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菡看見銀行卡,心裡就明白了幾分,頓時一陣感動,在熱淚即將奪眶而出那一瞬間,趕緊轉過臉悄悄用手抹去,然後才慢慢回過頭來,說任老師,這是什麼意思啊?
蘇菡那一瞬間的動作,任劍都看在眼裡,雖然心裡很感慨,卻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便傻乎乎地笑了笑,說這是一張銀行的儲蓄 卡,裡面有不少錢,可以拿去給蘇老師做手術。
蘇菡明明知道任劍是在逗她開心,但無論怎樣也笑不出來,說任老師,你不用逗我,我知道那是銀行卡,也知道它能幹什麼用。我是想問問你,爲什麼要給我這個?
任劍看蘇菡情緒有些激動,趕緊一本正經地說,蘇美女我告訴你啊,這個可不是我給你的。
蘇菡一聽更是驚訝,說那到底是誰?是高主任嗎?
任劍又搖搖頭,說也不是高主任,是報社全體員工。
蘇菡聽了這話頓時愣住,一時間似乎沒有反應過來,雙脣輕輕開合,囁嚅着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任劍就簡單講了講報社工會組織募捐的經過。
蘇菡默默聽完,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臉上已有了淚痕。趕緊在茶几上扯了幾張餐巾紙去抹,然後就問任劍,說任老師,我想知道,爲我爸爸募捐這個主意,究竟是誰想出來的?請你如實告訴我好嗎?
任劍想起高明打過招呼不許讓蘇菡知道這事,便說這個很重要嗎?其實我覺得,你只要知道,這是報社全體員工爲蘇老師獻出的愛心,也就夠了。
蘇菡臉色凝重,搖搖頭說不!這對我來說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任劍看蘇菡那副模樣,覺得不告訴她有點不忍,便又問她,說爲什麼?真的那麼重要嗎?
蘇菡很執着地點點頭,說真的!無論這個人是誰,我都要牢牢記住他,一輩子都感激他!
任劍笑了笑,說我本來想說是我來着,既然你這麼認真,我就不敢冒領這份功勞了。
蘇菡卻非常認真地審視着任劍,說任老師,真的是你嗎?
任劍趕緊又搖頭又擺手, 說不是不是,真的不是!心裡又掂量一下,覺得高明把屁大點事都當真也實在不值,就當沒聽見他說什麼好了,便又說蘇菡你千萬別誤會啊,實話告訴你吧,是高明,高主任!
蘇菡又愣了一下,隨後就開心地笑了,說是高明?高主任?其實我心裡剛纔一直都在想,可能就是高主任!
任劍說,你怎麼就認定了是他而不是我呢?
蘇菡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說我也不知道,但反正就這麼想了。任老師你這回真的沒騙我吧?我告訴你,這種事你可不能跟我開玩笑啊,我可是很認真的!
任劍趕緊舉起右手,說真的沒有騙你,我可以發誓!於是又簡單講了講他和高明當初如此這般商量的過程。
蘇菡聽罷任劍的講述,心裡感到很溫暖,腦子裡一閃念,馬上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她一把拉住任劍的胳膊,說任老師你說,如果我現在不想辭職了,你們報社還要我嗎?
任劍說不是你們報社,是我們報社!我們報社當然要你!而且非常非常歡迎蘇美女休假之後,按時回來上班!
蘇菡淺淺一笑,雖然笑容很淺,卻顯得非常開心。
任劍感覺兩個人交談的氣氛不錯,正想再說幾句好聽的繼續哄蘇菡高興,卻見她伸手拿起茶几上那張銀行卡來,翻來覆去仔細地看,看着看着,就漸漸皺起了眉頭。
蘇菡這會兒突然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便舉着那張銀行卡問任劍,說任老師,你知不知道,這裡邊到底有多少錢?
任劍說知道啊,大約和你需要的數額差不多吧。
蘇菡臉色一凜,說我從來也沒跟你說過我
爸做手術的事吧,你怎麼知道我需要多少?
