏着。
姜瀾不出聲。
這道身影也不開口。
片刻之後,他才顯得有些懶散地道,“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吧。”
“你們神女宮上下,倒是挺有意思,我本以爲你和伱師尊之間,師友弟恭,師尊友善,弟子恭敬,沒想到私底下,也是勾心鬥角得厲害……”
來人正是法妙音。
她聽到這話,也一點都不意外,老老實實地道,“公子別看師尊她看起來寡言少語,一副清冷出塵的樣子,實則心眼子多着呢,這些年暗地裡,不知道對前宮主樓瀧,耍了多少花招,樓瀧的幾名弟子,都被她給迫害過……”
“她會收我爲弟子,也不一定是真心爲我好,而是看重我身後的法家。”
經歷了神女宮這一事後,她對姜瀾的稱呼已經變了,前幾天法家的法無羈把她送到姜瀾身邊的時候,她還只是稱其爲“姜瀾聖子”。
眼下稱呼“公子”,可見她心裡一些想法已經變了。
尤其今日跟隨在師尊紀玄歆身後,聽到了她和姜瀾的那番談話,最後更是隱隱猜到了紀玄歆的心思。
姜瀾聞言,倒是樂了,道,“你說這話之前,就不擔心被你師尊知道嗎?你師尊心眼多不多,我不知道,倒是知道你心眼確實不少。”
“心眼不多一點,在這個世上可活不下去。”法妙音嘆息一聲,眉宇間似籠罩着一層淡淡的哀愁,身子輕輕靠了過來。
姜瀾不以爲然道,“直接說你的來意吧。”
法妙音見他不吃這套,只好換個辦法,低聲道,“公子你也知道,我身上有搖光本源……”
“知道又怎麼了?”姜瀾饒有興趣。
“神女宮的搖光仙玉,其實是第一代搖光之主伴生物,和搖光本源最是契合……”法妙音吐氣如蘭,如幽似麝,在他耳邊輕咬。
說到這裡,她眸裡難掩渴求之意。
“你想讓我幫你得到搖光仙玉?”姜瀾明知故問道。
法妙音眸光瀲灩,轉過頭來望着他,然後輕嗯一聲。
“搖光仙玉被神女宮視作爲至寶,我再大的臉,也不可能讓神女宮把此物交出來。何況,我幫了你,對我也沒什麼好處,反倒是引來神女宮的仇恨。”姜瀾似是失笑,搖了搖頭。
法妙音咬了咬脣角,低聲道,“我已經是公子的人了,我得到搖光仙玉,便是公子得到,哪怕現在對公子沒有直觀好處,但從長遠來看,絕對穩賺不賠的。”
“何況,神女宮也不一定能將搖光仙玉從蕭騰體內取出來。”
“我留在帝都的眼線已經偷偷前往國師府探查過了,葛七星已經離開國師府了,很可能就在趕來神女宮的路上。”
“他不可能放任神女宮,將搖光仙玉自蕭騰體內取走,以神女宮現在的底蘊,還真不一定是葛七星的對手……”
“樓瀧當初在遠古星宗得到的諸多寶物,後面都交給葛七星了,葛七星修爲原本就深不可測,連曾經老宮主就不是他的對手,眼下只會更加可怕。”
她一番分析,認爲接下來葛七星不僅會到來,甚至可能強闖神女宮。
反正神女宮都得不到搖光仙玉,會被葛七星帶走,倒不是想辦法,成全她。
姜瀾聽法妙音這番話語,心裡倒是不由得高看她一眼,說她是花瓶,倒也不算,在這個時候,還有這份算計圖謀搖光仙玉的心思,並攛掇他幫忙。
“你爲何篤定葛七星會強闖進來?你能想到的事情,神女宮想不到嗎,又豈會不做準備?葛七星又豈會想不到?”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關心則亂,誰也不能免俗,葛七星的妻子和兒子都在神女宮手上,他平時日再睿智深沉,計智過人,這個時候也會率先亂了陣腳……”法妙音一臉的認真篤定。
姜瀾點了點頭,他其實也在考慮,如何將搖光仙玉自蕭騰體內剝離。
雖然此物目前對他並無大用,但畢竟是至寶層次的東西,若是第一任搖光之主還在,在其掌控下的搖光仙玉完全復甦,是能爆發出堪比聖人的威能的。
至寶之威,遠在任何靈寶之上。
蕭騰身上,唯一可能會對他有威脅的,也就只是完全復甦的搖光仙玉。
神女宮若是能將之從蕭騰身上剝離,那後面對他來講,也算好事,有紀玄歆這個暫且被稱作爲棋子的人在,神女宮以後,基本上也會以他馬首是瞻,搖光仙玉也算是他的囊中之物。
但問題就出在剛纔法妙音所說的,神女宮大概率是自蕭騰身上,取不出搖光仙玉的。
三天的時間,已經夠葛七星將神女宮鬧個天翻地覆了。
聖人不出,基本上沒有誰能輕易鎮壓葛七星,他父親姜臨天出手,也大概率不行。
“當日在帝都的時候,我想要公子幫我抓住蕭騰,其實就是這麼個緣故,只要將他拿下,那我就有辦法,可以自他身上抽離出搖光仙玉。”法妙音這時才說道。
她的辦法,甚至比神女宮所謂大陣,還要快,神女宮需要三天時間,而她只需要一天半。
姜瀾聞言,倒是有些詫異,隨後便陷入了思忖之中。
