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名向大象投擲火把的舉動沒有成功,在他原地思考對策的時候,看到狄三喜也領着三個衛士上來攻擊另外一頭大象。鄧名觀看着狄三喜的進攻,不過後者也沒能大展神威,一個想衝上去嘗試攻擊象腿的明軍騎兵被象背上的火銃手命中坐騎,在距離敵人還有相當遠的地方就摔下地去。
那頭象上的緬甸人愣了一下,似乎有停頓下來攻擊落馬明軍士兵的意圖,但狄三喜縱馬上前,從那個落馬同伴的身旁掠過時向地面俯身下去,準確地抓住了部下的手臂。腰部一用力,就把那個明軍騎兵從地上拉了起來,而那個士兵也身手矯健,雖然剛剛狠狠地摔了個跟頭,但人在半空中就已經做出動作,接着狄三喜的臂力穩穩地坐到了他身後。
“好!”
觀戰的三堵牆青年騎兵都忍不住喊了一聲,他們的騎術遠遠達不到這種境界。川西的訓練中一直是以集團作戰爲主,對這種個人技巧並不是很重視。而張易乾等老一輩三堵牆騎士只是微微點頭,還有人評價那個落馬的侍衛道:“這位估計也是西營的老馬賊了吧?”
狄三喜救出手下就徑直跑開,而緬兵也急急忙忙地去追趕大部隊,象背上的火銃手一邊裝填,一邊警惕地看着不遠處的明軍,以確認他們當真停止了追擊。
“狄將軍不修養一會兒嗎?”鄧名策馬而立,面朝着向他跑來的狄三喜。
“手癢了,再說鄧帥不是說進攻就是最好的偵查嗎?不進攻一下,怎麼知道砍象尾可不可行?”狄三喜氣定神閒地跑到鄧名身旁,臉不紅、心不跳,完全看不出剛剛表演了一遍雜技的樣子。跟着他上去的三個慶陽王府侍衛果然都年歲超過三十,可想而知都是西營的老兵:“看來不行啊,別說象尾了,就是象腿都不好砍。也好,不用等交鋒的時候再去試了。”
鄧名點點頭。通過剛纔的接觸,可以看出戰象的行動比他之前猜測的還要緩慢,或許比步兵快,但肯定無法同敏捷的明軍騎兵相比,大概這是因爲象背上的東西太多了吧——象背上有一個供士兵坐在其中的平臺,還有三個持械的士兵。
遠處沒有參戰的象兵周圍還有一些步兵,拿着刀槍護衛在戰象周圍,如果有這些步兵護衛,那騎兵更難以貼身攻擊戰象。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坦克嘛,”鄧名心裡冒出這樣一個念頭:“不知道緬人都有什麼步坦協同的戰術。”
“如果用弓箭射上面的人……”明軍湊在一起商議對策,有個人面帶憂色地說道:“根本靠不上前就被他們的火銃打中了。”
坐在大象背上居高臨下地射擊,肯定要比明軍騎馬仰射他們容易得多。
“如果我們也用火銃呢?”鄧名話才一出口,就自己搖了搖頭,大象這個射擊平臺比馬背強多了,在對射中吃虧的肯定是明軍騎兵。
其他人也是這個看法,還有一個人說道:“就算緬人沒射到我們,在我們靠近瞄準前,我們的馬也被射中了。”
……
扁牙簡安全返回象兵陣地後,清點了一下手中的兵力,現在他不但還有九十一頭戰象,而且還有三百多護衛象兵的甲裝步兵。駕馭戰象的都是高級武士,甲冑精良,士氣遠比一般士兵高昂得多,那些戰象的步兵護衛也都不是普通軍戶,而是高級武士帶來的侍衛,關係類似明軍軍官和親丁的關係。
遠處的明軍還在繼續收緊包圍圈,越來越多的緬甸士兵落入麗江中,被江水卷向下遊,有些不幸的士兵一直堅持着沒有被洪流淹沒,他們從扁牙簡身後的江面上被衝過時,還掙扎着向戰象部隊呼救。
“整隊,準備進攻。”扁牙簡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些向他求救的士兵被湍急的江水繼續衝向下游,他思慮片刻,狠狠地一咬牙,命令調頭,嘗試給陷入絕境的步兵解圍。
之所以剛纔忙着逃生的扁牙簡會有這樣大的轉折,就是因爲他看到明軍先後兩次徒勞無功的攻擊。兩頭落單的戰象,也沒有步兵護衛,但二十幾個明軍精銳騎士卻拿他們無可奈何,甚至還有一個明軍的坐騎被戰象的自衛火力擊斃。
隨着逃出險境,扁牙簡的膽氣又壯了一些,開始琢磨如何降低損失。今天他帶着三萬部隊離開營地來攔截渡江的明軍,被狄三喜沖垮了幾千人,左翼逃向西方,而右翼的一萬五千名士兵面臨被全殲的下場——留在後方營地中的兩萬人都是沒有什麼戰鬥力的兵丁,要是把主力盡數丟在這裡,那瓦城都會岌岌可危。
現在明軍的步兵仍在渡江,扁牙簡希望能夠用大象逼退人數單薄的明軍,給自己的部隊爭取一條逃生之路。
又看了一眼剛纔追擊戰象的那幾十個明軍騎兵,扁牙簡看到他們已經主動退了下去,他斷定明軍騎兵已經心虛,而現在正是攻擊他們,挽救一部分部隊的良機。
“進攻!“扁牙簡大聲叫道,讓戰象部隊立刻發起衝擊。
……
“射人先射馬,老祖宗這麼在理的話,我怎麼就沒想起來呢?”剛纔那個騎兵的擔憂提醒了鄧名。騎在顛簸的馬背上向大象上的人射擊是個難度極高的工作,但戰象這個目標就要大得多了。
返回剛纔的戰場上,鄧名跳下馬,從地上撿起了一些緬甸士兵拋下的火銃:“都有誰懂得裝填?”