任劍一笑,說北京那位朋友去醫院問過你爸的事,所以不但我知道,高主任也知道。我還專門諮詢過專家,說一般大約二三十萬,但如果要住好醫院請好大夫,可能就需要四五十萬。
蘇菡想了想,又揚了揚手裡的卡問,那這裡面有多少?
任劍說,大約三十萬吧。
蘇菡瞪大了眼睛,又問,到底多少?
任劍以爲她嫌少,趕緊又說,可能三十多,不到四十萬。
蘇菡有些生氣了,說任老師,請你跟我說實話!
任劍說四十萬!就是四十萬,沒錯!
蘇菡猛地一抖,手裡的卡掉到地上,卻沒去撿,只是愣愣地想着什麼。任劍趕緊彎腰拾起來,放回茶几上。
蘇菡卻再也沒有去看那張卡,而是冷冷地問任劍,說任老師,請你告訴我,這麼多的錢究竟是怎麼來的?
任劍說不是告訴過你嗎?是報社同仁捐給蘇老師的呀!
說着正想將那張捐款名單拿出來,但一轉念卻想到那上面與卡里數額相差太大,蘇菡看到反而不妙,只好作罷。
沒想到蘇菡卻向他伸出手來,說那好啊,你把捐款名單給我看看,我們一家要永遠記住這些好心人!
任劍當場傻住,心想還真怕什麼來什麼。眼珠子轉了轉還沒想出什麼招來,蘇菡又說任老師,別說你沒有啊,那我可不信。
任劍尷尬地笑着,說有啊有啊,當然有啊,只是我走得急忘帶了,下次一定記得給你拿過來,好嗎?
蘇菡看了他一眼,輕輕地把銀行卡放到任劍面前,說那也好吧, 這個,你也下次一併給我吧。
任劍原本的想法,是想回去照這個名單,把數目改一改重新打印一份,把這事糊弄過去也就行了。誰想蘇菡卻如此較真,一時反倒不知應該怎麼辦纔好。
蘇菡看任劍好半天不說話,便知道這事有蹊蹺,於是也變了臉色,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任劍心裡此刻非常矛盾。就這一會兒功夫,蘇菡情緒反反覆覆,折騰了幾個來回,任劍看了心裡也不好受。平時和女孩子打交道,任劍總有辦法哄她們開心,但面對蘇菡,卻好像什麼招術都不管用。任劍心眼雖然不少,但骨子裡還是個非常實在的人。他想了想,就決定對蘇菡開誠佈公,希望用真心來打動她。
任劍自己也覺得很奇怪,爲什麼像他這種早已把撒謊當飯吃的江湖人士,但面對蘇菡卻總不忍心對她隱瞞什麼。其實無論從哪個角度說,蘇菡對任劍都只是路人甲,但他卻心甘情願爲她做了許多事。
仔細想了想,除了蘇菡是大美女這個表象之外,也還有一些深層次的原因。蘇菡與人接觸選擇性很強,但對自己願意結交的人,就會待以一種特別的真誠,任劍想自己大約也受了這種感染吧。
任劍猶豫片刻之後,掏出捐款名單放在茶几上,連同銀行卡一併推到蘇菡面前,說東西都在這兒了,要看你就看吧。
蘇菡擡起頭來先看了一眼任劍,似乎想確認他這一次有沒有再哄她,然後才慢慢地拿起捐款名單,仔細地看了起來。
蘇菡從來就不是那種愛哭的女孩,但看着看着,淚水又要奪眶而出,好不容易纔強行忍住。
看完之後,蘇菡又沉默了一會,然後才說,無論報社同事捐了多少,我都非常感謝他們!任老師,請你回去先代我向他們致謝,等方便的時候,我也會回去向大家表達謝意。
任劍點了點頭,說代你向工會說一聲感謝沒問題,但關鍵是你本人確實也應該去表示一下,有什麼不方便的呢?
蘇菡並沒有回答任劍,卻反問了一個更實在的問題,說除了工會募捐這八萬多,還有三十二萬是誰的?請任老師務必跟我講實話。
這個問題既然無法迴避,任劍也就早已有了準備,便毫不猶豫地告訴蘇菡,說這是我和高主任捐給蘇老師的!
