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刺青

搖曳的燈火中,女子的身軀毫無保留地展現在范進面前,除了傷處貼的膏藥包的紗布外,便再沒了其他阻礙。她臉上手上染了色,身上卻沒有染,從她面部皮膚看,她的膚色應該還算白皙。可是當她脫掉了所有衣服,看到的卻不是肌膚顏色,而是一片繽紛複雜的圖案,晃的范進眼前發花。

一條條巨龍張牙舞爪,如同護身神靈盤繞於女子周身,在昏暗的燈光下,范進甚至看不清,她身上到底紋了多少條龍。只看到一條條巨龍如同貼身小衣,鋪滿了女子周身,從脖子以下一直到小腿,都被紋身所佔據。實在難以想象,當初紋這紋身時,她又吃了多少苦。

范進也算是見多識廣,紋身的女孩也不是沒見過,但一般而言,也只是在某個地方紋個圖形或是乾脆紋上男友姓氏。像這種全身紋身的女性,還是第一次看見。從第一見面時,女子的舉止裡就有很重的匪氣,可是像這種全身紋滿圖形的事,就算是男性潑皮也不一定做的出,她能忍受這種痛苦,這份忍耐力就足以令范進佩服。

見他看着自己的身軀發呆,林氏反倒是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挺起那本就壯觀的山峰,伸出右手向范進勾勾手指,“只看有什麼用,來摸摸看,要不數數也行,看你數不數的清,我身上有多少龍。只要你高興,可以先打我把我打的哭爹叫娘,或者把我捆起來,總之想怎麼樣都可以。我雖然只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但是一樣可以把你伺候的很舒服。”

一陣風從范進的身後飄過,隨後就是樑盼弟的破口大罵,“賤貨,當着我的面就敢勾引我相公,你活不耐煩了是吧?信不信老孃這就一刀砍死你,把你剁碎了做湯。”

林氏看看樑盼弟手裡的刀,卻並不畏懼,反倒是挑釁似地挺起胸。“來啊,砍我啊。看你相公答應不答應你斬我!看看這胸,這腿,他會捨得讓你動我?其實我不稀罕這個臭男人,我喜歡的是你!不過這不重要,只要能救我大哥,我陪豬陪狗都可以,不會到你家裡要個位置的。姓範的來啊,像個男人一樣的上來啊,你該不會是不行吧?”

范進咳嗽一聲,“我行不行,我娘子最清楚。好吧,你先到牀上去……娘子,我不是那個意思。剛纔林姑娘衝動了點,對着我掄拳頭,傷口可能又開了。你去拿藥箱來,幫林姑娘再包紮一下。”

“她還敢朝你掄拳頭?要我說啊,她自己都不在意自己的命,乾脆疼死最好了。真是的,這麼晚回來,還要折騰別人,夭壽!”樑盼弟雖然小聲嘟囔着,但還是轉身去拿藥箱,二姐不知何時也已經起身,趁着幫她拿藥箱的時候小聲道:

“三妹,你這樣對待男人是不行的……一朵野花麼,只要不奪你的位置,就隨他去了。你這樣他會生氣的,晚些回去,多給他們一些時間……他如果想偷吃,你是攔不住的,睜一眼閉一眼,就什麼都好了。”

房間裡又陷入寂靜,林氏趴在牀上,范進得以看到她的後背。在她後背同樣紋滿了龍形,在燈光下看去,這種紋身給人的視覺衝擊異常強烈,饒是范進見多識廣,心頭也忍不住狂跳起來。

人坐在牀邊,仔細端詳着,距離近了便發現,那些張牙舞爪的巨龍雖然手工精湛,但是亦有瑕疵。那些鱗片爪牙上,是有殘缺的。

刀、劍還有鐵沙射過的痕跡,在那些巨龍身上,製造出一道又一道殘缺。即使創口已經長好,但是紋路終究還是受到了破壞。范進的手輕輕摸到了林氏的背上,撫着上面一道刀痕,“這一刀下的好重手。”

隨着兩人身體接觸,林氏的身體莫名地顫抖了一下,藉着燈火范進發現,她脖頸處汗毛炸起,隨即起了一層細細的疙瘩。前世的老司機對這種情形非常清楚,這是****的女子纔有的反應,這個滿口髒話舉止粗魯如男兒的女人,居然還是……姑娘?

