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寧緊緊抿着嘴脣,臉色說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難看。
柳帝師向來受歡迎,哪怕應了夏澤的意思打算娶華嫵,也早就有了華嫵和華庭夾纏不清的思想準備,但這個憑空冒出來的薛逸又是怎麼回事?
難道他柳寧還比不上名聲可止小兒啼哭的西廠?
柳寧這會正陷入了雄獸的領地被侵犯的不悅中,華嫵也沒再看他的臉色,兩人間只聽見馬車行駛時細微的聲響。
男人不管十八歲三十八歲還是六十八歲,總有些地方是不能觸碰的,柳寧也不例外。
也許是爲了顧忌名聲,柳寧的馬車比起薛逸的就要簡陋得多,只在車廂內薄薄鋪了層毯子,四壁也不是那麼厚實的木料,更別提內裡的陳設了?
風透過簾子刮過來,華嫵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看來貪圖享受並不算罪過,華嫵苦中作樂地想。
沒想到原本一直在出神的柳寧看了她一眼,解□上的披風遞了過來,華嫵自然不會和自己過不去,伸手接過披風緊緊地裹在身上,鼻端縈繞着的淡淡清香讓她的動作忽然一滯,那赫然是當年她給柳寧調過的香……
這麼多年來,他竟然一直還在用?
華嫵略帶詫異地看了柳寧一眼,柳寧卻誤以爲她是在意外自己遞過來披風,淡淡道,“就快到了,你暫時先忍忍。”
對於剛纔華嫵近乎給他戴綠帽子的行爲,他卻依舊什麼都沒有問。
柳大帝師這點風度還是有的,反正之前已經有過協議,兩人之間既然互不干涉,那他自然也不會爲了一個他壓根不喜歡的女人在意過多。
他自然不會知道,自己又一次錯過了什麼。
華嫵無聲地嘆了口氣,思緒更復雜了幾分,柳寧,你這樣究竟是何苦?
要當惡人何不當個徹底,這樣她既不會因爲小浩兒一事對他多一點感激,也不會因爲甄家一事對他有半點僥倖。
既然如此,何不學學幽微?
省得害人害己。
這廂華嫵和柳寧進了華府,那廂西廠的兩條獒犬正遠遠地伸着腦袋攀在樹上窺視。
獒犬甲皺了皺鼻子,“華小姐身上穿的那是什麼?”
獒犬乙睜大眼睛看了片刻,腳一滑差點從樹上掉下來,“柳柳柳柳柳柳柳寧的披風?!”
獒犬甲黑着一張臉,“要不要告訴?”
獒犬乙同情地摸了摸他的狗頭:“去吧,難道你以爲這附近只有我們倆?”
他話音未落,周圍“刷刷刷”又冒出了幾顆狗頭。
獒犬甲:“……”
苦逼的獒犬甲默默地淚流滿面,雖然、雖然近距離面見向來是打破頭的福利,但是他一點都不想今天執勤負責稟報啊喂!
消息傳回去之後……
我纔不會告訴你當回到老巢的薛大聽聞華嫵是裹着柳寧的披風下的車的時候,一把把手中的茶杯捏成了碎渣呢!
情敵什麼的,最討厭了!
華庭早已等在門口,看見華嫵身上圍着柳寧的披風臉色同樣沉了下來,旁邊早有侍女捧着華嫵的披風候在一邊,他伸手把華嫵身上的披風像揭毛皮一樣地揭了下來,華嫵頓時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華庭原本還想責備她幾句,看着華嫵通紅的鼻頭嘆了口氣,揉了揉她的發頂,把披風親自給她披上繫好,附帶給柳帝師意味不明的一眼。
柳寧:“……”
到底是誰更冤枉?明明才從別的男人車裡接下來臉色潮紅的未婚妻的人是他好麼!
華夫人早就候在院子裡,大冷的天也不進房間,誰勸也沒用,一直站着等着華嫵回來。她身形筆直,多年來養尊處優更是矜貴,旁邊的侍女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華庭繼承華家之前當家的可是這位華夫人,眼下雖然看起來溫柔慈和,但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觸碰了雷區。
更何況,還是在華嫵剛剛中毒好不容易纔救回來的情況下。
“娘……”華嫵還沒進門,先是嬌嗲嗲的喊了一聲,然後就睜眼瞎按照華庭喊人的方向奔了過去。
……要是摔倒就真犧牲大了。
“慢點慢點,小心腳下!”華夫人怎麼會不知道華嫵到了晚上就是個睜眼瞎,眼見她冒冒失失跑過來,雖然心底十分受用,但腳步可是半點沒慢,迎上去就把華嫵摟在懷中。
華府晚上向來燈火通明,爲的就是自家嫵小姐的雀矇眼,但在母親心中,對女兒的疼愛就算是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那又算的了什麼?
“娘,你怎麼纔來?”
或許是因爲或多或少繼承了前華嫵的影響,華嫵喊起娘來一點都不違和,反倒是看着面前的
華夫人故作生氣道,“你還知道想我?大半年了信都沒一封,要不是我過來你還打算和你哥哥一起私自把自個嫁了?”
