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晴空萬里。
一艘揚起白帆的獨桅商船從朝鮮半島東面緩緩駛出,而後沿着海岸線南下,盪漾在這片原生態般的海域上。
船上懸掛着一面特別的旗幟,不知是否參照了日本家族的家徽,圖案是一個魚形,但魚形圖案的側邊是一扇門。
熟練海上貿易的人都已經知曉,這正是東海最活躍的江南商號的旗幟,他們隱隱間成爲東海真正的霸主。
由於東海總督府阻止大明商人假意前往朝鮮而前往日本,在朝鮮半島的西海岸線加強了巡邏,所以他們迅速調整了一條全新的路線。
雖然他們改由朝鮮半島的東邊出海,這會大大加深他們的運輸成本,但跟他們所獲得的收益相比其實不值一提。
在他們江南商號技術和人員的雙重支持下,大友家在九州島已經展開採礦作業,而大內家的石見銀礦亦已經開始產出白銀。
經過他們更深入的預估,大友家的銀礦蘊含量大概在三千萬兩,而大內家的石見銀礦高達兩億兩。
如此天量的白銀,簡直就像是做夢一般。
不要說徵收百萬兩白銀鹽稅都歡天喜地的朝廷,哪怕是整個華夏所有人的財富加起來,亦是不及大友家和大內家的銀礦。
正是意識到大友家和大內家擁有超越華夏的財富,他們便決定不計成本,一定要牢牢抱住大友家和大內家的粗大腿。
至於那個暴君所掌控的朝廷,終究有一日會讓他爲自己的敵視付出代價,而暴君遲早會悄無聲息地死去。
由於航行了無數次,所以哪裡有暗礁是一清二楚,故而倒不需要過於擔心航行的安全。
“你們晚上都小心點,此次不僅有上等的麪粉,而且還有咱們大明最好的燈油,所有人員一律不許明火!”侯京負責此次的押送,對手底下的一衆船員再三叮囑道。
應大內家的採光需求,他們亦是在江南大量採購了燈油,而後經由朝鮮,準備將這批燈油送到九州島北部。
現在大內家亦是越來越懂得享受,大明尋常人家都捨不得用燈油,結果財大氣粗的大內家竟然想要打造一座長明城。
“八嗄!誰的,通通不許點燈!”爲首的一個日本武士扶着自己的刀,對周圍的船員威脅般地吼道。
船上的船員很享受現在江南商號這種高待遇,特別他們深知江南商號在江南擁有通天的能量,自然是連連點頭。
其實他們未嘗不曉得自己正跟大明朝廷唱反調,但他們心裡早已經沒有了大明皇帝,只要給足錢銀讓他們幹什麼都行。
天色漸晚,海面的波濤洶涌,風雲變色。
商船面對天氣變化,眼看很快便天黑了,所以被迫停靠在海灣中休整。
爲了讓大內家用上大明最好的油燈,他們這一夜並沒有明火,船上所有人員都安靜地呆在船艙中。
晨曦初露,海船駛出了海灣。
船員們離開了朝鮮半島,正筆直地朝着九州島而去,臉上洋溢着得逞的笑容。
突然,海平線上出現了一艘快速接近的三桅帆船,桅上的三張風帆鼓滿,所以行駛的速度顯得極快。
“這是什麼情況?”
商船上的船員們警覺地凝視着這艘突然徑直衝他們而來的三桅帆船,此時心中涌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好,真的是明軍!”
隨着三桅帆船越來越近,他們亦是看到明朝海軍的旗幟,不由得突然慌亂起來了。
若是在江南地區,他們壓根不需要絲毫畏懼,但東海總督府由徐世英掌控,偏偏徐世英是皇帝最忠心的走狗。
現在徐世英麾下的戰船出現,那麼他們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果然又是江南商號這幫牲畜!”
“他們這艘船的東瀛武士還真不少呢!”
“咱們忍了這麼久,是時候要讓他們知道反叛大明的後果了!”
……
一衆大明將士站在獵獵作響的龍旗下,而今他們手裡都配備了最新的單孔望遠鏡,對前面那般商船議論了起來。
對江南商號由這邊南下九州島,他們其實早已經知曉。
只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們的總督大人並不允許他們阻撓,反而對江南商號持續給大內家運送物資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過現在事情重歸正軌,朝廷方面傳來了行動的指令,而他們東海總督府亦可以朝小小的江南商號露出獠牙了。
陳山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山東漢子,身形顯得魁梧,五官端正,兩道眉毛很粗,正炯炯有神地望着前方。
他是這艘戰船的船長,亦是第一批被派遣到大明城駐紮的將領,甚至比徐世英還要早一步來到東海。
陳山經歷這麼多年的思鄉之苦,卻已經是一名妥妥的愛國將領:“開炮,讓這幫叛徒通通下地獄!”
“轟隆!”
“轟隆!”
“轟隆隆!”
