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百齡的身後,還有二十多個衣帽各異,高矮不同的人。
他們全都是大倉城裡各家商號的掌櫃老闆,這座園林的主人“興隆莊”的莊主顧正元也其中,是一位穿着寶藍長袍,留着長鬚的中年人。在顧正元旁邊的矮胖子,則是城中另一家商號“奇寶居”的老闆祝梓,他們二人便是這些商家締結聯盟的主事者。
這兩個人,在熊百齡的眼裡只不過是兩個膽小鬼而已,在衆商家聯盟中真正執掌權力的人,是他這位熊副堂主,這個聯盟本就是他一手組織的。其實不僅是顧正元和祝梓,其他的那些商人,也全都是膽小鬼,他們一個個都懼怕司馬逐風,只要聽說那個人還會回島,他們就戰戰兢兢,畏手畏腳,什麼事情也不敢做。
當然,熊百齡亦同樣忌憚司馬逐風,他很清楚若論威望,他熊百齡比起司馬城主還差得太遠。只要司馬逐風還在,他就只能排在第二,無論是在“大倉城”還是在“萬金堂”都是如此。十幾年來,熊百齡早已厭惡了這個“第二”,甚至痛恨別人稱呼他“熊副堂主”,他要掌控一切,在這座城裡爲所欲爲,決不能容忍有一個人一直都在他之上!
幸好這一切都即將過去,只要過了今天,他便可以成爲第一,除去那個討厭的“副”字,名正言順地成爲“萬金堂”的堂主!
這正是熊百齡感覺很滿意的原因。
在旁邊的一名莊丁手裡,託着一個蒙着綢布的木盤,而托盤之中橫放着一根兩尺來長,拇指粗細的木條。即然講明瞭是“負荊請罪”,荊條當然應該預備,熊百齡對於今日的這次約見,每件事情都安排得十分細緻和周到。
茗香齋門外,站着兩排共計三十名全身勁裝的大漢,全都垂手整齊而立,在旁邊還有四五十名吹鼓樂手,只等着客人到來之時就奏樂歡迎。而百步之內的大街兩旁,也都張燈結綵,猶如過年一般,這等迎接的排場實在是不小。
這些勁裝大漢都只不過是熊家莊的普通莊丁,其中並無高手,那些吹鼓手也只是花了幾十兩銀子僱來的。熊百齡當然不會把真正的力量,放在如此明顯的地方,司馬如蘭和姚元孝的武功都不錯,感官也定然十分靈敏,若埋伏得太近,會有被他們發現的危險。
熊百齡最大的依仗,是他親自訓練的“大羆部”,三百人今日已全部出洞,都潛伏於街道四周圍的各家商鋪之中,而二十多家商號同盟的六七百人手,則留在一個街區之外,只要戰事一起,要趕來助陣也很容易。
在茗香齋擺宴最大的優點,就是此處位於鬧市中心,往來的閒雜人等很多,佈設下大隊的埋伏,對方也很難發現。有了這千餘人馬,就算司馬如蘭把城主府的護衛全都帶來,也根本不會有對抗之力。
“爹爹,蘭兒妹妹不會害怕我們對她不利不敢前來吧?”問話之人正是熊天南。
熊百齡瞥了兒子一眼,斥道:“你還敢多言!要不是你昨日行動遲緩,耽誤了大好的時機,又豈會有今日的麻煩!”
昨日這位熊大公子劫持司馬如蘭,本也並非全無成事的機會,可是到最後卻弄得功敗垂成,還搭上了一個大徒弟熊奎被擒,熊百齡自是大爲不滿。
熊天南苦着臉道:“孩兒本來是想着蘭兒妹妹那樣的大美人,以後又是孩兒要守一輩子的老婆,這頭一次自是不能在馬車廂裡將就行事,必須弄點情趣才行,這才帶她去到了大潤發,哪裡想到那姚元孝追來得如此之快,熊奎也真是沒用,連一個少年也攔擋不住。”
熊百齡冷哼了一聲,卻不說話。對於這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兒子,熊百齡雖也恨他不能成器,卻甚是驕寵,明知是他犯錯誤事,也並不苛責。
站在一旁的鄧冉說道:“熊大公子,你儘管放心,今日城主大小姐必定會來茗香齋,你爹爹正可以安排你與她成親,到時要玩甚麼情趣花樣,可都隨你喜歡。”
熊天南道:“真的嗎?你怎知道她定會前來?”
鄧冉道:“城主大小姐的脾氣就與她爹爹一樣,迂腐得很,死也不肯向人示弱。今日她若是不來,正可落下不敢與我們對質的口實,我等去策動城裡的幫衆弟子就容易得多。只要隨便造些謠言便可以令得她失掉民心,城主府也就會撤底孤立,所以我算定她定是不會讓此事發生的。”
熊天南道:“鄧長老,你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都聽不太明白,不過只要蘭兒妹妹今天能來,許給我做老婆也就行啦!”