林氏哆嗦了一下,卻又忍住,深吸一口氣故做平靜道:“那刀是被自己人砍的,火併,他砍了我一刀,我直接把他捅死了,不吃虧。我姓林叫林海珊,海上的人,都叫我林小姑或是林幺女。你們這些書生喜歡說什麼女人名字不能隨便告訴男人,彷彿我們名字見不得人似的。我本來很不爽這種規矩的,可是你既然是書生,我就按你的規矩來好了,現在你知道我的名字,你可以來睡我了。你的婆娘如果懂事,就不會來壞你的好事,如果她還來,你就把她休了吧。”

范進笑了笑,“海珊……這名字很不錯,不過你沒必要這樣,至少眼下的時機還不對。再說,你不怕我佔了便宜卻不做事?”

“那我就殺你全家!”林海珊咬牙道:“我不是隨便的女人,事實上我睡過很多女人,卻沒讓男人碰過。我說過了,我不喜歡男人,不喜歡被他們搞。但是爲了救大鳳哥,我什麼都肯做。我在衙門的關係都已經告訴了你,現在唯一能幫我的,就只剩了你一個。只要你能救出大鳳哥,就算要我粉身碎骨我也肯,陪你也沒什麼大不了。”

“你們兄妹的感情……我很羨慕,但是我不是很明白,你們年紀差那麼多,他怎麼會是你兄長。”

“我和大鳳哥不是親兄妹,我阿爹就是前任船主,泰獠。”

“泰老翁?他的年紀比林鳳還大,你怎麼會是他的女兒?”

“我是他的遺腹女。我娘不是中原人,而是佛郎機人,按她自己說,還是個女貴族。不過沒有用,家族被人搞了,自己就成了伎女,被人帶到大明來發財,不想遇到泰……就是我爹,人被殺了,我娘也被搶了。我娘懷我的時候,泰獠就死掉了,我一出生船隊就姓了林。在這個世上,我有兩個親人,一個是娘,再有就是大鳳哥。他既是我的兄長,也像我的父親,沒有他,就沒有我的今天。想想也知道,在我那種環境裡,女人想要不被男人碰是有多難。如果不是大鳳哥保我,我和我娘怕是早就……其實有人向大鳳哥提過建議,把我殺了以絕後患,但是大鳳哥堅決不同意,還下過話,誰動我一根頭髮,他就要殺誰全家。請人教我武功,教我怎麼保護自己,我能有今天,全靠大鳳哥保護。他對我好,我就要對他好,不管付出多大代價我也要救他出來。只要能救他,我什麼都不在乎。”

“令堂現在可好?”

“前年就不在了。這些紋身就是她給我紋的,說只有這樣纔像個海盜。那個藏寶的秘密,也是她對我說的。我爹晚年最得寵的女人就是娘,藏寶的事本來只有娘一個人知道,在她臨死前才告訴了我,我又告訴了大鳳哥。我們打南澳島,就是爲了這筆寶藏。那些錢是不是南宋太子埋下的,我不清楚,但是那筆寶藏真的有,我親眼見過啊,有金子也有珠寶。那些珠寶保存的很好,並沒有發黃,如果賣掉可以換不少銀子。雖然我們沒有稱那些黃金的分量,也沒請人估算珠寶價格,但是我想總能值三四十萬銀子,如果官府來發賣,那價值更高。大鳳哥又把我們自己的積蓄埋在裡面,也有十幾萬兩。這麼一大筆錢,再加上我,足夠大鳳哥沒事了吧?”

“那就是說接近五十萬啊……”

范進相信,現在自己如果做什麼,這個強悍的女人確實不會反抗,只會默默承受,甚至不會哭,但是心裡依舊會流血。即使不考慮這些,樑盼弟不知幾時回來,到時候就是兩個女人不開心的局面。再者,想到方纔女子脖子處汗毛炸起的情景,他的心裡忽然一動,原本只是想着將計就計,至於這些海盜最後的命運他其實不在意,現在卻真的想要幫她一把。

他擡起手,坐回桌邊用手輕輕敲打着桌面,“這筆錢數字確實很大,不過你大哥現在不在島上,你就不怕下面的人把銀子起出來分掉?”

“不會的。當初發現藏金時大鳳哥就說過,這筆錢,要爲將來立國做準備。不能自己隨便花掉。等到起兵的時候,再把它挖出來當軍餉,招兵買馬購買銃炮打打紅毛人。參與埋金銀的,都是我們的嫡系,後來……都死掉了。爲了成大事,這也是沒辦法的。現在整個南澳,知道這筆錢的只有我和大哥兩個,連嫂子也不知道。之前我不肯說數目,是怕這筆錢數字太大,說出來是禍非福,官兵爲了錢,也會對南澳動武。現在我也沒必要再隱瞞下去,只要放了大鳳哥,這筆錢我就交給官府,當然也不會讓你白出力氣。我分你一成銀子,再陪你一個月,你總該滿意了吧?”

