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軒見過白姑娘!”
看着眼前對自己彎腰行禮,神色鄭重的蘇雲軒,白蘇微微愣了愣,隨即流露出一抹苦笑。果然,身份地位的轉換,連帶着別人對你的態度也會直接轉變。在她面前一向吊兒郎當的蘇雲軒,原來也有這麼正經的時候。
“行了,你也不用這麼多禮,我看着挺不適應的。過幾天我們就要離開雲州了,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只是我們的合作恐怕要結束了,對於這件事情我也很抱歉。作爲補償,你那些還沒拍賣的我就不收錢了。”
說起這個,白蘇還是有些遺憾的,畢竟和蘇家合作,她賺到的錢的確不少。只是如今她就要離開,自然是沒辦法繼續下去了。
“白姑娘客氣了,今天我來這裡,正好也是爲了此事。實不相瞞,我們蘇家正打算將國色天香坊開到京城去,白姑娘身份特殊,因此我只是有個建議,希望白姑娘考慮一下。我們的合作依然不變,只是拍賣的分成你六我四,每年蘇家會再撥給你二十萬兩銀子。”兒重微變。
蘇雲軒的話卻讓白蘇有些吃驚,這分明就是大大的讓利了,不過隨即很快就明白過來。蘇家的舉動,分明是看在她即將成爲國公府小姐的身份,可想而知,蘇家想要在京城發展壯大起來,沒有靠山和人脈是不行的。所以,他們需要借她的勢,自然甘願作出如此大的退讓。
生意人的本性就是這樣,白蘇倒也不怎麼排斥,不過她卻明白,世家貴族的小姐,行事顧忌很多。而要讓她跟個花匠一樣拋頭露面,白家肯定是不會允許的。更別說大張旗鼓的告知世人,爲國色天香坊做宣傳了。要知道,她就算是身份變了,過去之後,也只是一個沒有根基的庶出小姐。蘇雲軒這個想法,恐怕是不可能實現了。
將自己的顧慮說了出來,白蘇委婉地表示了自己也無可奈何,蘇雲軒卻是笑了笑開口道:“我們可以放在暗地裡來做,也不需要白姑娘你爲國色天香坊造勢,人脈這方便,我們蘇家在京城經營多年,還是有些根底的。實際上,我們相信的還是白姑娘您的能力。沒有您,我們想要在京城立足,那是不可能的。”
蘇雲軒說的倒不是假話,京城有紮根百年的園藝世家,最出名的就是流風先生背後的牡丹亭。據說背後的靠山是太師府韓家,也就是白承安的正妻韓氏的孃家,同樣的世家名門,位高權重。
這個時代並不輕視商人,因此商人的地位實際上並不算低,世家貴族就會讓旁支的一脈打理生意庶務,而嫡枝一脈入朝爲官,提供便利,可以說是真真正正的把官商勾結落到了實處。因此,蘇家可以在雲州城裡面獨霸一家,到了京城那地方,卻是真真正正的無名小卒了。
“我想,白姑娘就算是去了國公府,也是需要人脈和財富的。”蘇雲軒眯起了眼睛,這個時候倒是頗有些殲詐商人的味道。
白蘇皺了皺眉,心裡也沉思起來,京城裡面會是一個什麼情形,她也無法預料。唯一可以確認的一點就是,他們並不會受到所有人的歡迎。蘇雲軒說的不錯,她的確需要這些東西,可是卻不能讓這些東西,成爲一些人刻意攻擊自己的藉口。
“現在我也不能立刻答應你,畢竟我也不知道京城那裡會是什麼樣的狀況。如果你們真的要去京城開國色天香坊,等我安定了下來,倒是可以考慮。”
“既然這樣,那就等到了京城之後再作打算吧。”蘇雲軒倒是沒怎麼勉強,他過來,也只是想探探白流蘇的口風。珍貴的花種幼苗可以通過各種渠道獲得,可是要完完全全養活它們,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家中沒有好的花匠,甚至都不會有人敢去買,就怕承擔不起這個損失。
而有白流蘇在,他們幾乎就可以避免這個損失的概率出現,這就好比多了一個流風大師般的人物坐鎮,而更爲難得的是,白流蘇的身份特殊,誰也不敢對她打什麼主意。
送走了蘇雲軒,白蘇這纔想起自己似乎忘記和他說這宅院的事情了。不過既然蘇雲軒也要去京城,她還是另外找人吧。想了想,白蘇決定把房子贈送給當初救下了她的陳偉。此人知恩圖報,性子也寬厚,上次想要感謝他,可是那人怎麼說也不肯接受,到現在還和他的母親生活在髒亂的貧民窟。。
直接說送那人肯定不會收下,唔,就說請他幫忙照看房子得了。這裡面的書也給他留下,白蘇可是知道,陳偉一直想要繼續參加科舉。無奈這些年來荒廢太多,書又太值錢,他根本就買不起。
阿景也出去了,跟他的那些好朋友和夫子道別,也許從今以後,他們一輩子也不會回到這個地方了。未來等待他們的,將會是另外一個世界。
白蘇嘆了口氣,努力地讓自己微笑起來,至少,去了京城之後,她有機會能夠見到瑾琛了不是嗎?瑾琛,現在的我已經變了另外一個身份,如果這個身份,能夠讓我們之間沒有所謂的階級阻礙,我想,那也算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情了。
瑾琛,這些天我真的好累,對於未來,也十分迷茫,可是不管怎樣,我都會勇敢地面對。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要從中殺出一條血路!爲了阿景,也爲了我自己!
