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大學畢業的時候,薛冰找了一家外企做起了外貿業務,我放棄了保研進了家鄉的水利局,心想反正我一個女人就圖一安穩的工作,舒舒服服過一輩子就好了,爸媽幫我安排了,我也順水推舟的了了繼續讀書的念頭。

我的辦公室裡除了我還有一個姓姚的老高級工程師,對待工作那是相當地認真,但是爲人很好,我比他的兩個女兒都小,他便也拿我當女兒來看,待我相當不錯。薛冰因爲經常晃來我辦公室也和姚工熟稔的狠,所以姚工只要看見薛冰進來,自動閃人,說:“我去隔壁抽根菸。”

可我還是煩薛冰時不時地報到,有時工作實在忙,她一鬧騰,我的頭就疼,但是每次都在她的眼淚攻勢下兵敗垂成,最受不了的時候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會摘給她,唉!我說賈寶玉怎麼就愛上了林黛玉呢?受虐傾向,完全是受虐傾向!

可人就是這樣,有時候薛冰出國談生意,消失一陣,我就沒來由的空落落,等她從國外回來,還是那個嬌滴滴的聲音出現在我的辦公室,送我一些漂漂亮亮奇奇怪怪的小東西,我雖不稀罕,也都一一珍藏,心裡還是感謝上天給我一個這樣的好朋友。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畢業那年我才22歲,跟花一樣的年紀,上班5年,跨入奔三大軍,混了個不大不小的業務科科長,評了個不高不低的工程師職稱,可是人生的重大問題——婚姻依然一片渺茫,在家裡大大小小的普遍張羅下,我相親N次,失敗N+1次,多出來那次是對方聽說了我的名字,馬上“say no”,理由是他陪着兩個朋友跟我相過親,都被我的問題打敗,實在不想招惹我。

媽媽被我氣到無力,常常恨鐵不成鋼的在早飯的時候罵我:“要不是我就你這一個不爭氣的女兒,看我還管不管你!”其結果是我常常食不下咽,以至於身材保持得相當標準。

爸爸倒是老好人,看報紙的時候會念叨一句:“慧慧最好別嫁人,爸爸養你一輩子。”一般我會選擇撲上去親他,然後被媽媽從背後突襲,扔開,繼續被罵!

可是嫁人啊,我哪裡不想,去年一年光光紅包送掉了1萬6,看着日漸縮水的腰包,我也常常有發奮圖強的信心,壯士斷腕的勇氣:我要把紅包賺回來!

但是一次又一次的相親,怎麼就沒人能回答我的問題呢?

我的相親活動有個經典問題,題目如下:

你說人生是什麼?等等等等,愛情是什麼?等等等等,你覺得愛情在人生中是什麼?

一般都是這樣的問,覺得不好,補充一下再問,被問到的人基本成癡呆狀,也有看瓊瑤阿姨的書看多的,來個“山無棱,天地合”之類的權充夏日裡的冷氣幫我降溫,有幾個成熟大叔型的還會嗤之以鼻:“這樣的問題是小丫頭們問的,我以爲周科長你不會問這樣幼稚的問題呢!”切!我又不是跟你們談公事,還周科長,都不知道你們想marry周慧還是周科長,所以被我一腳踢掉。

更有幾次,我讓薛冰陪我相親,對方立馬倒戈,拼命得向她獻殷勤,我在沙發音樂繚繞的咖啡館裡喝着不要錢的奶茶,翻翻時尚雜誌,東張西望,要不小憩一會兒,等到一覺醒來,我的相親對象早就離開,薛冰端着後媽臉看我,瞬間盈盈的淚光閃現,晶瑩得像天上的寶石:“到底你來相親還是我來相親,你怎麼這樣!”

我連忙解釋:“寶貝,要不是你,我怎麼能在第一天就看清了他們重視外表的本質呢?”

哈哈!根據27年的經驗,男人都重視女人的外表,無一例外,真要追究例外,也有一個,就是——江寧。

怎麼又想到他呢,晚上我坐在電腦前面看蠟筆小新對着商店裡的MM說:“要不要吃青椒?”笑到胃痛,突然就想起那個男人,在學校對面的香水魚店裡,看着我一根根挑掉的尖椒牛柳裡的青椒,重新夾到我的碗裡,兇巴巴的說:“哪有你那麼挑食的,這東西多有營養,全部吃掉。”

我不理他,直接夾到菸灰缸裡,衝他眨眼,笑得無比燦爛:“你當你是誰啊?你叫我吃我就吃?”

他臉色轉青,很快恢復,說:“你那麼挑食,難怪那麼瘦。”那句話,竟讓我覺得有絲溫柔。

……

就是那次了,我送花不成的那次,我正式跟中文系的江寧結下樑子。有的人吧,你要不認識他,他就跟不存在似的,但是認識了,就到處都能碰到,大概就叫冤家路窄吧。

被拉去保衛處的第二天,我在學校的三食堂排隊打飯,三食堂靠近女生宿舍,少有男生光顧,偶然碰到幾個,也都是名花有主的那個“主”。輪到我買菜的時候,食堂菜盤裡紅亮亮香噴噴的獅子頭還剩下一個,我說:“我要獅子頭,半份炒黃瓜。”話音沒落,另外一隊的師傅就打走了那個獅子頭,我的師傅只能搖頭說:“換一個吧。”

我鬱悶,相當鬱悶,擡頭看那邊,端着乘了獅子頭的飯盆走開的,居然就是——江寧!

