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軟綿綿的牀上, 房間簡單整潔,房門虛掩着,是天晴家的客房, 她額頭上貼着涼涼的一片散熱貼, 臉色緋紅, 起身坐着輕輕地笑了。
這是夢夢第一次發燒。
透過窗簾的是和煦陽光。
“醒啦?你都睡了一天了……”天晴端着開水和藥推門進來, 見她走神的微笑, 不禁問,“夢夢……你……在想什麼?”
“……我很高興,”她喃喃自語, “我會生病,我只是個普通的人類……”
“對啊, 你只是個普通的人類, 所以要好好保重, 吃藥吧!”天晴坐到牀邊,“我和媽媽還沒到家, 哥哥就打電話來說你出事了。”
“我還好……就是想到你家住一點日子。”夢夢低下頭。
房裡靜默許久,天晴嚴肅地問:“夢夢你老實回答我,你的男朋友……是不是你哥哥?”
夢夢的手指不經意地抖了一下:“你怎麼這樣問?”
“不管我怎麼知道,你們是沒有結果的,你們是兄妹啊!”天晴着急地嚷叫, 夢夢趕緊捂住她的嘴巴, 示意她冷靜, 天晴降低音量, “夢夢, 你們這樣是違揹人倫的!”
夢夢搖搖頭,小聲解釋:“哥哥和我沒有血緣關係, 我是收養的。”
天晴再次受驚,倒吸一口冷氣,安靜了。
“不要告訴其他人,好嗎?”夢夢誠懇地拜託。
“哦……噢對了!”天晴忽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在羅莎琳德市遇到的白馬竟然跟過來了!”
夢夢愕然。
“好奇妙,我們都不知道它是怎麼來的,但就是昨天下午你來了沒多久,就見到它也在院子裡趴着了。”天晴一副不可思議的語氣,夢夢掀開被子跑出門外,果真見到利齊悠閒地趴在前院的草地上,見她出來,擡起頭眨了幾下眼,再次趴下去閉目養神。
“夢夢,你還沒吃藥嗎?”斯諾從樓上抱着一疊洗好的衣服下來,拿到前院的晾衣繩上晾開,“雷伊打電話和我說了,我收拾了個房間給你住。”
夢夢遲疑了一下:“他說什麼了?”
“他說你們鬧彆扭了,你從家裡搬了出來,讓我好好照顧你。”斯諾把衣服晾完,回過身來走向夢夢,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也許體會不到他的心情……”
夢夢望着她,欲言又止。
斯諾見狀,也沒再說她,回身以手遮額望向天空:“唔……今天天氣還不錯!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天晴似懂非懂地看着母親,突然悟起什麼:“啊!我忘了開學後要考試選課!我先上去看書!”說完蹦躂上樓去了。
“許老師,你有話對我說?”聰明的夢夢一眼就能看出來。
“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斯諾淺笑,慢步走向利齊棲息的地方,夢夢跟着走過去,“就算有,也很難說得清,也許,這件事我在雷伊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如果天晴或天雨跟我鬧彆扭離家出走,我也會很困擾。”
夢夢淡淡地回答:“那不一樣……要不是哥哥他們的到來,我的親人也就不會死……”她的聲音很小,幾乎是在跟自己說話。
斯諾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你說什麼?”
利齊眨了一眨眼睛,側耳傾聽。
“許諾老師,或者,應該說天使斯諾小姐才合適吧,你的身份他們的身份我都知道,我一直都很感激他們,很愛他們,當成真正的親人一樣,可是我……”夢夢深呼吸,坦然相告,斯諾的表情由僵硬變成驚呆,夢夢哽咽了,“可是我……我還是接受不了,是因爲他們到羅莎琳德市去才導致了天使屠城,我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我接受不了我十年來當成親人的人竟然是令我失去真正親人的罪魁禍首!”
啪!
斯諾一巴摑在她臉上,夢夢一臉錯愕,她才明白自己甩給雷伊的那一巴掌有多疼。
獨角獸利齊好奇地看着她們。
“既然你知道他們的身份,爲什麼想想他們放下了多少來爲你?至今天界仍不放棄追殺他們,可他們卻爲了你留在人界,照顧你保護你把你養大爲你操心十幾年!”斯諾雙眸噙着淚花呵斥她一番之後,平緩了語氣“你還小,我不奢望你懂,只希望你能體諒他們……”
“你是不是害怕天晴天雨也有一天會這樣離開你?”夢夢捂住泛紅的側臉,那眼神竟然帶有幾分同情,讓斯諾怔忡半晌,“老師,你很善良,你和天晴天雨的關係不像我和哥哥他們那麼複雜,就算他們知道你不是親生母親,也會感激你的養育之恩,他們不會離開你的,他們那麼愛你,相信你。”
斯諾驚訝不已,沒想到雷伊會告訴夢夢這件事,她逐漸變冷的眼神讓夢夢心裡疙瘩了一下:“我上樓去了。”
“夢夢!”斯諾喊住她,“你還知道些什麼?”
