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閃雷鳴,風雨交加,本來應該是正午的天也昏暗起來。
在母親的墓碑前,丁堯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雨水狂亂地砸在他的臉上,他只是緊緊攥着拳頭,筆直的跪着。
“大少爺,跟我們回去吧,老爺還在等着您。”旁邊穿着黑色西服的保鏢很是爲難,老爺派他們來接外面的兒子回家,夫人已經很不高興,如果再出了什麼岔子,後果不堪設想。這大少爺看着年紀也就十四五歲,但是從小沒有父親讓他過分的早熟,說話做事有條不紊,都透着一股子狠戾,實在像極了他的父親,比起二少,他確實更隨了丁建銘的性格。
“丁建銘呢?”丁堯微微撇頭看了身後的人一眼不急不慢地輕輕吐出這麼一句話。
保鏢被他冷靜的眼神看得打了個冷戰,說話聲音也變小了,“這……老爺他,他有事走不開……”他可不敢說老爺因爲這事已經和夫人大吵了一架,這時候家裡正一團亂,哪裡還有功夫來這裡?
丁堯還是一言不發只是默默轉過頭繼續看着母親的墓碑,雨越下越大,他只是筆直地跪着,後面的保鏢不敢讓這小祖宗跪着,卻也不敢上前打傘。
眼看天就要黑了,保鏢無奈只得給丁建銘打了電話,小心的報告了這邊的情況,丁建銘聽後,語氣沒有不悅只是淡淡地說,“把電話給小堯。”把這通電話視作燙手山芋的保鏢聽後好歹鬆了一口氣,恭恭敬敬地把手機交到丁堯手中,“大少爺,老爺的電話。”
丁堯拿過手機默默地聽着,沒有一丁點表情變化,最後也只是說了一句“好”。
丁堯掛掉電話終於緩緩起身,抹掉了臉上的雨水,站挺了身體在墓前深深鞠了一躬,然後冷漠的眼神掃過身旁的人,說道“走吧,我跟你們回去。”
林敏是一個溫柔的女子,上大學時因爲在西餐廳彈鋼琴賺錢打工與丁建銘相識,可因爲丁建銘的婚姻,她退出了丁建銘的世界。
丁建銘要娶的是本地有名的世家小姐秦映瀾,丁建銘那時還沒當家,丁建銘的躊躇她看在眼裡,她深知兩人之間的差距,也終究不可能得到家人的認可,無奈之下離開,後來卻發現懷了丁堯,她被迫輟學,離開那個城市,之後她生下丁堯就安頓在一個小鎮
雖然生活很困難,但她依然感恩上天賜給她這個孩子,林敏年輕時把她所有的愛都給了這樣一個男人,可是這段感情註定無果,後半生便把所有的愛全部傾注在兒子身上。
林敏收入也很低,可她還是讓丁堯接受好的教育,不曾放棄對丁堯的要求。林敏把自己所有的藝術天分全都遺傳給了兒子,當他看着丁堯坐在鋼琴前練習的時候,總會欣慰地笑。
丁堯從小就知道他是被父親拋棄的小孩,因爲母親有時總是愣愣的看着他的臉出神,偷偷地在房間裡哭泣,逐漸長大的丁堯慢慢懂得了母親眼裡的哀傷。
所以,當別人說他父不詳的時候,他只是淡淡地瞥對方一眼沉默着走過,之後,他找準時機,把對方圍在牆角狠狠教訓了一頓,丁堯的狠戾在學校傳開再也沒人敢去招惹他,在這種超越年齡的成熟,顯然是丁堯從小的生活環境造就的。
林敏心裡明白,丁堯從小就隨了丁建銘的性子,待人冷漠,不愛說話,林敏每每看着丁堯,總是會看到那個人的影子,便更加疼惜兒子。
丁堯在母親面前永遠是一副聽話的淡淡的模樣,認真練琴,紳士有禮,只是在看到母親偷偷哭泣時他的眼睛裡會跳動出火花,每當這時候,他就會在心裡暗暗發誓:丁建銘欠他的,統統都要還給他。
在外面,他總是另一副樣子,小小年紀很是陰狠,沒人敢和他說話。丁堯從小就習慣一個人,因爲他從小就明白,受了氣,只能自己還回去,因爲這個世界上,除了母親,沒有人會愛自己。
丁堯長到十五歲,林敏因爲日夜的操勞身體開始變得不好,有時她會靜靜地看着丁堯輕柔地撫摸着他的臉,終於,有一天她對着丁堯說,“小堯,媽媽不能陪你了,以後,跟爸爸走吧。”丁堯面無表情地聽完了這句話,“嗯”了一聲便轉身走進了廚房,他在廚房裡顫抖着身體,緊緊握住了垂在身側的手。林敏看着兒子,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來。
丁建銘派的人到的那天,林敏在兒子身邊永遠閉上了眼睛,丁堯看着早就沒了氣息的母親,淡定地不像個孩子,用家裡僅剩不多的錢聯繫了火化場,只是在林敏遺體被推進火化爐的那一刻落了一滴淚。
丁堯坐在自家院子裡看着丁建銘派來的人,恭恭敬敬地喊自己“大少爺”,丁堯什麼也沒說,徑自去了母親的墓地跪了一天,然後坐上了丁建銘派來的車。
大雨依舊瓢潑,窄窄的盤山公路,司機不禁集中了精力,車上坐着的可是丁家的大少爺,雖然不是嫡出,可是性格一看就是隨了丁建銘的狠辣,何況家裡那個病秧子,將來誰掌權還真是說不定,自己還是小心做事,誰也不要得罪的好。
丁堯坐在轎車的後座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滂沱的大雨,車裡的冷氣開得很足,丁堯卻覺得心裡燒的快要爆發,母親死了,自己已經牽掛,可是,是他丁堯的誰也不能去搶,丁建銘欠他的,丁建銘欠母親的,總是要一筆一筆地還清,既然決定坐上了這輛車,要麼死無葬身之地,要麼就坐上丁家最高的位置。
何況,那本來就是他的。
轎車轉過一個山頭,正好迎面對上了一輛貨車,對方開着刺眼的車燈,直衝着轎車而來,司機被刺得睜不開眼,當他反應過來時,連忙向一旁打方向盤猛踩剎車,但剎車卻失去了效果,一片慌亂中,黑色轎車翻滾進路旁的河水中……
丁家大宅
秦映瀾坐在梳妝檯前接起了等了很久的電話。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車掉下懸崖,應該……活不成。”電話另一頭的的人小心地回答。
電話這頭是沉默了一會兒,而後冷酷的聲音再次響起,“下懸崖找找,確保萬無一失。”
“是。”
美婦人掛了電話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笑了。
丁建銘,你對不起我,我只是把你種下的惡果替你解決了而已,你怪不得我!