匆匆的要了一份小排,我就追過去,他對面剛好有個空位置,我也就不客氣地大聲坐下來,心裡想:我就不信看見我你還吃的下飯。

他倒真是吃不下飯了,擡頭看我,沒有表情,換到邊上的那一桌,我也跟着坐過去,照樣的動靜很大。

換了三張桌子後,他無奈的看我:“你想怎麼樣?昨天的事情我不對,但是我真不喜歡被人騷擾。”

“我有騷擾你嗎?送花呀,你犯得着那樣說我嗎,要不是我行的正坐的直,指不定就被警告處分、留校察看、開除學籍了!”

“哪有那麼嚴重,你一天幾次的衝到我的寢室,還冒充我妹妹,我看你也不是什麼正直人士。”

“我不是說了幫別人送花嗎?就因爲你整天到處招搖撞騙,害我們家薛冰當你白馬王子,要不然你當我希罕哪!我都不待見你!”

他挑眉,“是那個外語系的薛冰?”然後自言自語一句,“怎麼也這麼無聊。”

我在桌子下面重重地踢他,反正也沒有形象可言了,在他面前,乾脆惡性惡狀:“說誰呢?誰無聊?幻想無罪,愛情有理!懂不懂?”

他看我一眼,站起來,轉身走開,然後很不小心的將菜湯滴到我身上,那是件白色的esprit的T恤,等我發現,他已經在水槽邊上吹着口哨快樂的洗碗。

我的名貴的,幫老師做了一個月cad才換來的T恤,讓我再次憤恨那張臉。

再後來校報要出一次關於海洋水環境的專刊,讓中文系和海洋系合作完成,中文系派出了強大的陣容,打頭的就是大才子江寧,我們系宣傳部長急召我去,曰:“養你千日,用你今日,你不出頭,誰出頭?”

那時我經常幫着媽媽翻譯文稿,算起來語文水平還有點高,比起那些進了大學就跟中文say goodbye的工程類學生們多少有那麼點才華,所以,最後在宣傳部長和學生會主席答應我一人一頓肯德基之後我,勇敢的,應戰了,當然其中還有些曲折的緣由,本系宣傳部長和學生會主席都強烈渴望成爲薛冰小姐的裙下之臣,幾次三番被我擋走,對我有很深的個人意見,也難免會藉機在系主任面前美言:“98水工的周慧是個人才!”

當然,是個人才,能者多勞,勞者多能,那是沒辦法的。

江寧看見我的時候多少有點詫異,我迎向他的目光裡有戰神的火焰,他溫和一笑,走到我身邊,輕輕說:“用衣領淨能洗掉的,我試過了。”

我咬牙切齒,他暗爽的對着大家說:“就一個星期時間,我們努力點,做期漂亮的校報,剛好有個省內的校報大賽,能成功的話也是給我們中文系長臉。”

我們宣傳部長怒吼:“是學校,怎麼這麼小團體主義?”

他回頭:“一般校報都是中文系的天下不是?”

……

那一個星期,知道我和江寧朝夕相處的薛冰坐立不安,第二天主動來我們學生會幫忙,海洋系宣傳部長和學生會主席立刻振奮精神,以十二萬分的熱情投入到工作中去,以二十四萬分的熱情投入到爲薛冰同學服務中去,中文系的幾個女生對此相當不屑一顧,幾個男生卻有點蠢蠢欲動,唯有江寧連頭都沒有擡一下,一直埋頭在文字當中。

我就想:薛冰呀,還是有點眼光的。

薛冰在我們這裡幫襯,偏偏喜歡挨着江寧坐,又礙着美女的面子不肯做得太明顯,死活拽我坐在她和江寧中間,時不時地裝着問:“慧慧啊!怎麼還沒好呢?我還等着你陪我逛街呢!”

我無奈的看周圍的人民羣衆,職位比較大的那兩隻流着口水看着薛冰,說:“這個工作比較辛苦,周慧暫時不能走的,要不然我們去幫你買點東西吃吃。”

雌性的幾隻斜着眼睛瞟薛同學,嘴巴動動,都是一副不以爲然地表情。

還有幾隻雄性也都不失時機地露出發春的目光,12萬伏的電壓向我軍襲來,以至於我不得不往江寧身邊挪一小點位子,唯恐成爲共和國和平年代的邱少雲。

可唯獨最該有表情的那個什麼反應都沒有,基本上就像個植物人,對外界刺激不能作出應激反應,我於是踢他一腳,指望他的病情稍有緩解,沒幾時,果然收到良好的效果,他回踢我,用了類似跆拳道黑帶的十成力量!

我痛呼出聲,薛冰也跟着尖叫:“怎麼啦?怎麼啦?”

我說沒什麼,踢到了桌子,旁邊的植物人才終於擡起頭來,看我一眼:“怎麼這麼不小心,寫個稿子還能踢到桌子,你多動症了?”

薛冰的笑聲制止了我準備痛扁他的慾望:“哈哈,江寧,你真逗,我們家慧慧還真有點多動症,晚上睡覺會從牀上摔下來,幸虧她睡下鋪!”

江寧看我,笑得我渾身發毛:“是嗎?”

我於是用盡力氣捂住薛冰的嘴巴將她拖出去,直到女生廁所,惡狠狠的警告她:“你再拿我的醜事到處顯擺,我立馬告訴江寧你連說夢話都全是他的名字!”

薛冰,在我的武力鎮壓下,接下來幾天,賢良淑德,天天給我買夜宵,供我差遣,當然,夜宵一定是10份的,她先給我,然後順時針分發,第二個就是江寧……

江寧倒是骨氣得狠,每天給她夜宵錢,其他幾個人也不得不出血,唯有我快樂的吃,一個仔都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