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邱晨首先問了俊章姥孃的身體如何,吃飯怎樣,睡覺怎樣,可有什麼舊疾之類的,聽說俊章姥娘也有腰腿疼的毛病,就笑着吩咐春香:“我記得今兒給老爺子帶了幾壇祛寒溼的藥酒來,你去拿兩壇來。”
繼而又回頭對俊章姥娘道:“眼下我二嫂又添了個小的,家裡的日子也一日比一日紅火,您老可要好好保養身子,以後二嫂纔好孝敬您。”
說着有心,聽者有意,已經挪到邊角上站着的瓜條臉和木僵臉聽了這話互相看了看,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某種算計。看今兒這情形,人家挑明瞭不待見她們倆,但對老婆子卻是客氣的。真如這句話說得,老婆子好好活着,她們以後才能沾光,多淘弄些好東西回去……
趙氏的小妹顯然話頭利落些,這會兒也琢磨出些滋味兒了,看着兩個嫂嫂吃癟,心裡暗暗痛快,臉上就笑得特別燦爛,依着自家老孃笑道:“是啊,娘,您老好好養着,我們姐妹們也能時時孝敬孝敬……”
趙氏娘是個老實木訥的,聽了這話滿心感動,卻只知連連點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邱晨見這頭該說的說了,於是又詢問起俊章兩個姨媽家裡的生計來。得知都是務農種田爲生,俊章大姨家裡甚至只有兩畝田,其餘二十多畝都是佃來的佃田,每年辛辛苦苦卻只能落下兩到三層收成,好年景也就是勉強糊住嘴不至於餓肚子,一遇上什麼災禍,一家人就面臨着捱餓的境地。去年的水災、瘟疫雖然都沒有經歷,地裡的莊稼畢竟減了收成,冬春季節就有大半靠着野菜添補充飢,就這樣,她們家還是得了趙氏接濟的銀子才免了徭役,否則若是上了河工,這會兒人能不能回來還難說了。
邱晨目光一轉,看到提起納銀免徭役的事情瓜條臉和木僵臉都沒有異樣,就知道這兩人也必是同樣得了趙氏的接濟了。只不過,相對於俊章大姨的連聲謝意,這兩個人卻閉口不提,理直氣壯彷彿趙氏掏銀子掏的只當應該似的。
又一問,邱晨很驚訝地發現,俊章大姨家居然離着自己在清河新買的莊子不遠,只隔着不到十里的樣子,在心裡琢磨片刻,邱晨就笑着道:“你既是我二嫂的大姐,那跟是我的大姐也不差多少……我左近倒是聽到一個消息,就在你們莊子西邊胡家集那裡,有人置了個大莊子,今年田地並不往外出佃,卻敞開了招募種田的老把式做工,管吃管住,每個月大概也有千八百個錢的月錢,若是大姐你有意,不妨回家跟姐夫商議商議,決定去的話,就讓二嫂給我捎個話,我打發人送你過去。”
頓了頓,邱晨又道:“那個莊子周邊經了疫病,人手差的許多,今年是招募長工,明年就是招募佃戶了。只不過這戶人家與別個不同,收佃只要五到六成,而且,給佃戶置辦耕牛農具,今年之所以招佃戶,也是想着地力薄,下肥耕作養上一年,明年佃戶拿到手的就是肥力充足的良田。而且,只要佃戶願意,主家還給出種子,種出來的東西還負責售賣……一年下來不說別的,吃飽飯穿暖衣還是有保障的。這個,大姐也可以回家跟姐夫商議商議,若是有心,讓姐夫去做工的時候多多留意些,若是消息屬實,真把家搬過去也行,佃上二三十畝地,一年怎麼也能出息十幾兩銀子,總比大姐之前強些。”
聽了邱晨這一番話,趙氏的大姐滿臉歡喜的幾乎不知怎麼說了,還是趙氏的小妹反應快些,雙手合十,連連唸了幾聲佛道:“阿彌陀佛,大姐的日子這回總算是有盼頭了,別說人家包肥地包耕牛農具種子,就是五六成的佃子,也值得的過去。一畝地多落下兩成,三十畝地落下的也夠你們不捱餓了。”
趙氏大姐連連點着頭,抹抹眼角,急忙上前給邱晨深曲膝行禮道謝:“俊章他姑,我這人笨嘴笨舌的,也不會說啥話,只是你這份心,我記在心裡了。”
