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司機下了車，對江百果先發制人：“不要命了！”
“對不起。”江百果一鼓作氣扶了車子，埋下頭鼓鼓搗搗。
似乎是哪裡鬆散了，池仁一竅不通。他好笑：假如有一天他和江百果柴米油鹽，諸如換燈泡，修馬桶等等苦差事，是不是要由江百果一手包辦了？
出租車司機也在自己的車頭前看看這兒，摸摸那兒：“好傢伙，都給我撞凹進去了。”
江百果撣撣手：“我趕時間，私了吧。”
“成，私了就私了吧。”那司機氣勢洶洶，“多少？你說。”
江百果掏出錢包，零零整整大概一千塊上下：“我就這麼多。”
那司機一怔：“怎麼……怎麼個說法？”
“對不起，我騎過頭了，沒剎住，好在您和車都沒什麼大礙，這錢您拿着，該修車修車，有剩的話，吃頓好的壓壓驚。”說着，江百果把錢塞了過去。
出租車司機帶着一臉“這丫頭腦子是不是有病”的疑問，卻也更知道什麼叫得了便宜就別賣乖了，拿着錢忙不迭回到了車上，樂顛顛地逃之夭夭了。
江百果沒有鏡子，對着空氣扒了扒頭髮，要重新跨上她的地平線200時，一扭頭，看到了池仁。她看到他穿着白色襯衫，站在四四方方的外賣窗口裡，紅牆上懸掛着綠字的LED屏。
江百果大吃一驚，似乎她和他的每一次會面，都令她猝不及防，即使是約定好的，也總有出入。
“你這是在做什麼？”江百果又看了一眼那綠字的LED屏，“秘製三明治”五個大字像抽筋一樣在池仁身旁忽閃忽閃。
池仁清了清像是年久失修的喉嚨，從櫃檯裡拿出最後一個三明治：“要嚐嚐嗎？味道好極了。”
江百果仍雲裡霧裡，但到底是將車子停靠在了門口，推門而入。
那小姑娘掃了江百果一眼，搶白池仁：“還說不是女朋友？”
“是朋友。”江百果和池仁異口同聲。
二人面對面坐下來，池仁將最後一個三明治端給江百果，而他的
盤子裡，放着剛剛掉在地上的那個。他不動聲色地打量她，那一下，她摔得不輕，至少，還有她的車子壓在她身上，可眼下，她若無其事，連做舊的牛仔褲都幫她的忙，讓人辨不清虛虛實實。
“真的不要緊嗎？”池仁不得不問。
江百果轉了轉脖子：“五十年以後的步履蹣跚，不知道還能不能算在今天這筆賬上。”
被江百果這滿不在乎的口吻一激，池仁的火氣又冒了上來：“他沒有做到安全駕駛，是他的責任，你爲什麼要向他道歉？還賠償他損失？他有什麼損失？”
“我知道。”江百果咬了一口三明治。
“你知不知道你這叫什麼？被賣了還替人家數錢，你這叫助紂爲虐。”池仁一轉念，“你說什麼？你知道？你知道什麼？”
江百果吃得津津有味：“我知道是他的責任。但你知不知道，可能有一百種方法能解決問題，但這絕對是最快的一種。”
這次，換池仁暗暗大吃一驚。她不是傻瓜，甚至，她比包括他在內的每一個人都足智多謀。古人云，寸金難買寸光陰，但她做到了，她大智若愚地買到了一去不復返的光陰，她用區區一千塊，買到了千金不換的，和他共度的光陰。
池仁也將三明治塞進了嘴裡，那貌不驚人的美味一如既往，但這次，就着江百果的情深誼長，卻令他真真不是滋味。
那小姑娘更是雪上加霜，自言自語似的：“咳咳，這地可都三天沒擦了。”
張什發現江百果早退，是一小時後的事了。她都不說跟他打聲招呼，就一走了之，而張什明知道這會兒她都走到天涯海角了，也還是從無誤沙龍追了出來，四下看了看，也算是死了心。
就這樣，張什發現了坐在對面咖啡廳裡的唐茹。
這是張什第二次見唐茹。昔日，池仁帶唐茹來無誤沙龍修剪頭髮時，張什人在日本，沒見着。而上一次，唐茹也是坐在這家咖啡廳裡，二人遠遠地打過一次照面。
張什在認人這方面是有兩下子的。他有上百個女客人，化了妝都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似的，不過，人家進門喊他一聲Berni
e老師，他個個也都能叫出人家的名號。對唐茹也不例外，他記得，那天她也是坐在這家咖啡廳裡的這個位置，朝着他這個方向。
唐茹在別開目光後，又緩緩調轉了回來。她之所以坐在這兒，是因爲閒着也是閒着，還不如來大白真相，看看池仁在飛往大洋彼岸的最後關頭，到底把他的大好時光給了誰，如果不是江百果，到底還會有誰。
但眼下，唐茹一時衝動：假如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和江百果的關係非同尋常，假如他也一時衝動，走過來，坐到她的對面，她倒是不反對和他過一過招。
在唐茹的目光下，張什提了提掉到了胯上的褲腰，大踏步地走了過來。
張什是這家咖啡廳的熟客了，侍應生問了他一句老樣子，他點點頭，便單刀直入地坐到了唐茹的對面。他一伸手，自報家門：“Bernie張。”
唐茹按兵不動：“這年頭搭訕都搭得這麼直截了當了嗎？”
“搭訕？”張什嘬了一下牙花子，“你搭我還差不多吧？”
唐茹心裡有了數，鬧了半天，這五大三粗的男人是自作多情了。
侍應生給張什端來了一杯拿鐵，一座寶塔似的奶油拔地而起，這所謂的“老樣子”令唐茹不予置評。
張什颳了一勺奶油放進嘴裡，整個人飄飄欲仙：“真沒想到我天天站在那兒看風景，卻也是別人眼中的風景。可要我說，你與其坐在這兒看我，還不如從那兒走進去，指定我做你的髮型師。”張什指了指無誤沙龍。
“我的髮型師是……百果老師。”唐茹不打算再白白浪費口舌。
“果子？”張什一轉念，倒也不至於下不來臺，“也就是說，你是來找果子的？”
唐茹化被動爲主動：“你是百果的同事，還是……朋友？”
張什懶洋洋地故弄玄虛：“可比同事和朋友高級多了。”
“男朋友嗎？”唐茹將句句話踩到點上。
張什將勺子叼在嘴裡，一說話，像咬牙切齒似的咯咯作響：“那可輪不到我。”
“那能輪到誰？”唐茹平心靜氣，“池先生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