她口中雖然數落華嫵,但手上動作卻不停,爲華嫵理了理鬢髮,舐犢之情溢於言表。
華嫵雖然早就知道華夫人是個好母親,但每每如此這般的時候,還是在心中會涌起一絲淡淡的愧疚。
這樣搶了你的身體,搶了你的疼愛,搶了你的血親……我唯一能回報的,就是助華庭登上皇位,照顧好華夫人。
這恐怕也是你的心願吧,華嫵。
“哪能……”華嫵撒嬌道,“進去再說吧,冷死了。”
華夫人握了握她的手,只覺觸手冰涼,頓時沉下了臉,“是誰負責照顧小姐的衣物?明天通通打發出去賣掉。”
沒人敢應聲,剛纔替華嫵捧披風的侍女面色煞白,華夫人向來說一不二的性子,即便是在遠隔青州千里之外的京城,依舊不容忤逆。
“娘,何必和個下人置氣,”華庭上前打圓場,“阿嫵今天是進宮回來晚了,柳帝師特意去接的她。”
看起來是在爲華嫵晚歸開脫,實則卻是在暗示,華嫵之所以手腳冰涼原因完全在柳寧駕去的馬車不夠舒適,言外之意則是,柳帝師對華家阿嫵的心思……相當堪憂。
華夫人的到來看來智商降低的人除了華嫵之外,又多了一個。
華嫵這起婚事不是你一手促成,眼下不爲柳寧說話反而揭老底,長兄如父這四個字可不是這麼來的。
華夫人如何不明白華庭這點小心思,在她看來,只要華嫵不要和華庭攪合在一起,比什麼都強。
更何況,沒有比柳帝師這種準女婿更能討丈母孃歡心的存在了。
人品清華,聖眷正隆,外貌氣質無一不佳,兼之這幾日來的貼心照顧,雖然年紀略大,但卻也正是會疼人的時候……
如果華嫵不是自己的女兒,華夫人還真要說配不上柳帝師。這些日子華夫人看柳寧是標準的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喜歡,心都早就不知道偏到哪去了。
“行了,都散了吧,我和阿嫵說幾句貼心話。”華夫人沒接華庭的茬,反倒是對柳寧微微一笑,“阿嫵頑劣,柳帝師也辛苦了。”
柳寧一直跟在人後,清貴自有一股風流,聞言不過微微一笑,“華夫人客氣,這是柳某應當做的。”
華夫人笑容越發溫和,“我從青州帶了個廚子來,一手家鄉菜做得不錯,柳帝師明晚可有空?”
“那就卻之不恭了。”柳寧不假思索地應了,對華嫵輕言細語道,“阿嫵,明日再見。”
沒想到向來諸事繁忙的柳寧竟然答應得那麼爽快,華嫵微微納罕,沒來得及迴應。
落在華夫人眼中,自然又是這一對小兒女鬧了小別扭,心中有了計量。
華夫人既然下了逐客令,華庭就算不願意也得告退,柳寧也告辭離開,片刻之後,房中就只剩下母女二人。
華嫵頭皮暗暗發麻,看華夫人那模樣分明是要刨根問底。
三清道祖觀世音四海龍王不管你們誰來都行保佑她不要知道前幾天在達林寺中毒的苦逼事件嚶嚶嚶……
“柳寧這孩子我看不錯,”華夫人抿了一口茶,淡淡地看了女兒一眼,“如果華庭這次選中的人不是他,我是不會這麼輕易答應的。”
華嫵心頭一凜,果然來了。
“從今晚他去接你來看,”華夫人忽然輕聲一笑,聲音中帶上了幾分促狹,“阿嫵,你穿着他的披風回來娘就不說什麼了,只是這嘴脣怎麼腫了?”
遠在西廠的薛逸忽然重重打了個噴嚏。
華嫵頓時暗暗叫苦,“娘……”
“看來這樁婚事你自己也是滿意的,”華夫人取笑夠了女兒,復又正色道,“但是,姑娘家家最起碼的矜持還是要有,有些事情你自己要掌握得了度。”
她和柳寧現在已經算得上是未婚夫妻,有些事情的確就算親密一點在華夫人看來也是理所應當,更何況她很樂見華嫵和柳寧關係融洽。
……無論怎麼,都比華嫵繼續沉迷在和華庭那份不切實際的感情裡更合適。
華嫵忽然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難道她還能對華夫人說,這不是柳寧乾的?
華夫人可是在先帝還在的時候就已經嫁做了華宜的夫人,對於宮裡那檔子事知道的不比誰少,薛逸是靠什麼起家的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在這種情況下,她難道要告訴華夫人,你心心念唸的女婿不是柳寧而是薛逸?
恐怕華夫人押也要把她押上花轎!
“女兒現在還不想離開娘身邊……”華嫵只得使用了緩兵之計。
她很清楚華庭並不樂意她出嫁,但如果和柳寧聯姻能有助於他的進一步計劃,想必她也不會手軟。假如能把“祥瑞”的勢繼續造大,在有利於華庭登基的情況下,他不會不考慮做讓步。
她無聲的嘆了口氣,現在……又多了一個薛逸。
真是不知道是喜還是憂。
“你總是要嫁人的,”華夫人嘆了口氣,把華嫵拉到面前細細打量,“孃的阿嫵,竟然已經長到這麼大,不是懷中軟軟的一小團了,真是捨不得。”
華嫵忽然覺得心頭髮酸,相似的話,甄夫人也曾經講過。
但沒有人知道,會是那樣的結局。
作者有話要說:tvt果……果然這兩隻還是進展太快了麼……有少女表示不大適應嚶嚶嚶……
這一定是我的問題,默默內牛……
繼續努力朝着讓這兩隻更自然的方向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