邱晨連忙起身扶住她,笑着道:“剛剛我說了,二嫂的大姐也跟我的大姐差不多,再說我也沒做啥,你就不要跟我客氣了。”
倒是俊章的小姨家境還好一些,家裡有二十多畝地,雖談不上富裕,但自給自足外,每年也多少有點兒結餘……而且,邱晨也看出來了,相比起趙氏大姐的木訥,相比起趙氏的心思重卻也多少有些小心眼兒,這位最小的眼裡心裡就靈透的多了,幾句話交待了自己的情形,卻沒有做任何要求,只說孃親和大姐以後日子好過了,她也就去了最大一塊心病了。
相談甚歡,邱晨也就藉着話頭道:“家裡就我一個閨女,平日裡總是覺得大嫂二嫂跟姐妹一般,沒想到今日見了兩位也談得如此投機……即使難得來一趟,不若索性跟我去安陽城裡盤桓上幾日去……”
趙家大姐連連搖頭道:“俊章他姑,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家裡還有四個孩子,我這出來一天,都是婆婆給照應着。婆婆身體不好,萬一累病了就麻煩了……”
趙家小妹也笑道:“承您的美意,今兒就不去叨擾了,我家裡也有兩個孩子,還有養的那些活物兒……等以後有了機會,必定去城裡拜望您。”
邱晨目光一轉,見趙家老太太也是連連點頭贊同,也就藉機道:“既是你們家裡都離不開,我強留下你們,也沒得讓你們牽腸掛肚的沒個安生。這樣,今兒我難得遇上說話這麼投機的……春香、月桂,你們去找陳嬤嬤,跟她說把我給趙家兩個姊姊的表禮,還有給趙家老太太的那點兒心意送來,再讓前頭備車,打發妥當的人將老太太她們和兩個姊姊送回去!”
春香和月桂曲膝答應着匆匆去了,這邊趙家母女剛剛寒暄了幾句,兩個丫頭就轉了回來,只不過,多了陳氏打頭,春香和月桂外加兩個小丫頭捧着各色綢緞棉布還有匣子等物走了進來。
彷彿刻意顯擺給人看的一般,陳氏上前來恭恭敬敬給邱晨行了禮,然後道:“太太,按您的吩咐,給趙家老太太備了兩壇祛寒溼的藥酒,提花繭綢表裡兩端,松江三梭布表裡四端,安陽老盛魁攢盒兩個,另有兩支京式福壽點翠銀簪子,六個點翠銀戒子;送給王家和顧家兩位姨太太的表裡分別是提花繭綢表裡兩端,松江布表裡兩端,老盛魁攢盒一個,花卉蟲草銀簪子各兩支。另外,又給趙家兩位舅太太備了繭綢表裡一端、松江布表裡一端。剛剛外頭已經傳了話,備了三輛車子,也安排了妥當的人手,送老太太、姨太太和舅太太們回去!”
邱晨點了點頭示意,陳氏即刻帶着四個丫頭又把那花花綠綠的東西帶了出去。
看着趙家幾人的目瞪口呆,邱晨呷了口茶,淡淡笑道:“讓丫頭們幫着裝到車上去,也省的過會兒再搬動。”
說完,她也不看趙家諸人的訕訕的臉色,轉而對周氏道:“大嫂,你是今兒把總的,咱家裡可備了什麼回禮,你要不要去看看?”
周氏雖然淳樸,卻並不笨,這麼明確的示意自然聽出來了,連忙笑着起身招呼一聲出去安排了。趙家小妹是心思靈透的,起身道:“我剛剛在那屋歇着,還有衣裳在那屋裡,大姐,你跟我過去收拾收拾唄!”
趙家姐妹想跟着出去,邱晨轉了臉色,看着趙家老太太道:“今兒這點兒東西給嬸子你用的,若是有什麼事來不及掂對銀錢,這綢緞和棉布都能拿來應急,您老這回見了我二嫂,看她過得好,您老也該放心了,回去只管把自己的身體保養得好好地,將來,二嫂自然少不了時時孝敬您。”
趙家老太太連連點着頭,瓜條臉也訕笑着插話道:“俊章他姑,你就放心吧,我們兩家必定好好孝順老太太,讓老太太長命百歲!”
邱晨一放茶杯,淡淡道:“我有什麼不放心的?不過,我看的都是二嫂,二嫂高興我做什麼也就做了,一點兒東西給了也就給了,但若是二嫂不高興,甚至傷了心……也不用我親自過問,不過是打發個人去衙門裡說一聲,忤逆高堂、苛待婆母的罪名,最少也是個流放三千里吧!”