狄三喜的部下們紛紛搖頭,他們大部分是職業騎兵,並不使用火銃這種步兵武器,而且大部分人也不喜歡它,因爲火銃裝填慢,而且還有很高的危險性。
“幸好我會。”鄧名二話不說就開始給手中的火銃填藥。三堵牆裡的幾個士兵也下馬幫忙,因爲鄧名對火器特別重視,這幾個川西兵也接受了一點兒火銃訓練,而老一輩的三堵牆騎士都不懂如何使用火繩槍。還有一些川西騎兵猶豫了一下,他們也受過訓練,但火繩槍川西本來就不多,對騎兵來說這種訓練沒有馬術熟練,他們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水平,沒有上前去湊熱鬧。
“鄧帥只有開一槍的機會,”狄三喜在旁邊看了兩眼,他自命馬術不錯,但這麼複雜、繁瑣的裝填程序,狄三喜自問是絕對無法在奔馳的坐騎上完成的:“要是沒打中怎麼辦?而且看上去大象的皮很厚。”
狄三喜前面的話讓鄧名愣住了,手裡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不過聽到狄三喜的第二句話後,鄧名反倒笑起來:“皮再厚也擋不住子彈,就算打不穿還打不疼麼?”
說完鄧名就看向身後,已經有更多的明軍步兵渡過麗江,他對狄三喜說道:“把所有會用火銃的人都找來。”
“恐怕不多。”狄三喜微微搖頭。在明軍看來,射速奇慢的火銃根本就不是合適的野戰武器,也就是能用來守城。而西營一向崇尚野戰爭鋒,對守城有一種輕視心理——如果敵人真的勢大,西營首先想到的也是後退尋找機會而不是困守孤城。
鄧名對這種心理並不陌生,夔東軍的思路和滇軍、建昌軍相當近似,重視野戰而輕視城池攻防。劉體純等人之所以對爆破戰術那麼癡迷,就是因爲爆破能夠把攻城戰輕易地簡化爲野戰和巷戰。
今天參戰的步兵都是鞏昌王的手下,白文選派來的大多是敢於披甲衝陣的勇士,而沒有幾個火銃兵。話雖然如此說,鞏昌王府的侍衛還是立刻帶着鄧名的要求向渡江的步兵那裡奔去,鄧名讓他們分成幾批,務必把每一個會使用火銃的明軍士兵都馬上找來。
在扁牙簡調整好隊形的時候,鞏昌王府的侍衛也給鄧名帶回了二十多個熟悉火銃的滇軍士兵。
“只有這麼幾個嗎?”鄧名有些失望地說道,他已經收集了一百多支緬甸火銃,打算用一個齊射來迎接即將發動反擊的敵軍戰象部隊。
但沒有時間再去找人了,鄧名已經看到遠處的戰象擺開了陣型,顯然緬軍的最後一擊已經是迫在眉睫。而明軍的步兵正在努力配合把緬甸步兵圈住,敵軍雖然處於混亂中,但人數依舊上萬,牽制着明軍半數的騎兵部隊。
“你們就在這裡裝填藥子。”鄧名當機立斷下達了命令,讓二十個三堵牆騎士和自己一起,每人拿起一支裝填好的火銃。
“戰象上的敵兵,大概在五十步就能有機會命中我們的戰馬了。”鄧名簡要地交代了一下他的設想:“我們在五十步左右向敵人的大象開槍,然後退回來換火銃,明白了嗎?”
“明白。”
“好。”鄧名持着火銃,翻身上馬,遠處的敵兵已經開始移動了。
向着戰象跑去,兩軍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在大約二百米開外,鄧名突然毫無預兆地勒定了戰馬。
三堵牆騎兵也紛紛停了下來。
“太難了。“鄧名大聲說道,他在跑過來的時候,簡單實驗了一下動作,發現幾乎無法讓火銃保持平穩,要是這樣射擊的話,就算一百米外的大象也肯定打不中。
不少騎士都露出心有慼慼然的表情,不要說瞄準,就是給火繩裝上扳機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導致走火。
“我們下馬。”鄧名再次修正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