“媽媽……”
柔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秦映瀾聽到小小的微弱的聲音,轉過頭,看見門後露出了一個小小的腦袋。
“小顏,你怎麼來了?快過來。”
丁顏揉着睏倦的眼睛,迷迷瞪瞪地撲進秦映瀾懷裡,“媽媽,我做惡夢了……”
秦映瀾抱着體弱多病的兒子安慰似的拍着他的背,“不怕有媽媽在。”
秦映瀾還做秦家的小姐時因爲一次家庭聚會對丁建銘一見傾心,之後便開始主動接觸丁建銘,丁建銘當時正與林敏熱戀,完全沒把秦映瀾當一回事,只認爲對方是一個愛纏人的小丫頭,可直到丁老爺子跟丁建銘說“娶了秦家那丫頭”的時候,丁建銘才明白秦映瀾這麼些纏着自己不是說着玩玩,丁建銘沒怎麼想,便答應了,娶一個女人回來而已,他丁大少的生活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可他沒想到,林敏卻因此消失了,丁建銘心裡談不上難過,但卻又像丟掉了什麼似的,但很快,婚禮的到來,家族事業的忙碌讓他很快忘了自己曾經和一個女學生有過這麼一段情。
丁建銘和秦映瀾之後的婚姻生活談不上多甜蜜,也算是難得平靜,秦映瀾年輕氣盛時還會去質問他爲什麼總對自己淡淡的,可是換來的卻是丁建銘一句冷酷的“難道你嫁給我是因爲愛我嗎”,秦映瀾從此明白,這個男人根本沒有心。
過了幾年,秦映瀾生下一個兒子,取名丁顏,但孩子是早產,胎中不足,從小體弱多病,秦映瀾從此把心思放在丁顏身上,丁建銘在外怎麼折騰她都能表現出一番大度的主母風範。
可直到十六年後,林敏明白自己大限將至,託人找上丁建銘告訴他自己十五年前給他生下一個兒子,希望今後丁建銘好好撫養他,秦映瀾聽到這個消息後隱忍多年的怨氣終於爆發,她和丁建銘大吵大鬧,絕對不允許她口中那個賤女人的孩子回到本家威脅自己兒子的地位,而丁建銘聽後只是像看一個瘋女人一樣冷冷地撂下一句話,“那也是我的兒子”,便走開了,留下秦映瀾一人在房間裡把易碎的傢俱砸得粉碎。
秦映瀾看着兒子從自己的的懷裡擡起頭來,露出大大的眼睛,嗲聲嗲氣地問:“媽媽,小顏的哥哥是不是要回來了?”
“哥哥?”秦映瀾抱着兒子眼中閃過一絲狠戾冷笑道,“小顏是爸爸唯一的兒子,哪會有什麼哥哥……”
自從上次丁堯吼了程想之後,程想便安分了很多,再也不跟丁堯多說話,只是偶爾有事的時候才小心翼翼地看着丁堯的臉色說着,丁堯發現了小孩的異常但這樣他也正好落得清靜,直接無視了程想鬧脾氣的小舉動。
這天早晨,丁堯起得很早,拿過牀邊程想之前給他準備好的柺杖,他難得有心情去院子裡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剛邁出門,便看見程想背對着他坐在門口邊,身旁是他用爐子熬着的粥,可程想低着頭不知道在幹什麼。
丁堯湊上去,突然的動作把程想嚇了一跳,手裡的東西掉在了地上,丁堯帶着探究的眼神低頭一看,語文書。也是,這小鬼都八歲了,也該上小學了,丁堯在心裡默默想着,卻沒看到程想眼中一閃而過的難過和慌亂,像是被人窺探了秘密一般,慌忙撿起書,上前端起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