蘇菡臉上的表情雖然有些吃驚,但反應並沒有想像那麼激烈,或許她早已想到,只是向任劍證實而已。
蘇菡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任老師,工會的錢我收下, 你和高主任錢我不能收,但你們的情我心領了。
這個結果並未出乎任劍意料,他便只是輕輕問了一句,說爲什麼?蘇菡你告訴我。
蘇菡說任老師,我知道你們是真心對我好,但我還是不想欠你們太多。因爲我無以爲報,怕還不起這份情,所以請你理解。
既然蘇菡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任劍只好祭出了殺手鐗。想了想就說蘇菡,請你注意一個事實,我和高主任捐這些款,並不是給你的,而是給蘇老師做手術的,你不好輕易替他做主拒絕吧?
蘇菡驚奇地瞪大了眼睛,說任老師,你這話什麼意思呀?
任劍故作輕鬆地一笑,說很簡單呀,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蘇菡說任老師,我雖然不明白你的意思,但也不想跟你辯論什麼,請你尊重我的想法和意願。
任劍也斂了笑容,一本正經地說,蘇菡,如果你非要拒絕也可以,但你總得徵求一下蘇老師的意見吧?聽聽他到底是願意讓你賣房呢,還是接受我們這番心意?
蘇菡一聽這話,馬上就警惕起來,瞪着任劍,說任老師你什麼意思?你說你到底想幹嗎呀?
任劍滿臉無辜,一副傻乎乎的樣子,說我沒想要幹什麼啊。
蘇菡說我怎麼聽你有威脅我的意思呀,任老師?
任劍嘆了口氣,說蘇菡你言重了哦,爲什麼就不能從好的方面,來理解我們這一番良苦用心呢?你就不想想,我們爲什麼要這樣做?我們這樣做又是爲了誰好?
蘇菡畢竟心中有愧,聲音便小了許多,說我不知道該怎麼理解。
任劍說現在太晚了,我也說得也夠多了。現在我把我們的真實想法告訴你,蘇菡,希望你聽過之後,再好好斟酌斟酌。
蘇菡聽任劍這話,馬上就擡起頭來。
任劍說蘇菡,你如果真的有能力,我們絕不勉強你做什麼。但你如果要賣房,或者要去做我們絕不願意看到你做那些事,我就去北京直接找蘇老師,把這一切都告訴他,讓他決定如何選擇。
任劍這番話字字誅心,蘇菡聽得心驚膽顫,卻又感動得一塌糊塗。
蘇菡當然知道任劍他們這樣做的用意,並且絲毫也不懷疑如果她再次拒絕,他們就肯定會去找她老爸。而他們一旦那麼做了,後果是不言而喻的。老爸肯定不會接受他們的好意,但更不會讓蘇菡賣房。他唯一會做的選擇,就是放棄手術。
從任劍進屋到現在,還不到兩個小時,蘇菡已流了好幾次眼淚。在她短短的人生中,還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
任劍說完就站起身準備離開,蘇菡卻自顧自地坐在那裡凝思,似乎都沒有注意他要走。任劍指着茶几上的銀行卡說,蘇菡,這張卡我先留在這裡,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應該知道輕重好歹。
蘇菡沒有應聲,甚至都沒有聽見任劍說話,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任劍苦笑着搖搖頭,再也沒說什麼就直接轉身走了。他輕輕地拉開門走出去,又輕輕地關上了門。
蘇菡就像一座雕塑,坐在那裡好半天都沒動彈。她突然轉身撲倒在沙發上,無聲地抽泣起來。
此刻蘇菡哭泣,並非因爲痛苦和悲傷。她一半是因高明和任劍而感動,覺得今生今世能遇上他們,應該是上天對她的眷顧。另一半則是爲自己感到慚愧和內疚,高明任劍默默爲她做了那麼多,她卻一無所知,都不知這些日子自己究竟幹了些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