瓜條臉臉上擠出來的笑霎時凍住,臉色瞬間青白成一片。木僵臉一張臉更加僵硬,再加上鐵青的顏色,簡直成了殭屍一般……
這兩位僵硬了片刻,倒是木僵臉先反應過來,雖說神色仍舊僵硬拘謹,卻也能勉強着說出話來,彆彆扭扭給邱晨叉手行禮道:“姑太太,那啥,我也去外頭看着車上看看,老太太身子骨不好,若是不妥當了怕是受不得。”
說完逃也似地往外就走,瓜條臉慢了半拍,連忙也叉手胡亂曲曲膝,連聲說着:“我也去看看,我也去看看……”說完,忙不迭地追着木僵臉出去了。
待得二人着急忙慌的腳步聲遠了,趙氏母女才同時鬆出一口氣來。
趙氏緊緊握着趙家老太太的手輕輕拍着,安撫着同樣有些拘謹緊張的老太太,擡頭對邱晨道:“妹妹,得虧你了。”
“二嫂只要別怪我越俎代庖就好。”邱晨這才臉色一緩,站起身來,帶了點兒恍然笑道,“我來這兒一趟,幾乎把正事兒給忘了。剛剛爹孃、二哥和幾個孩子商議着,給小六兒起了名字,還是俊章一句話定了,說排在俊禮之下,禮儀傳家,就叫俊儀了。”
趙家老太太低聲唸叨了兩聲,就連連稱讚道:“禮儀傳家,好聽又有講頭,俊儀好,俊儀好!”
趙氏也露出一臉的喜色和滿意來,俯身戳了戳仍舊呼呼大睡的小俊儀,低聲道:“俊儀,你有了自己的名兒了!”
看着母女倆都緩了顏色,邱晨也就向趙家老太太笑道:“老太太難得來一回,想必還有貼心話跟我二嫂說,我就不在這裡打擾了。二嫂,剛剛陳嬤嬤的話你也聽到了,老太太她們歸家的事宜都備好了,你說完話,讓人送出去就行了。”
趙氏和趙家老太太都連連點頭稱是,邱晨這才笑着朝趙家老太太點了點頭,施施然地帶着兩個返回來伺候的丫頭,捧了茶杯、捧盒諸物,慢悠悠走出了西院正房。
來到正房門外,看到趙氏屋裡的張氏逼着手站在屋外的幾步遠處,倒好像躲開什麼是非似的,剛剛被她壓抑下去的惱怒就再次浮了上來。
“你們二太太坐着月子,少不得要時時照應着,還有你們六少爺,那也是要時時照看着的,你怎麼能就着別人的話就撂下你們太太和小少爺不管呢?”
邱晨雖說平日脾氣好,但經歷了種種之後,她都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已經遠非現代那種執着中帶着書卷氣和一些單純的學者氣質了,經歷了幾場生死,又掌管着數個作坊上千人的命運,還習慣了發號施令……這一旦冷下臉來,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迫人氣勢散發出來,哪裡是張氏這個老實婦人經受的住的。
一句話還未問完,張氏已經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頭道:“是小的錯了,姑太太寬恕。小的只以爲舅太太也畢竟是主子……”
本來看到張氏跪下誠恐誠惶的,邱晨都覺得自己過了,可聽到她後邊一句辯解之語,之前剛剛壓下去的怒氣又被挑了起來:“你的主子首先是二嫂二哥和三個孩子,其次是老太太老太爺和大哥大嫂他們,其他人家來者是客咱們尊敬着客氣着,可若是她們交待的事不利主家,那就可以不聽。客人也分貴客和惡客,以後看清了,不管什麼時候,若非你們太太心甘情願地遣你離開,只要有外人在,你就不能離開太太和小少爺身邊……”
說到這裡,邱晨微微一頓,眯了眼睛盯着跪在地上的張氏道:“念你這一次首犯也就罷了,革你兩月月錢。若是還有下次,留着你這樣的人也沒用,不如干脆叫黃婆子來打發了出去,再讓她挑忠心得用的人來使喚!”
開頭一句張氏還如逢大赦,待聽到最後,唬的差點兒魂兒都飛了,連連叩頭不迭:“姑太太饒命,奴婢以後必定盡心盡力地伺候二太太和少爺們,萬不敢再有什麼不盡心處!”
“記住你今兒的話!”邱晨淡淡地應了一句,使個眼色給春香,讓她拉了張氏起身,又道,“趁這會兒將身上收拾乾淨了,打疊起精神來,待會兒進去好好地,別讓二嫂看出形容來操心……我再說一句,二嫂和小六兒好,少不了你的賞錢。若是……”
張氏腿一軟差點兒再次跪下去,卻被春香架着只能連連躬着身子保證:“姑太太放心,小的必盡心伺候,必盡心伺候!”
