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撲在臉上，更想要清醒一下混亂的腦子。
或許，他根本不想再看到她了吧？不然，爲什麼那麼生氣，連一句話都不跟她說。
童語煙反覆用冷水潑濺在自己的臉上，可是隻覺得頭反而更混沌了。
也許自己應該睡一覺，什麼都不要想。
反正，也什麼都想不出來。
童語煙出來衛生間，回到自己的小客房，拿出藥箱取出新的繃帶換掉那被打溼的手腕上的包紮。
血管上的刀口很整齊，不深不淺，恰到好處。即便是會留下疤痕的，也不至於太難看。也好，讓這道疤痕時時提醒自己，再不可魯莽，不可一意孤行。
下午睡了一覺，童語煙睡得很不安穩，腦子裡交織的全都是前一晚的情景，割裂的，紛亂的，如碎片……直到那又憤怒又心痛的燃火的眸子……
童語煙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竟渾身冷汗。
醒來聽到顧蔓林在敲門，而且，好像敲了好一會兒了。
“童姐姐有人找，童姐姐？”
“我來了。”
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童語煙走出房門，看到了客廳那裡站着的竟是李卓。
顧蔓林還在笑嘻嘻地介紹，“焰哥哥的司機，兼保鏢——李卓。童姐姐認識的嗎？”
童語煙心裡有些打鼓，這時候李卓來這裡找她，能爲什麼事？
就聽李卓平靜開口：“煙小姐，我是來接你的。”
接我？難道是……
“是老爺讓我務必找到你，然後接你去府裡。大家都在等着你。”
童語煙啞然，好久才遲疑道：“東方爺爺？”
“是。”
東方家族的府邸在高尚別墅區最深處，林木環抱，空間遼闊，好似一座小莊園。
最早先時候，東方家一大家子人都在這裡住着，之後，也只有東方毅老爺子和老伴在這裡修身養性。前幾年，老夫人不在了，這裡便只有了東方毅一個人，養花養草養魚蟲，衆多傭人幫着護理着，倒也安詳。
東方焰很少回來住，隔三差五回來看看爺爺。
最熱鬧的時候，也就是過年過節，幾大家子人一起都聚在了這裡吃個團圓飯，和老爺子樂呵樂呵。
像今天這樣，還是頭一次。
童語煙一路惴惴不安，待步入客廳時，那種靜默肅然的氣氛使得她的不安感更加強烈。
沙發首位上，坐着的正是東方毅。花白的頭髮跟着緊繃的鬢角，也在根根抖動着，彰顯着不容置疑的怒氣。雙手死死握着一根手杖，連那拄在地上的手杖一起，都在顫抖。
沙發一側，坐着寧遠、蘇國安，同樣的一臉肅穆。另一側，是容霜、容雪兩姐妹，容霜依舊冷漠着面孔，容雪的眼神在看到童語煙時，有些飄忽和刻意的躲閃。
靠着沙發站着的有蘇一鳴，沙發邊上的是寧澄玉，有些無所適從地挪來挪
去。
而遠離客廳中央，如影子般坐在落地窗邊的椅塌上的，是好像置身事外一般翻着什麼書的——東方焰——和他以往每一次一樣，冷靜，卓然。沒有早晨在警局時的狂躁和洶涌，只是冷冷的，連眼睛也沒擡。
童語煙暗暗在衣袖下攥緊了手心，不知道大家這樣的肅穆，代表等着自己的是什麼。
剛剛走入兩步，寧澄玉看到了就首先急急地迎了上來，緊抓住她的手，一臉的擔憂，“語煙我竟然都不知道你遇到了這麼大的事情，你還好嗎？我真的沒想到……”
那麼……代表着起碼在座的這些人，都知道了什麼嗎？
童語煙反握着她的手笑笑，示意自己還好。然後才亦步亦趨地來到沙發跟前，對着東方毅畢恭畢敬地叫了聲：“東方爺爺，我來了。”
東方毅也早看到她進來了，似乎是一直忍着的一口氣才突然釋放出來，拄着手杖狠狠地點着地面，斥道：“出了這麼多事你就不給爺爺我說！你這孩子是沒把爺爺我往眼裡放還是怎的！”
這話，聽着是訓斥，但分明又不是，反而是濃濃的關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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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語煙也有些受寵若驚，卻着實不敢主動開口說什麼，因爲她不知道東方爺爺都知道了什麼事，而又是什麼事讓他這麼無法忍受的？
東方毅緊接着就拿着手杖直指容雪和容霜，那一張威嚴而滄桑的臉上，盡是震怒，“你們兩個人，也都是做母親的人，這心怎麼就這麼冷，這麼硬啊？容雪你別忘了，她童語煙是童建業帶回來的，她就是童家的人，你也只不過是童家娶進門的媳婦，就是童家沒你的地方，也不能沒有童語煙一口飯吃！”
