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講這辰光英吉利國那邊生意也不好做了?”,亨同有些敏感的聯想道:“難道講亨利村長的地皮經營不善,就跟今朝上海灘上頭的徐愚齋,吃了癟”。
串聯起史密斯先生絮絮叨叨了大半夜的囈語,還有老僕查爾斯的手勢,亨同自認爲弄得清清爽爽的。
“於是乎亨利村長雖然講吃了官司,可是愛瑪女士還是一個便士也沒拿着”,亨同盡情的遐想道:“於是乎伊到上海灘來討生活唻”。
講起來愛瑪女士討生活,忽然亨同臉上的肌肉又開始抽抽了,這會子不是穿越了,而是肉疼。
“恐怕這辰光史密斯先生家裡頭鬧猛得緊”,亨同尋思到這裡,臉色有些發白了。
“總之,那麼好的花園洋樓,分割開了,蠻可惜的”,一時間亨同又一陣肉疼從心尖子上頭襲了過來。
亨同頗有些拎不清爽了,就連他自己也弄不懂爲啥自己要爲史密斯先生擔心。
今朝在外灘二十九號巴黎國家貼現銀行的大樓裡,燈火通明,透過寬大的老闆臺,路易動手整理着厚厚的資料,他是這家外資銀行的僱員,負責的就是給洋地皮商放貸。
前些辰光的跟亨同聯手做的那些撈外快的事體,不過是拔分罷了。
“如果雅各布先生沒有意見的話,那我們銀行就整理出一個協議書”,路易的眼中投過了徵詢的眼神,雅各布矜持的笑了笑,一邊看着一邊仔細翻閱副本的內容。
“鄙人聽人講,最近輪船招商局的馬建忠、馬會辦正在四處尋人”,雅各布一邊看着標書,一邊心頭盤算道:“要講這個大清官數一數二的洋務企業,在十六鋪碼頭經營的這個所謂南棧,那可是價值不菲哪”。
“要是把這塊位置極佳的商業地皮盤下來,其中的賺頭,不消講了”,雅各布捧着這張紙頭,卻好像瞧見了鈔票嘩啦啦的從紙面上頭落雨似的,掉了下來。
“我的上帝啊”,雅各布顛來倒去的看了半晌,這才滿意的嘟囔一聲,這纔有點不捨的遞了過來。
聽到路
易的話,隨後趙伯韜從雅各布手上接過來標書,他就像過塞子似的,又上下瞟了好幾眼合同,這才輕輕的放下, “要講起來一百萬法郎的貸款額度,年息三分”,趙伯韜心頭掂量道:“要講起來盤下招商局南棧,資金方面沒啥問題”,然後用他肯定的眼神給自己的大班雅各布傳遞過去信息。
“不過”,忽然趙伯韜心頭一驚,顯然想起了啥煩惱的事體,他的臉色不禁有些變色了。
雅各布看了看趙伯韜,“要講起來鄙洋行在上海灘日久年深了,還有些臺勢”只見他沉緩的點點頭道:“趙買辦恐怕多慮了”。
“還怕輪船招商局那些華人不就範”,想到這裡,雅各布傲慢的笑道。
“好的”,想到這裡,雅各布伸出了手,和路易重重的握了握,一單生意就敲定了。
雖說早期上海灘的外資銀行一邊限於開辦匯兌業務,不過總要有吃螃蟹的先行者,雖說路易供職的法蘭西銀行也是如此,不過一向膽大的路易還是說服了大班,同意由新沙遜洋行以自身的資產做擔保,接受了西洋國洋行的資產抵押。
雖說如今這樣的手法早已司空見慣,可在當時卻是大膽的行爲,可以說是一場賭博式的冒險,不過在座的三個人臉上卻流露着興奮的神情,尤其是最爲年輕的路易,只見他的臉頰上泛起了紅光,麻利的從酒櫥裡,拿出了一瓶地道的法國香檳。
隨着路易的手指一彈,瓶塞“砰”的一聲打開了,噴涌的酒液帶着泡沫,溢出了瓶口,他要以開香檳來慶祝這樣值得記住的日子,或許他一個普通的銀行職員,就要開啓上海灘上金融和房地產的聯姻,想到這兒,他的眼睛不禁透出了光芒。
“來爲了我們共同的利益”,雅各布也是興奮的站起來,“乾杯”,他高聲的講道,然後和趙伯韜一起,齊齊的伸向了路易,儼然他成爲了今天的主角。
CHAMPAGNE,香檳本身的含義是快樂,此刻路易已經陶醉了,望着玻璃酒杯着泛起的泡沫,他驕傲的昂起了頭,據說後世的香港的船王下水第一
條船時,曾經把一瓶香檳砸向了船頭,預祝今後一帆風順,其實這樣的祝福,早在上海灘上就有了。
據說在船王傳裡面講到過,是那位洋大班成就了一代傳奇,也成就了那家外資銀行的新傳奇,而早在大清光緒年間,已經開始了資本與實業的融合,資本盛宴已經開始了,狂歡就要登場了。
聽到走廊上雅各布和趙買辦倆人離去的腳步聲,路易好似聽到了歡樂頌一般,今後豐厚的佣金收歸囊中自然不在話下,真就是,他,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就要成爲上海灘上的大人物了。
想到這兒,路易又一次打開了香檳酒瓶的蓋子,滿滿的倒上了一杯,“咕嘟”的兩三口自己幹了,然後腳步輕快的走回了隔壁的房間,這裡是他的臥室,不一會兒,透過外面的窗戶看過去,洋油燈熄滅了,整個窗戶黑着面孔,木然的瞪着外面光怪陸離的外灘。
只是有些頑皮的光線倔強的透過虛掩的窗簾,在路易的眸子裡晶瑩發亮,顯然此人沒有入睡,難道是酒精惹的禍嗎?其實睡前喝香檳,有安神的效果,顯然他另外有心事了。
其實路易就是興奮過了頭,此刻他有種強烈的想要找人傾訴的意願,哪怕就是一句、半句,甚至嚎一嗓子也成,可是除了黑黢黢的天花板和板着臉的四面牆,只有外面黃浦江的濤聲拍打着他記憶的閘門。
“上帝啊”,路易只覺得眼前白茫茫一片,彷彿呼嘯的風聲再次響起,依稀間他又回到了那顆梧桐樹下。
“小姐”,路易喃喃的唸叨道,那張白皙的面孔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時而發出用黃鶯般好聽的嗓音在念着什麼,“她一定在祈求上帝保佑”,記憶藏的越深,就會越清晰,不過多半會加上無限的想象,從來夢境都是最美的,虛幻得就像童話。
忽然他有些心煩,準確的說是心亂了,他忽然起身坐在了牀上,一雙有些熬紅了的眼睛茫然的瞪着窗外,那一盞盞華燈閃爍着璀璨的光芒,把外灘裝點得跟水晶宮似的,隨着藍黑色的天幕下,紅男綠女的慾望,組成了生動的不夜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