邱晨這才一聲不吭地擡腳走出了西院。站在西院門口,她沒有回頭,卻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來。
今兒發作了一通,不僅僅是替趙氏掃清後顧之憂,更是給她自己個兒掃清後顧之憂。若是趙氏心裡明白,有了這回的震懾,以後就不會再存那些小心思……那樣,她和二哥和俊章兄弟仨也好相處,不至於因爲趙氏的挑撥生出什麼罅隙來。
當然,爲防之後親人間有什麼齟齬爭執,她從這裡回去,該把一些事情料理清楚了。
送走了這最後一撥客人,楊家上下終於可以長舒出一口氣來。
忙碌吵嚷了大半天,上下老少無不疲憊,晚飯也就沒有大鋪張,只簡單做了幾個清淡的菜餚吃了。孩子們就早早回各自孃親身邊睡覺,邱晨也照理跟二老住在一起,只不過,這回不用再跟二老擠一盤炕,而是睡到了正院二進的西里間裡。
邱晨帶着阿福,孃兒倆先後洗了熱水澡,陳氏帶着春香、月桂已經把牀鋪收拾好,帳子也放好了,邱晨帶着阿福上炕,孃兒倆說了一會兒話,顛簸疲憊了一天的阿福就睡着了。
邱晨穿着一身淡青色素繭綢中衣,及了薄地的繡花鞋來到二老居住的東里間。
楊老爺子一日倒是甩開手不管事,是以這會兒可能是整個楊家最輕鬆的人,吃過晚飯就去大門外跟本村的老人一起乘涼拉呱去了。劉氏自己坐在炕上,藉着燈光跟楊樹猛算着一日往來的賬目。
邱晨將手中拿着的一沓禮單遞過去,放在楊樹猛面前的炕桌上:“這是近日我見得幾家送過來的,東西都讓人鎖在一進的東廂南里間了,明兒對着單子看看吧!”
楊樹猛擡眼跟劉氏互相看了看,楊樹猛就拿起邱晨放下的單子,對邱晨道:“妹妹,這些人家都是你爲下的,以後往來人情也少不得你走動隨禮,這些東西你就都帶回去吧,咱們家裡往來的人家也用不上這些東西。”
邱晨挨着劉氏在楊樹猛對面坐了,笑嘻嘻道:“二哥不用說了,就讓咱娘收起來好了。來往走動這會兒用不上,眼瞅着俊文俊書都要挨肩兒說親娶媳婦了,到時候做聘禮也不錯。再說了,咱們家幾個孩子讀書都用功,說不定三年後就能出個秀才老爺改換了老楊家的門庭,到時候那些縣太爺、鄉紳富戶還不上趕着上門往來……”
“說親我倒不着急,倒是你說的這讀書科考纔是正事兒,承你這句話,若是真有一個出息了的,咱們老楊家也改改家門!”劉氏感慨着說。
邱晨笑着道:“娘,您老就儘管保養好了身體看着吧,咱們家這些孩子們個頂個的懂事知禮,我不敢說個個都能成才成名,可不管是科考還是做生意,終究是都走不岔道兒,再加上能吃苦知上進,一定都能做出一番事來。您和我爹啊,就擎等着孫子們有了出息孝敬您二老吧!”
這件事說過去,邱晨乾脆接了楊樹猛遞過來的算盤和賬簿毛筆,由楊樹猛報着數,她一一覈對了賬簿之後,隨即一項一項合計了,記入賬簿。有了邱晨加入,之前讓楊樹猛焦頭爛額的賬簿很快就理好了。
楊樹猛一臉喜色輕鬆卻難掩倦容,收拾好了賬簿算盤紙筆等物,打着哈欠道:“娘,妹妹,我就不陪你們了,我去歇着了,總算是過去這一回了。”
邊說邊往外走,臨出裡間門的時候,又頓住腳轉回頭來,對邱晨道:“妹妹,明兒我就回去吧。你我都不在家不妥當不說,俊文俊書也要專心讀書纔好,別分了他們的心。”
見邱晨似乎有些不贊同,楊樹猛又連忙道:“你也看出來了,咱們家有爹孃掌着,裡裡外外的都妥當的很,看孩子伺候月子也用不上我,我待在家裡反而閒的難受。”
說完,不等邱晨說什麼,笑着揮揮手大步去了。
劉氏拍着邱晨的手道:“就讓你二哥回去吧,他在家裡守了這十多天也夠了,沒道理婦人坐月子男人在家守着啥也不幹的。”
聽劉氏如此說,邱晨想了想也就不再堅持,轉而換了話題問道:“娘,我一直想問你件事……我大嫂這十來年都沒再有消息麼?可是前頭有我不知道的事兒?”