“公子,眼下只有你能幫我了……”法妙音眨巴着眼睛,緊緊地盯着他,眼裡盡是渴求和期許。
突然,她似想到什麼,俏臉微微發燙,原本露出浴池的腦袋,一下子沉了下去。
“嘶……”
姜瀾的思緒瞬間被她這麼給打岔掉了。
於此同時,在神女宮的後山禁地,一方覆蓋方圓數十丈的晶瑩池口處。
數名長老押解着蕭騰來到此地,池水晶瑩,蒸騰着霞霧,宛如人間仙境。
在池口的一邊,還生長着一株古老的蟠桃樹,不過並未結果,反倒是有些乾枯,枝葉也很稀鬆。
此時蕭騰雖然昏迷了過去,但眉心卻一直髮亮,像是一枚古老的星辰,在當中旋轉沉浮,要隨時衝出來一樣。
“先將他的血放出來,讓他的血激起聖泉的活性……”
莊飛花開口,指揮着幾名長老動手,在昏迷的蕭騰手腕處割開一道口子,任由其中流出的血液,浸沒入池子之中。
很快,晶瑩的池水就發生了變化,底部似乎有某種陣紋被激活。
原本漆黑的夜空,烏雲退散,忽然有一縷又一縷的星光垂落,像是一條壯闊的星河,自九天之上接引落下,又似白玉沉降,細雪紛紛,瑰麗驚人。
神女宮的一衆長老,都不由得看呆了。
而在神女宮山門外的所有修士,也被這一壯闊景象,驚得說不出話來,茫茫星輝匯聚,潔白透亮。
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星辰之力在降臨,遙遠的天外,許多星辰都齊齊發光,發生着驚人變化。
某處深邃廣闊的域外,一顆枯竭死寂的星辰上,突然劇震起來,一道強壯魁梧的身影,突然自地底衝了出來,恐怖的大裂縫,瞬間蔓延出數千裡,景象觸目驚心。 其亂髮飛舞,肉身像是被無盡星輝所滋養淬鍊,透發着一股澎湃若烘爐般的氣息。
“星輝沉降,羣星復甦,這是搖光仙玉的氣息……”
“遠古星宗所遺留下來的寶藏,也將出世了。”
這道身影的眼眸如小太陽一般,射出兩道可怖的神芒,虛空瞬間就被洞穿了。
他遙望着深邃漆黑的宇宙,要捕捉這道氣息的來源,隨後便死死盯住了某處,呼吸也變得炙熱起來。
……
如今的神女宮,已然成爲各方注意的焦點。
太一門的三位八境大能級人物親自現身,鎮守在神女宮的山門外,使得所有宵小都收斂了心思,靜靜等待神女宮三日之後交出蕭騰。
而那星光璀璨,不斷匯聚而來的驚人異象,更是引得許多人議論猜測紛紛。
到了次日,哪怕是大白天,也能看到神女宮後山那裡,透映而出的璀璨光芒。
很多人都在猜測着這星光的來歷,會不會和天璇本源有關。
也就是在這一天,東原州那邊有消息傳來,疑似出現了一位七星本源傳承者的蹤跡。
這一次出現的七星本源傳承者,乃是七星中的開陽星,這個消息一出,又引得了極大的轟動。
可惜東原州離中天州太遠,若無傳送陣,哪怕是七境修士想要趕過去,最快也得數月時間。
中原州的很多修士都深感無奈,倒是有一些仙門大教,開始行動起來。
東原州那邊,毫無疑問又掀起了陣陣血雨腥風,周真武所在的真武國,因爲周真武的隕落,爲之震怒。
有修士聽聞真武國在集結力量,想要報復回來,但消息真假,無從辨之。
在南陌州那邊,有修士四處打探,終於得知了塵宗所在,不少仙門得知消息,紛紛效仿神女宮這邊,開始大肆集結,打算進行壓迫,逼玉衡本源傳承者江玉衡現身,交出玉衡本源。
奈何此舉,非但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引起了塵宗的不滿。
許多長老現身,將前來逼迫冒犯的仙門都收拾了一頓,紛紛負傷離去。
有人事後直言,這塵宗雖然成立時間不長,但底蘊卻很深厚,門內有八境大能修爲的長老坐鎮,不可輕易招惹。
玉衡本源動人心,塵宗也不敢將前來冒犯的仙門道統得罪太狠,隨後表態,江玉衡未在塵宗,下落不知,如今宗門也和其聯絡不上,若是能夠聯繫上,定然讓他交出玉衡本源……
這個說法的真假不得而知,但塵宗之強,讓許多修士都爲之忌憚,沒有帶頭的強者,誰也不敢輕易觸其黴頭。
所以也只能等神女宮這邊事了,讓太一門在前牽頭。
是夜,神女宮之前關押蕭騰、樓新語等人的地牢之中。
甬道之中似有一陣微風吹過,兩旁點着的油燈也跟着一陣搖晃,正在地牢中打坐的樓新語等人,尚未反應過來,身體便軟綿綿地昏倒在地。
同時,負責看守的一衆弟子,也相繼撲通地跌倒在地,昏迷了過去。
吱呀一聲,地牢的鎖被打開,地牢之中唯一清醒着的耶識顏,睜開眼睛,冷冷看着走進來的身影,也不發一言,依舊保持着打坐的姿勢。
姜瀾來到她身前,打算伸手將她拉起來,不過卻被耶識顏冷冷地避開。
他也不意外,依舊保持着耐心,問道,“怎麼?生氣了?”