他此話一出,鄧冉也只能相對無語。
這位熊大公子也太過草包了些,竟把謀圖城池的大事,當成了給他找老婆,就連熊百齡聽到耳中也皺起了眉頭。
卻在此時,只聽到了遠處傳來了一響哨聲,卻是佈置在外圍的探子傳來信息,對方已經來了。熊百齡立時眯着眼睛,向街口望去。
沒過多久,一行馬隊便出現在了大街的盡頭。
最前面的兩匹馬上騎乘的,正是城主大小姐司馬如蘭和內堂長堂姚元孝,在他們身後的三騎,則是一個瘦弱年青人和一個少婦裝束的女子,還有一個身材猶如半截鐵塔的少年,卻是華不石、海紅珠和朱洪。
在前面這五騎之後,跟着二十多個背刀配劍的武士,正是城主府護衛。
馬隊朝着茗香齋的而來,片刻之間就已馳到近前。
卻只見司馬如蘭穿着一襲雪白顏色的衣裙,纖腰之上繫着白綾,紮成了蝴蝶結,而鬢角如雲秀髮之間的白色梅花,更顯出她絕美的容顏。司馬如蘭所乘的坐騎,亦是一匹毛色雪白的駿馬,一眼看去,簡直猶如天仙下凡一般。
熊天南盯着從遠處馳近的蘭兒妹妹,兩眼發直,吞嚥着口水,三魂七魄出竅了大半,猶如呆傻了一般,直到熊百齡重重咳嗽了一聲,這位熊大公子纔算清醒了過來。
熊百齡瞧見這一行馬隊,心中所想的當然和草包兒子熊天南全然不同。
這司馬如蘭一身素白裝束,又頭戴白花,很有可能是已經聞聽了她父親的死訊,而此行只帶了二十多人前來,卻比先前預計得要少,城主府的其他人手多半是埋伏了起來,只是這在四周圍街道房屋都太多,卻不知藏身在何處。
不過熊百齡倒也並不擔心,只因爲雙方人馬的數量和戰力,差距都實在太大,無論對方如何埋伏,動起手來也不會有什麼勝機。
想到此處,熊百齡正了正衣襟,邁步走下臺階,朝着司馬如蘭迎了過去,口中朗聲說道:“蘭兒侄女肯賞臉到來,熊叔叔實在高興得緊!來來來,待熊叔叔親自給賢侄女牽馬!”
他的臉上露出無比和藹的笑容,就如同叔伯長輩見到了最心愛的子侄一般。
司馬如蘭卻提繮勒馬,說道:“熊叔叔客氣了,蘭兒卻不敢當。”
她玉足一提,已輕巧地跳來馬來,並將手中的繮繩交給了身後的城主府護衛,而姚元孝和華不石等人也都紛紛翻身下馬。
看着走到近前的這位鬚髮已略微有些斑白,虎背熊腰的大漢,司馬如蘭心中卻是百感交集。
熊百齡一直都是爹爹司馬逐風最爲倚重的下屬,在“萬金堂”中也是地位僅次爹爹的前輩人物,司馬如蘭小的時候,這位熊叔叔還曾經抱着她在花園裡玩耍。卻沒有想到人心難測,爹爹纔剛剛去世,他就要奪取大倉城,做出這等陰謀背叛之事。
跟在熊百齡身後的鄧冉,此時也作揖說道:“屬下參見大小姐。”倒是熊天南瞪着一雙眼睛瞧看着白衣佳人,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到這位熊大公子,姚元孝卻是氣不打一處來,怒喝道:“你這個無恥之徒,在看甚麼!”
熊天南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拱手道:“蘭兒妹妹可好麼,昨天的事情嘛,確是爲兄做的不對,請妹妹多多原諒。”
他雖然出言認錯,但臉上卻帶着嘻笑的表情,心裡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哪裡有半點理虧賠罪的模樣。司馬如蘭看在眼裡,玉面上也不由得現出怒容。
熊百齡見狀又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向司馬如蘭賠笑道:“賢侄女既然賞光前來,就先進園中一坐,熊叔叔已擺好了酒席,請罪賠禮之事,我們到了席上再說如何?”
司馬如蘭道:“好罷,熊叔叔請!”
熊百齡道:“賢侄女先請!”
司馬如蘭也不遲疑,輕邁蓮步向茗香齋的大門內走去,熊百齡也跟在其後。而鄧冉、熊天南,以及和司馬如蘭同來的姚元孝一衆人等也一擁而入,華不石和海紅珠,自也在衆人之中走入了茗香齋。
今日茗香齋之會,司馬如蘭本來並沒有邀請華不石同來,出言力邀這位大少爺的人卻是姚元孝,理由是熊天南下毒謀害大小姐之事,要請他前來當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