劉氏卻是毫不遲疑地搖了搖頭:“說起來也沒什麼。前些年家裡日子過得累吧,你大哥二哥經常十天半個月的不着家,回來一趟也累得動彈不了了……唉,一晃眼俊言都十歲了……這些日子我也在想,如今你大哥大嫂日日在一處,要是能再添上一口,不論小子閨女都好哇。”
邱晨一聽周氏身體沒有毛病,只是因爲湊在一起的時候少,才導致十來年沒有再添孩子……如今,楊樹勇和周氏年紀都不算大,再生不是沒有可能。當然了,就她看來,有了俊文俊書俊言三個小子其實已經足夠了,再添不添人口倒不是多要緊的事情了。
這件事說完,劉氏就開始詢問起周家大嫂跟邱晨說了什麼,又說起趙家一家人的脾性,特別是趙家兩個媳婦兒的‘極品’,劉氏很是看不上,說那兩個媳婦一個漫毒,一個潑婦,趙家老太太又是那樣個脾氣……說好聽點兒是木訥老實,說不好聽的就是是非不分,好賴不懂……
這些話邱晨並沒有參言多少,只默默地聽着,不時地應和一聲,劉氏就會絮絮叨叨地說下去。
母女倆說了小半個時辰,夜也深了,邱晨就吩咐雨荷和婆子備了熱水給老太太洗澡,她則轉回西里間裡安置去了。
這一夜好眠之後,邱晨也就歇過來了。早上吃了飯之後,邱晨和楊樹猛、周氏一起出發,卻分成三路。楊樹猛轉回劉家嶴;周氏去南沼湖,剩下邱晨昨兒瞭解了南沼湖的情形,菱角已經收了一遍,眼下正處於間隔期,隔上兩天,南沼湖就會採摘第一批菱角的同時,採摘芡實米和蓮蓬。邱晨決定帶着孩子們去安陽城住上兩日,兩日後再去南沼湖參與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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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的京城,相對比邱晨這邊的日日繁忙,身處在雍王府偏僻小院的林嫺孃的日子卻過得格外清閒寂寞。
她離開安陽城轉眼已是半年有餘,當初心心念唸的想要攀龍附鳳,攀上高枝兒,從而能夠憑藉自己的一己之力,幫着林旭做些什麼,更重要的幫着林家平冤昭雪、重振家聲。
可真正跟在那天潢貴胄的身邊,看着前一刻還如花兒般嬌豔的人兒,眨眼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被用條布單裹了就擡出去,不論之前是琴棋俱佳,還是詩詞絕豔,到了這一步其實沒甚多大的區別。因爲,她突然明白了一點,她自以爲是的美貌,她自以爲是的與衆不同,她自以爲是的做的一手好點心,在那天潢貴胄眼裡根本不算什麼,或者她們這許多人,在人家眼裡根本沒什麼區別,不過都是些玩意兒,高興了逗弄幾下,不高興了一腳踢死也不過擡出去,連具薄皮棺材都沒得……那樣拖着頭髮赤着腳被擡出去的樣子,簡直跟拖一條死狗出去掩埋沒什麼兩樣!
就這樣,她也一直未能得了齊王的青眼,有好幾次她被帶過去見齊王,看到的卻是齊王的醉生夢死、放浪形賅……齊王似乎早就忘了她的存在,旁觀了無數次之後,她終於完成了一件玩物最後的價值,那就是拿她送人,只爲了換取相應的籌碼!
她從那日日笙歌,夜夜尋歡的地方,眨眼就被送進了這一個只看到四方天空的寂寥小院兒,然後,就過起了與世隔絕的日子。院子裡唯一移動的大概就是日影,從晨到昏,日復一日,或許之後還會年復一年。
就在她以爲自己就會如此終老與此的時候,這一日下了一場大雨,將溽熱的暑氣一掃而空之後,林嫺娘也從氣悶的屋裡走出來,沿着小院中溼潤的青石板路散步,散去胸中的鬱氣,也感受夏日這難得一見的片刻清涼。
也不知是不是這片刻的清涼難得,加上頭頂着湛藍的天空愉悅了林嫺孃的心情,還是幾個月來無人問津寂寞空寂讓她放鬆了警惕,走着走着,她不由哼唱起曾經在北疆聽過的一手漠北民歌--
“……雄鷹的家在廣闊的藍天,千里馬的家在遼闊的漠北草原……我要做那雄鷹展翅在白雲之上翱翔;我要做那駿馬,要在廣漠無垠的漠北草原上……”
------題外話------
回家陪老媽包餃子了,回來晚了,熬到一點寫了這些,先看着。
上午無意外會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