耶識顏不理會他,閉上眼睛,似乎眼不見心不煩。
姜瀾嘆了口氣,道,“怎麼不理我?你這樣讓我很心累啊。”
“姜瀾聖子,現在纔想起我來嗎?”
聽到這話,耶識顏睜開眼睛。
她聲音冷冷的,伸手抓起身後的一團乾枯的茅草,往姜瀾身上砸了過去。
姜瀾不躲不避,任由這團茅草砸在身上,隨後彎腰低下身子,貼近她的臉龐,道,“我知道你現在心裡有氣,這一路上受了不少傷,想要發泄的話,儘管動手,我不會還手的。”
耶識顏冷冷道,“不值得,髒我的手,你現在找我,想必又是有什麼吩咐吧。”
姜瀾的確被她給說中了,當然從一開始,他讓耶識顏跟着蕭騰,就是爲了藉此掌控住蕭騰的動向,順便薅些氣運。
除此之外,其實耶識顏對他還真沒什麼作用。
作爲幕後老闆,他覺得自己對待耶識顏,已經夠仁至義盡了,畢竟一開始她可是想對自己種下奴印,臣服於她,這種仇恨和生死大仇,其實也沒兩樣。
“爲什麼對我那麼大的怨念?我給你想要的魔晶、魔族相關消息,以及各種魔器,你替我辦事,我貌似也沒虧待過你……”他微微嘆息道。
隨即他手掌一探,一根晶瑩如墨玉般,足有嬰兒胳膊大小的牙齒出現,絲絲縷縷的紫色霧氣糾纏籠罩,很是深邃,瀰漫着一股驚人的魔氣。
若非姜瀾以秘術封鎮住了其中大部分魔氣,此時他拿出此物的瞬間,這裡就會魔氣滔天了。
耶識顏是識貨之人,一眼就認出這根牙齒來歷非凡,而且其中蘊含極爲驚人的能量。
她心中驚異,但對姜瀾深深的幽怨、怨念,還是促使她移開目光,似不屑多看一眼。
“這是魔神的牙齒,我說過不會虧待你,此物彌補你最近所受的傷,應該綽綽有餘了。”姜瀾說道。
耶識顏還是冷冷道,“我不需要。”
姜瀾嘖了一聲,隨即笑道,“小嘴還挺硬的,難不成是在生氣,怨我平時也不關心你?我知道你的能耐和實力,這些麻煩對你而言,不過區區小事,因爲對你太過放心了,所以倒是忽略了你心中的委屈。”
“我倒也忘了魔族女人,那也是女人……”
“誰需要你的關心?”
耶識顏緊繃着的冷淡神情,一下子繃不住了,惱怒地打斷了他。
他這話說的,好像是自己求着讓他關心一樣?
“耶識顏,距離我倆上次見面,恐怕已經快一年了,按理來講,我強迫你做各種事情,你應該恨我纔對。”
“可你現在這副模樣,倒讓我懷疑起來,你該不會是對我有好感吧?”姜瀾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耶識顏被他這話,給問了個猝不及防。
是啊,自己不該恨他嗎?怎麼還會對他有好感?
“你想多了,我會對你有好感?簡直可笑。”
“沒有,那你爲何生我氣?”
“我沒生氣……”
耶識顏這話下意識一說出口,看着姜瀾那就在眼前、噙着笑意的臉,便反應過來,自己中他套了。
連她這下子,也不知道該怎麼一副表情面對姜瀾了。
若是承認自己生氣,那不就是迴應剛纔他的話,對他有好感嗎?
她怎麼可能承認這種事情?
“最後一件事了,等這件事情結束,你就回到我身邊,不必再跟着蕭騰受委屈了。”
姜瀾見她這副繃着臉、面無表情的模樣,似啞然失笑,隨後伸出手,將她擁在懷中,輕聲道。
耶識顏還想掙扎一下的,但奈何她現在修爲被封印着,壓根就掙脫不動,只能甕聲甕氣道,“真的?”
“真的。”姜瀾一臉認真。
“不準騙我。”
耶識顏狠狠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似是想留下自己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