范進笑了笑,“這事……不急。我倒是想要弄明白幾件事,比如,你和洪大安八杆子打不上的人,怎麼定的親?”

“洪家與林家,其實是老世交,祖宗上是同鄉,還拜過兄弟。他家在福建時就做海上生意,後來過不下去來廣東討生活,依舊趕海,在海上遇到論上親戚,便覺得是緣分。大鳳哥一直要我做個居家女子,不要跟着他打天下洪大安又是書生,,當然希望我們做一對。洪家實際需要我們的地方更多,這親事他又怎麼能拒絕。”

范進苦笑一聲,“真沒想到,洪家有你們這麼一門闊親戚。如果早知道,或許事情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我必須跟你說明白,你大鳳哥的腿,是被我捅了一刀,否則很難抓住他。所以這麼算起來,我們是大仇人,如果你想打一架的話就趁現在,否則三姐一會來,你就死定了。”

“你確實是我的大仇人,但是就像你說的,這件事算起來,是我大哥想要算計你,被你傷了,也算是天公地道,我沒話說。只要大鳳哥沒事,這件事我們當沒發生過,我可以對媽祖娘娘發誓,不會爲這事找你尋仇。”

海上人家最信媽祖,對媽祖發誓,幾可看做最高誓言,不會違反。范進點點頭,鄭重道:“林姑娘,你向媽祖發誓,我也向媽祖發個誓,只要大中丞那裡點了頭,令兄的周全我來負責。保證他得到調治,飲食上也會有保障。”

“好,我們話在一句,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書生……你說了這麼多,到底來不來啊?”

林海珊等得不耐煩,翻過身面朝着范進,“要來快點,等下我還要睡覺呢。”

“算了。對面房間裡有小孩子,不要吵醒他們麼。”

林氏鄙夷地一笑,“藉口!直接說怕老婆就好了,我們島上的那些頭領,當着自己老婆面搞其他女人時,也面不改色,你這個人……膽子不行。”

她在海盜窩裡長大,雖然是女兒之身,實際女性的矜持之類是談不到的。乃至於殺人強間這種事更是到了見怪不怪,甚至不認爲是錯的地步。男人與女人的事,在她看來也不過就是一樁交易,只要范進肯履行承諾,就真的撲上來,她有不會反抗。

海盜這個團體向來以兇悍爲自我標榜,怕老婆這種事傳出去,顯然就太過丟人,爲了表示自己不怕老婆對妻子的親眷下手或是當着老婆的面前做這種事的也不是沒有。對於范進這種顧忌老婆感受就不敢對自己動手的男人,她反倒認爲是異類。

范進道:“這不是怕,而是敬。我如果真的把你怎麼樣,三姐也不會真跟我翻臉,但是心裡會不好受。至少當着她的面做這種事,她總是不歡喜,所以你放心吧,我不會把你怎麼樣。不過你的傷是問題,必須要處理一下,否則將來會很麻煩。你躺好,我去喊三姐來。”

不等他開門,樑盼弟已經舉着藥箱走進來,臉上已經滿是淚水。在外面偷聽了不知多久的她,進門之後將藥箱一放,冷哼道:“賤人,聽到沒有?我樑三姐的相公,就是這麼厲害。你給我躺好,本姑娘給你治傷……我保證,這個過程會很舒服的!”

她回頭又朝范進溫柔一笑,“相公,你困不困,要不要去找個地方躺躺。二姐已經起了,那屋裡只有三個仔,你去那裡睡會。”

“沒時間了,一會要去見大中丞,哪裡來得及。明天晚上,記得還穿這身……”

上藥的過程,倒是沒聽到慘叫,只是等到傷口處置完畢,林海珊重又穿上衣服出來時,額頭上汗珠出個不停,顯然處理傷口的過程並不讓人舒服。折騰一個晚上,加上傷口再次破裂,林海珊的精神也很有些萎靡,但是在她說來,這種精神狀態見凌雲翼正合適。

兩人一路來到巡撫衙門時,天已經亮了,一路上范進仔細囑咐着,“記住要點。第一,表示接受官府所有條件,記住是所有條件。第二,如果問你金子的數目,你一定要說自己也搞不清楚,性命交關,一定要記牢靠。”

名貼一遞進去,立刻就有召見。幕僚們搞不清楚這個一臉病容的男子身份,但既是范進帶來的,又有巡撫召見,自然沒人阻撓。

林海珊到書房接受問訊,范進則在客房裡等候,時間一點點過去,直到他有些發睏的時候,凌雲翼的僕人凌升忽然走進來道:“範公子,老爺請你過去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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