只這一句話，容雪的臉色登時就白了，緊握的拳頭可以看出她心裡是有多麼的不服氣，多麼的憎恨，可是，在這裡，她連一句話都不敢造次。別說是童家的基業是童建業跟着東方家得來的，就是現在，東方家一句話，童家明天就全喝西北風。是的，她現在一個連男人都沒得依靠的婦人，敢說什麼？
而童語煙的意外更不是一點點。
東方爺爺將自己在童家的地位看得這樣重，她是根本沒有想到的，而且，她也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可以在童家有一席之地的——她根本沒這麼想過。
容霜雖冷靜，可面對的是自己的公公，想要維護自己妹妹還是顯得有些小心翼翼，“爸，容雪其實沒什麼壞心，就是性子比較急。可能是因爲……娜蘭和那夭折的孩子的事，心裡實在太難過所以……”
“所以什麼？所以就能不分青紅皁白地把另一個女兒往外面趕？容霜你也別覺得這就沒你的事了，你是做什麼的？你算下來也是個姨媽，你就放任容雪這麼折騰個小孩子？另外你作爲醫院院長，你能不知道醫學院開除語煙的事情？還是說，這根本就是你的主意！”
“不……這，不是……這……”一向口齒伶俐辦事利落的容霜也吞吞吐吐起來。
顯然，老爺子更氣了，直接用手杖敲向桌面，啪啪作響，“你這做大姐的，你自己說說你們容家都出了一個個什麼東西！要不是這事弄得滿城風雨，我這老頭子還矇在鼓裡呢！容峰那畜生呢！怎麼不敢來見我！”
童語煙再一次驚住了。看來東方爺爺知道了很多事情，而且，起碼現在這裡的人都知道了很多事情……所以，大家的臉上才這樣的……即嚴肅，又尷尬。
東方老爺子的叫囂，沒一個人敢應話，蘇一鳴只得清了清嗓子道：“容峰他……醫院呢。東方爺爺，他來不了。”
容峰的手算是殘廢了不說，滿嘴的牙掉了近一半，肝臟脾臟破裂，連肋骨也斷了五根——這是東方焰一拳過去的結果。別說是過來，就是一個月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出院就不容易了。
可是這蘇一鳴一張口，倒把老爺子的火立刻引到了自己身上，就見老爺子眉毛一橫眼一瞪，衝着他就罵道：“你小子，也不是個好東西。你好歹也是個穿警服的，就憑着這事情鬧到這不可收拾的地步，最後還幫着那小子這麼不知深淺的蠻幹。這讓人知道了我東方家族這麼無法無天，我這老頭子的威望還往哪兒擺？”
“東方爺爺，這事雖然鬧得有點大，不過都蓋過去了。要不了幾天讓人說說也就沒事了。那君豪酒店重新翻修下，容峰這點錢還有。”
蘇一鳴這話說的輕巧，但明顯是幫着東方焰說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總之就是容家倒黴。
容雪暗底下把蘇一鳴狠狠瞪了好幾眼。
容霜不敢再說什麼，這一邊是親弟弟，一邊是兒子，她幫誰都不合適。何況，容峰這主意打到個晚輩身上，畢竟太丟臉。可是東方焰這出手未免也太重了，不就是個不相干的野丫頭嗎，那可是他舅舅。
蘇國安看到兒子還敢在這兒油腔滑調，只怕惹得老爺子更生氣，忙跟着訓斥道：“一鳴你夠了啊，長輩在這兒說話呢，哪有你插嘴的份兒。”
東方毅緊跟着就話鋒一轉，老邁卻依舊精明的目光繼而看了過來，蘇國安、寧遠，這兩個在他眼裡依舊像是自己孩子一樣，這一晃，兩個都是半大老頭了，自己也確實老了，老得這麼多事他都插不上手了，老得想要維護一個孩子……都力不從心了。這次要不是東方焰……唉……
可是，這不行啊。這世上，還有什麼樣的虧欠和遺憾……恐怕就這一件了……
想到這裡，老爺子長長嘆一口氣，語氣格外深沉：“國安，寧遠啊……這麼多年，你們還有沒有想起過東方磊和童建業？嗯？”
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再同時看向東方毅。
“他們兩個不在了，就留下這麼兩個家。人沒了，家不能散啊。我老頭子能力有限，顧不上那麼多，可你們不能眼睜睜看着建業那麼點心願也不能了吧？啊？非要看着童家這麼雞飛狗跳不得安寧，好好的一個閨女被這樣往絕處逼，你們都做了些什麼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