你呢,會支持我的吧?如果有你在我身邊,那該多好?至少此時此刻我還能在賴在你懷裡盡情的釋放自己的脆弱,我是不是太依賴你了?
一隻信鴿撲棱棱地消失在黑暗之中,千里之外的京城,當淳于瑾琛看到了密信上面的消息,頓時皺起了眉頭。怎麼會這樣?流蘇竟然是白家的女兒!而根據劉威傳來的消息,白二爺已經打算帶着姐弟兩人回京了!
白家在京城裡面的地位淳于瑾琛自然清楚,而那位爵位有多少人盯着,姐弟兩人要是進了京,還不知道會遇到多少危機。難怪在雲州的時候,那些刺客手上居然有黑霧彈,白家老太君即使瞞着發現了白承安下落的消息,卻還是被有心人查了出來,甚至在那之前就打算動手斬草除根。
而面對這樣的情況,他們的確是別無選擇。淳于瑾琛苦笑一聲,他才向陛下試探自己要娶一個平民女子爲妻,到頭來卻發成了這樣的變故。娶一個世家女,卻反而比平民女子更難。白家不會讓她嫁給自己這個代表着敵對勢力的殲相,他這條路,還真是越來越不好走了。
只不過,凡事總會有意外,他淳于瑾琛想要得到的,從來都不會輕易放手。挑戰世家的權威,不正是他最會幹的事兒嗎?
天朗氣清,萬里無雲,一輛華麗的馬車在衆多侍衛的護送下,緩緩朝着城外駛去。白蘇坐在馬車裡,掀起了車簾,看着外面逐漸遠去的熟悉景色,有種說不出來的惆悵。
所謂的權貴世家,從一輛小小的馬車就能看出大概,奢華精緻不說,光是車裡面的擺設都跟一個小型客房差不多了。白蘇和白流景坐在一邊,對面就是悠閒地喝茶的白承林。馬車裡面很安靜,實在是姐弟兩對這個忽然冒出來的“二叔”還不感冒,不知道該怎麼相處。
馬車漸漸上了路,聽說從雲州到京城,首先要先走兩天的陸路,之後還要走五天的水路,到了臨安城之後,再走七天的陸路。算下來,幾乎要小半個月了。這麼長的時間,難保路上不會發生什麼,因此白承林纔會隨身帶着那麼多侍衛保護。
明明只是簡單的幾句話,白蘇卻從中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她不想當個一無所知的傻瓜,於是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便開始主動開口,打聽地京城那邊的消息來。
“二叔,你能跟我們說說,白家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家族嗎?還有,白家如今的現狀,我們有什麼親人,要注意些什麼。總不好到了京城,我們姐弟兩反而什麼都不知道來的好吧?”白蘇對着白承林笑了笑,很爽快地叫了一聲二叔,既不疏遠也不諂媚,恰到好處的親近。
白承林目光閃了閃,雖然才幾天相處的時間,他不得不承認,這個白流蘇倒是個聰明的小丫頭。在到達京城之前,打聽清楚白家如今的現狀,並且隨時做好應對之策。相比之下,白流景倒是顯得太過內斂沉默。
他哪裡知道,白流景早就習慣了遇到事情姐姐拿主意,姐姐搞不定,他纔會提出自己的意見。
“我們白家,五姓之中排在首位,從大晉朝建國開始便一直繁榮至今。期間更是扶持過三位帝王,身受皇恩看重,可以說是大晉朝的第一世家也不爲過。”白承安淡淡地開口,看似平靜的語氣,卻充滿了一種與生俱來的優越和驕傲。
“你們的父親白承安,乃是白家嫡、系一脈的長子,也是唯一的繼承人。只是他當年發生了一場意外,無意間跌落懸崖,從那之後便失去了消息。我們找了他十八年,卻最終只是在偶然間發現了他的屍體。並且,爲了打探他失蹤之後到底經歷了什麼,費勁了周折。直到半年前,才得知了你們的存在。”
“白家如今主事的是你們的祖母,老太君自從得知了你們的消息,便離開派人前往雲州打聽,只是沒想到最終還是走漏了消息。老太君便派我親自前來,要毫髮無傷地將你們接送回去。她老人家最疼愛的就是你們的父親,更是期待你們姐弟兩人的出現。所以,等到了京城,你們兩人,萬萬不能辜負了老太君的一份心意。”
白蘇聽得很認真,更是明白白承林的言外之意,在國公府那個地方,也許誰都不能相信,但是身爲掌權人的祖母,卻是必須要巴結的。而且,這位祖母明顯希望嫡、系的子孫繼承爵位,可以說是姐弟兩人未來的保障。
“除了嫡、系一脈,白家還有許許多多的旁支,而如今依然住在國公府裡面的,卻只有三家。你二叔我就不用說了,我與你父親是同父所出,以前你爹還在的時候,我們兩的感情還算不錯。”
