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自慕寒清走後,泠華便被召回了靈界。

他本是不想走的,怎麼說,阿清成親的當口,他怎得,都不能,因着自己的原因,推脫了。可現下時期,靈界似是,不大太平。他想着,回去速速解決了,便也趕在阿清成親之前,回來了。

走的那日,乾帝還躲在房裡,生着悶氣。他是想着,讓泠華帶自己一同回去的。不知怎得,這次,他的心裡,慌的要命。就像是,這一別,便是永訣。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泠華雖是,未許他什麼,可他是知道的,泠華,是會陪着他一輩子的,不爲阿清,只爲他滄尹。

他怎麼捨得,自己一人在這塵世,孤苦終了。因爲不捨,就不會,一走便不回頭。

泠華不願帶他,他便在房裡賭着氣。他想賭,賭泠華,何時對自己心軟。泠華看着,那扇緊閉的房門,心裡有些無語,這傻子,竟是也知,跟自己,置氣了呢。

“滄尹?”泠華對着門裡,喚了一聲。要走了,總歸是要,跟這傻子說一聲的。

良久,門裡都沒有人回答。

泠華是知道,他人在裡面的,現下,竟是裝作,沒聽到自己的喊聲。倏地,他便有種,想踹門進去,將滄尹耳朵擰下來的衝動。這傻子,給他點好顏色,他還想開染坊了來着。

他壓下心中,要將那傻子,踹出來的衝動,不停地安慰自己。罷了罷了,這次,就寵他一次,不跟他計較了,回來再好好收拾他。他本來,還想叮囑滄尹,他走後,要顧及阿清的親事。現在看來,若不帶這傻子回去,他是不打算出來了。

可滄尹現在,不過一介凡人。靈界動亂,危險的很,他又怎能,拿這傻子來賭呢。

泠華無奈地衝着門裡喊道:“傻子,我走了,幾日後便回來。”我走了,等我回來。

滄尹本還能聽到,門外泠華的動靜,便故意在房裡,不出聲,也不出來。他想着,你若是,帶我去,我也便原諒你了。可過了許久,待聽到那一聲我走了,便就沒什麼動靜了。

他打開房門,人就早走了,突然的,心裡便悔的要命。人都走了,都沒好好的,再看看他,也沒好好的,跟他道個別。

泠華回到靈界後,才曉得,情況比自己想的,要嚴重的多。自己不過,走了幾日,靈界便已是大亂。先是禍起蕭牆,後來那些不安分的,又勾結妖界。現下,內部動亂,已是擾得泠華憔悴了些,再加上妖族,他明顯,是有些力不從心的。

這次,怕是真的,趕不上阿清的親事了。

他心裡煩躁的要命,身子也累的緊,最近,情況越發的,不怎麼好。已經開始有越來越多的靈子,要投靠妖族。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們是同類 ,留不住,卻又傷不得。身邊除了些,界中的長老,還誓死守護外,也無他人了。

靈界,是一定要護住的,這裡,是他和阿清的家,有着他和阿清太多的記憶。他不能,讓阿清歸位之時,沒有一個能遮風避雨的地方。

情況,不怎麼的好,怕是一時半會兒的,也回不去了。泠華又想起,那日,自己都沒能,見到滄尹一面,便匆匆地走了。怎得,都該見那傻子一面的。走時,他還對傻子說,很快就回來了來着。可他現下,都不確定,再相見時,是不是,已與他黃泉兩隔。

他不知,滄尹一介凡人,能等自己幾年?他又能,有幾個幾年能等?若是,就此一生,都回不去了,便是又騙了那傻子一次。

他是真的,不想再錯過他的,他是想好好珍惜這人的,可有什麼辦法?他是靈主,又怎能棄靈界不顧?即使,最終只有一個靈子,還站在他身邊,還奉他爲靈主,他便是死,也要護那靈子的周全。

終還是,自己負了他良多。

媧皇創 世四百八十萬年,靈族沒,靈主不知所蹤,生死不祥。

大乾二世三十六年,時年五十六歲的乾帝,依舊孑然一身,未納過一後一妃。偌大的後宮,本就是泠清,現下,伴着乾帝蒼老孤寂的身影,竟是有些荒涼。

最近,滄尹的身子,已是越發的不好了。常常半夜,便要夢見那年的初夏。繁木初盛,那人一襲白衫,立於庭中,然後便是,自己傻傻的一句,是你。夢裡,那人還是,那般的少年風華,一轉身,自己已是,雙鬢白髮。

他是知曉的,自己怕是,時日不多了。他並不怕死,只是怕,自己入了那黃土後,便不曉得,下輩子,究竟要去哪,才能再尋到那人。

他等了一輩子,那人也消失了一輩子,他只是想,再見那人一眼,親自問一句,可曾是,將我放在心上了?

滄尹已是在這院中,坐了許久了。現下,也是初夏時節,院中的那棵樹,還在,只是,樹下那人,已經不見很久了。

你到底,是在哪?爲什麼,都不來看我一眼?明明那日,說好了,很快便回來的。

滄尹覺得胸口,越發的疼悶了。他這胸口疼悶的病,沒得治,自泠華走後,便落下了。他緩緩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木雕,小心翼翼地撫着,木雕上那男子俊秀的眉眼,輕輕呢喃道:“你還是,這麼好看呢,我都是,這麼的老了。”好看的,看多少遍,都不夠。

又想他了,都不知,是想了幾千遍,還是幾萬遍了。

滄尹將那雙好看的眉眼,放在脣邊,輕輕吻了吻,“我怕是,不行了,你肯定願意,陪我一起走吧?我們,也算是,死能同穴了。”這輩子,沒等到你,那便下輩子吧,若是還不行,便下下輩子。多少世,我都等,一直等到,能和你在一起。

他不知,若不是那次,媧皇將他落在了,那株茯苓的身側,便不會,惹得這一世世的塵緣。那時,情根已種,便註定,要因那人傷神傷情。

大乾二世三十六年初夏,乾帝歿,死後未入皇陵,葬於宮中一處偏院的樹下,僅一巴掌大的木雕陪葬。

大乾二世,是大乾國的一個傳奇。有人傳言,他安眠的地方,曾是他的義妹,靈清公主住過的地方。無人知道,本是要下嫁的靈清公主,怎得,便突然的不見了,就像是,從未出現過這人一樣。又有人說,乾帝愛的,是名男子,那陪葬的木雕,便是那人的刻像。只是,從沒人見過,那男子的模樣。

那一年的初夏,那一世的往事,都已隨乾帝,入了土。多年後,史書上,便會有那麼一個傳奇的帝王,可卻不會,有那一世的情,那一世的愛。

就像這相識,相知,從來,都沒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