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爺在老媽子和夥計細心的攙扶下,躺到了加蓋的被子之下,頭上已經又墊了個靠枕,這樣讓他感覺好受多了,“孩子”,吳老爺不放心的叮囑道:“快去備好驢子,等天亮了,就來不及了”。
從他的口氣當中,吳竹齋聽得出這是老爹還要出去催款去,這辰光他終於忍不住了,“爹爹,儂這是要做啥?”,他甚至有些責問的口氣了。
“外頭這辰光冷得很嘞”,吳竹齋忍不住心疼的說道:“孩兒去好唻”,他俯身輕柔的對着爹爹說道。
“儂曉得個啥?”,吳老爺生氣的瞪大了眼睛,“這辰光已經開春了,養蠶的莊戶們等着銀子使用,要不去收回些欠款,哪有足夠的銀子貸出去?”,他氣咻咻的衝着吳竹齋嚷嚷道:“耽誤了這樁大買賣,不是耍處”。
那辰光有首詩說道:東風二月暖洋洋,江南處處蠶桑忙。蠶欲溫和桑欲幹,明如良玉發奇光。繰成萬縷千絲長,大筐小筐隨絡牀。美人抽繹沾唾香,一經一緯機杼張。咿咿軋軋諧宮商,花開錦簇成匹量。莫憂八口無餐糧,朝來鎮上添遠商。
往往到了這辰光,大大小小的錢莊就要忙乎開了,自古皆然。
“爹爹說的極是”,吳竹齋聽到這兒,慌忙的服了軟,一邊他躬身替老爹掖了掖被角,一邊連忙的囑咐夥計道:“還不去備好牲口”。
那夥計不敢怠慢,急忙的答道:“是”,一邊疾步出去了。
看到
夥計出去了,吳竹齋轉過身來,心疼的望着泄了氣的老爹,“還好,還好”,服軟他心底裡生出些希望了,“信號賬上還有八萬兩現銀沒有動用”,記得那還是在前些辰光,地產俱樂部裡廂,輪不上競拍兒沒用上的。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唻”,吳竹齋忽然慶幸道,話說荷包;裡頭有銀子,心頭不慌,這句話果然不假。
這一刻,吳竹齋忽的有些遐想起來,看上去魂不守舍的樣子,那目光遊移,不知道腦筋裡頭想着了啥?
轉眼到了光緒十年的三月初了,平靜了幾個月的上海灘上,忽的流傳開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法蘭西要和大清國又要在安南開戰了”,法租界公董局的董事弗朗索瓦興奮而又傲慢的對着亨同說道。
一邊弗朗索瓦的鬍子生動的翹了起來,活像遠在北寧前線那位孤拔將軍揮起的戰刀,斜刺向了空中。
亨同禁不住在胸前劃了個十字,“我的主啊”,一聲詫異之中流露着掩飾不住的興奮的話語脫口而出道。
詫異的是談談和和之間,一心稱霸安南的法蘭西人終於要圖窮匕見了,而大清國這次會俯首帖耳嗎?一切都是個變數,尤其是對於上海灘的房地產市場來說,這個新興的市面極易受到衝擊,而劇烈的波動,對於這一點,亨同大有體會。
陡的,亨同眼中投射出了一陣熱切的光芒,這辰光對面的弗朗索瓦不笑了,這樣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亨同的眼角不禁的抽搐
了一下,這個嗅覺靈敏的冒險家,分明已經嗅到了某種氣味。
“華人常說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弗朗索瓦忽然有些昂奮的說道:“據我英勇的法蘭西前鋒坐探報告,雖說大清國在北越的北寧一帶駐軍約四十營,不過存着畏戰的心思,只是堅守營盤”。
“不過指望着黑旗軍前頭抵擋着,每日裡抽菸的、喝酒的”,弗朗索瓦彷彿跟着那坐探親身的去過一樣,“我看那些援越的大清國官兵不過是壁上觀罷了”,說到這兒,他傲慢的搖搖頭,不屑的神情溢於言表。
“弗朗索瓦先生說的對”,亨同心想道:“鄙人看法蘭西人畏懼的不過是劉永福的黑旗軍”。
“可是山西一戰,劉將軍的人馬損失慘重,恐怕短短几個月,恢復不了元氣了”,亨同快速的分析着目前的局勢,看起來十分有利於法蘭西,這是無疑的。
亨同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不爲人察覺的一絲擔憂的神色,“記得趙買辦說過一句話”,他思索着,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記得趙買辦說是一位中國的聖人說的”,亨同竭力的思索道,那皺着的眉頭透露了他些許擔憂,頃刻間感染到了身邊滔滔不絕的弗朗索瓦,可是這位洋人就像免疫了似的,一雙淡藍色的眼睛含笑凝望着他。
亨同猛擡頭瞧見了弗朗索瓦,只見此人面龐激動得泛紅,好像晚照的霞光一般,“哦喲”,他不禁哼了一聲,瞧出些蹊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