這就是說,白承林是側室所生了?算起來,到的確是比較親近的一脈,難怪那位老太君會派了他來。白蘇雖然不相信他,卻也並沒有惡感,這個二叔長相俊美,略略有些陰柔,卻給人一種精明的感覺,彷彿什麼秘密在他面前,很容易就會被看穿。
越是聽下去,白蘇臉上的神色就越是凝重。原來,白流蘇的祖父四十多歲的時候就發生意外死了,死因暫且不提,當時的白家羣龍無首,旁系虎視眈眈,可謂是危機四伏。而就在那個時候,老太君以一介女流之身,硬是扛下了整個白家。
她採用雷霆手段,迅速除去了當時心懷不軌之人,整日行走在陰謀詭計之中,就是爲了保住嫡、系一脈的爵位傳承。老太君只有一子一女,長子就是白流蘇的父親白承安,。小時候的白承安,因爲母親忙於家事,幾乎說是由奶媽徐氏和姐姐白芸琳帶大的。
即使接受了最良好的教育,可是身邊最重要的人的性子,多多少少影響到了白承安的個性。他溫和善良,心胸寬厚,憐憫弱者,不喜歡爭鬥和陰謀。等到老太君發現兒子居然養成了這樣一幅性子的時候,再怎麼扭轉也是來不及了。
爲了逼着白承安變成一個鐵血手腕的掌權者,老太君甚至任由那些別有心思之人害死了白承安最親近的奶孃徐氏。然而白承安卻被人挑唆,以爲是老太君下的手,母子兩人的關係一貫降到冰點。而白承安也更加厭倦了國公府的一切,他知道自己永遠也變不成母親希望的那個樣子,又無法接受奶孃死亡的真相,以至於後來出了意外,再也沒有了消息。
言歸正傳,住在國公府的還要兩家旁支,他們分別是當年老太爺的庶出兄弟。說起來,還是上一代的老祖宗在已經有了妻室的情況下,愛上了另外一個世家女,甚至還不顧衆人的反對,迎娶那女子爲平妻。
老祖宗對那位平妻十分寵愛,當時幾乎都要動搖了原配的地位,若不是那位平妻體弱多病最後病死,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子。而那位平妻,則是爲老祖宗生下了一個兒子白劍鋒,正是如今的三房一脈。白劍鋒已經去世,膝下有三子五女,如今三房的家長是白劍鋒的嫡長子白承越。排行第七,白流蘇姐弟要叫他七叔。
白承越和父親白劍鋒一樣,在經商上面有獨特的天賦。再加上當年老祖宗溺愛,白家許多生意行當的管理權都在他手上。若不是老太君手腕強硬,又有後臺撐腰,估計整個白家的生意都要被三方蠶食了。
說到老太君的後臺,那自然就是皇家了。白流蘇的這位祖母,乃是長公主所出的嫡女,當今皇帝的表姐。也正是靠着這樣一層身份,她才能在動盪的白家力挽狂瀾,成爲國公府真正的掌權者。
另外一房則是白家的五房白建榮,雖然是庶出幼子,卻是曾經連中三元,在整個京城都是大大有名的人物。這位白建榮如今更是官居一品的太子太傅,是白家最有實權的人物。除了白家的爵位,基本上官場上很多事情,都要依靠這位五爺爺。白建榮膝下空虛,只有二子一女,都是白流蘇的叔叔阿姨輩。不過他的兒子卻很爭氣,生了五子三女。
總的來說,白家是一個傳承了數百年的世家,家大業大,人口衆多。白承安連續說了兩天,才把所有的親戚譜上的人物說完。姐弟兩人已經是聽得暈頭轉向,除了家裡的幾個大人物,其他的根本就記不住。
尤其是那十幾個和她同輩份的兄弟姐妹,這還是本家裡面住的那三房加起來的。至於白家其他的旁枝末節,更是說不上個頭緒。相比之下,嫡、系的人口的確是太簡單了。白承安就只有白承林一個庶出弟弟,還有一位來自韓家的正妻,生了一個女兒,名字叫做白舒慧。
對於白流景和白流蘇來說,真正想要在意的人,也就只有那嫡母韓氏和所謂的姐姐白舒慧了。沒有一個女人能夠忍受自己的男人拋下她十幾年,寧願過着最窮苦的日子,娶了一個普通的平民百姓,甚至和對方生兒育女,完完全全將她這個妻子和女兒忘在腦後。
即使白承安是真的失憶了,不再記得前程往事,可是對於譚氏和白舒慧來說,他們姐弟兩人的出現,絕對算不上什麼好事。不過,最讓白蘇好奇的,還是譚氏爲什麼在明明知道白承安生死不明的時候,居然還是不顧一切的嫁過來守活寡。
就算是婚前珠胎暗結,譚氏完全可以暗中打掉,再用一些手段,以她譚家嫡出大小姐的身份,完全可以嫁一個好人家。
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姐弟兩人卻發現,這京城裡面的水,絕對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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