“我知道對什麼人可以說對什麼人不能說就足夠了。”她禮貌地回答,補充了一句,“放心,我沒有告訴天晴天雨。”
斯諾沉默許久,生硬地回答:“謝謝。”
夢夢不知道爲什麼自己非要說出這些,雷伊叮囑過她不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跟斯諾透露,免得招惹禍端。
大概就是想賭氣地證明,斯諾並不危險,是她可以信任的人,他們一家都是。
整個暑假夢夢都待在天晴家,日常就是幫忙打理庭院的花草、幫忙做家務、練舞和看書,偶爾會獨自外出,不需要陪伴。她嘗試與利齊溝通,可利齊保持緘默。
天晴一家三口都不知道夢夢離家出走的原因,大家都默契地讓她清靜,天晴兄妹曾偷偷跟蹤,發現她在公園裡坐着發呆就是大半天。
連神經大條的天雨都發出了感慨:“我一直以爲不管多完美的女生私底下都會跟天晴那樣慘不忍睹,可是夢夢還真是無論何時都能做得那麼好,簡直女神!”
這話只換來天晴一頓追打。
平日天雨出去打球到傍晚纔回家,常常會給夢夢帶些她喜歡的甜點,令天晴妒忌不已。
這一天,他帶回了四張舞臺劇的門票,天晴一副審訊犯人的目光:“哥,你哪來那麼多零用錢?門票很貴的!”
“又不是我買的……”天雨小聲嘟嚷着,鬼祟地環顧四周,在脣邊豎起食指,“噓——!別吵,門票是她哥哥給的,讓我們和夢夢一起去看,你別告訴夢夢。”
“不用噓了,夢夢出門了,”天晴機靈一動,搶過兩張,“哥,你就別去了吧,反正你不懂藝術,這四張票就讓夢夢、媽媽和我,還有菲洛吧。”
“哈?我真的是你親哥嗎?”天雨皺起眉頭抗議。
“呵!這個問題應該我問你吧老哥!你最近怎麼對夢夢那麼好?!又糕點又甜品又舞蹈雜誌,看到她掃地你還會幫忙拖地,天啊你平時怎麼會做這些?我都懷疑你還是不是許天雨了,老實說,你是不是對她有企圖?”天晴指着他鼻尖壞笑着逼問,天雨矯情地別過頭去嘟嚷:“八卦,關你什麼事。”
“當然關我事!一個是我哥,一個是我閨蜜!”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菲洛要轉校了。”天雨收起嬉皮笑臉。
這回天晴也不笑了,嚴肅地問:“誰說的?”
“是的啊,我今天回校打籃球剛好遇到他。”天雨話音剛落,她就跑了出去:“我去他家問個明白,很快回來。”
斯諾從廚房裡端了菜出來,她擔憂地看着窗外漸暗的天空:“都快要吃飯了,還跑哪去……”
“我去找她回來!”天雨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趕緊追着妹妹。
留下斯諾孤零零地站在飯廳,燈光忽明忽暗,她瞥了一眼窗外,利齊受驚似的飛跳跨過庭院圍欄,踢踏跑向外面。
她小心翼翼地蓋好飯菜,離開屋內,慢步走到庭院,黃昏的天空像是籠罩了一層緋紅的天幕,如火燒一般迅速變得璀璨,美豔如夢境,院子裡的花草颯颯作動,灌木的葉子隨風翻飛灑滿了絢麗的天空,附近的行人也不知何時無影無蹤。
斯諾周身緩緩泛出潔白的光芒,聖潔的翅膀從背後舒展而出,撐破了衣服,光芒之中隱約露出白皙的肌膚,冰冷的目光掃向後側空闊的草地。
“出來吧,多羅西亞。”
身後的空氣像是打開了一扇火焰的門,紅頭髮的天使展翅而出,泛着緋紅的光礫,精緻的美貌彷彿神工塑造的雕像,金棕色的雙眸沒有其他天使的淡然,銳利的目光緊盯着斯諾,他一身素白飄逸的衣裳,腰間別着鑲有寶石的佩劍,以及渾身上下每一件配飾,都展現出無窮的能量,爲他纖柔的身軀增添了幾分英氣:“多虧了黑暗獨角獸的出沒暴露了你的行蹤……終於……找到你了。惡魔斯諾——!”
他憤怒地吼出了斯諾的名字,這如同天籟的聲音,不是男聲,也非女聲,然而這憤怒的能量透過聲音傳達到空氣中,燃起了團團火焰。
“你錯了,我是天使,也是人類,唯獨不是惡魔。多羅西亞,你還是那麼易怒,作爲天使,難道你不認爲自己正走向毀滅嗎?”斯諾冷笑着,這既是嘲諷,亦是忠告。
“十五年前倘若我不是在羅莎琳德市受到重創,我一定當場解決了你,你的存在是艾利克斯的恥辱,玷污了他聖潔的身體!更何況,你殘害人類,作惡多端!”斯諾挑釁的語氣讓多羅西亞十分不悅,她很清楚,多羅西亞光是見到她就已經盛怒了,但他每一次都沒有殺她。
斯諾邪魅一笑,是她在人界從不會流露的一面,狡猾的、驕傲的一面:“可我是艾利克斯的女兒,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是艾利克斯唯一留下的東西,你要狠心地將摯愛的遺物毀滅嗎?”她在冒險嘗試挑戰多羅西亞的極限,她確信,這個紅髮天使的身上有着和其他天使不一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