隨着一聲令下,船頭處的八門重炮紛紛點火,在引線滋滋作響後,一枚枚重若十斤的鉛彈從炮口處騰空而起,然後朝着前面的商船砸過去。
在現在以冷兵器爲主的東方,重炮在海上是絕對的大殺器,亦是明軍對所有海上力量降維打擊的依仗。
其實江南商號的商船亦配備着火炮,但這種火炮對付普通的海盜還行,面對射程恐怖的重炮只能是擺設。
砰!
砰!
一枚枚鉛彈躍上半空,而是紛紛從天空落下。
有的鉛彈落在海面濺起十幾米的水花,有的打在商船甲板出現大窟窿,而有的鉛彈砸在一個日本武士身上當即濺起一片血花。
商船上的船員驚恐地尖叫着,四處奔逃,終於深切地體會到大明海軍的恐怖之處。
砰!
砰!
砰!
只是新一輪的炮擊隨之而來,一枚枚炮彈不停砸落在商船上,砸得整個船體劇烈顫抖,木屑和碎片四處飛濺。
噗!
噗!
不管是東瀛武士,還是囂張的江南惡奴,在鉛彈擊中的時候,他們的身體宛如直接被爆體般,鮮血飛濺開來。
不……
那名囂張的日本武士已經抽出了武士刀,但眼睜睜看到一枚炮彈迎頭砸下,在最後亦是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只是他的身體同樣是血肉做的,頓時血肉再度四濺開來。
“不好了,走水了!”不知是炮彈的激烈碰撞所致,還是有人不小心點燃存放在船艙中的燈油,在船體中部突然竄起巨大的火苗,期間亦有低沉的爆炸聲傳出。
“停!”
陳山看到那艘商船已經起火,當即便暫時叫停了炮擊。
“請救救我們!”
“我們是華夏同胞啊,你們怎麼能見死不救?”
“我們再也不通倭了,請給我們一條生路吧!”
……
火光映照着侯京等人的臉龐,他們驚恐、絕望的表情在火光中扭曲、放大,卻是紛紛驚慌地哀求大明海軍出手相救。
在燈油的作用下,火勢已經在整個船艙迅速蔓延開來,吞噬着一條又一條的生命,火中不斷傳出慘叫聲。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晚了!”陳山遠遠看到那艘船上的一百多名人員葬身火海,顯得十分冷漠地道。
且不說如此巨量的大明燈油壓根無法撲滅,而且他亦沒有理由拯救這些叛徒,華夏崛起需要的是愛國之人,而不是這幫因大內家有銀礦便甘於做狗的敗類。
最爲重要的是,凡抵抗皇帝政令者,死不足惜。
侯京等人的衣服被燒着,皮膚被烤焦,痛苦地掙扎着、呼喊着。
甲板上到處都是燒焦的屍體和殘骸,空氣中瀰漫着燒焦的臭味和死亡的氣息。
這艘商船的桅杆在火海中轟然倒下,船底在火勢的吞噬中被燒穿,最終無法承受船體的自身重量,緩緩沉入海底。
海面上漂浮着船員們的屍體和殘骸,他們的死狀慘烈無比,臉上帶着對死亡的恐懼,有的人已經被燒成了黑炭。
“又來了一艘!”
正當陳山想要撤離的時候,通過單孔望遠鏡又遠遠看到一艘江南商號的海船朝這邊而來,眼睛當即閃過一抹殺意。
卻不論這艘商船承載什麼樣的貨物,又是一場降維打擊即將上演,而他們此次的使命是不許任何一艘江南商號的商船由朝鮮將貨物運給大內家和大友家。
與此同時,一艘懸掛龍旗的帆船由西邊緩緩而來,正駛向日本本州島的西部。
山口城,大內家宅。
大內義興雖然還是一個未成年的少年郎,但經過這近半年的歷練,整個人明顯成熟了不少。
由於成功地抵擋住大明的威迫,而今帶領大內家可謂是蒸蒸日上,所以他的身上不免多了一份少年張狂。
面對大明來使,他僅僅派遣家臣陶謙道和藏田正賴前去迎接,而他則是端坐在議事廳上,靜靜地等待大明使者到來。
今天又是一個好天氣,夏日的陽光灑在那個十分簡易的碼頭上。
翰林侍讀學士謝遷再次來到了這裡,踩着結實的木板走下帆船,身上的麒麟服顯得十分的華貴,眼睛透着堅定和自信。
“使者大人,咱們已經交惡快半年了,你們大明亦不過如此嘛!”藏田正賴看到再次前來的謝遷,當即戲謔地道。
謝遷並沒有理會家臣藏田正賴,面容莊嚴肅穆,目光如炬,看到大內義興沒有親自來迎接,便大步朝山城而去。
山城前聚攏着不少的日本武士,似乎是想要給大明使者下馬威,甚至有一個刺頭站出來擋住謝遷的去路。
謝遷並沒有說話,而是凝視着這個不修邊幅的日本武士。
日本武士看到嚇不了這個大明使者,顯得怏怏地退了下去。
謝遷此次是主動請纓而來,既知曉自己身後的後盾是多麼的強大,亦是沒有畏懼生死,便是走進了大內家宅的議事廳中。
“見到本少主因何不跪?”大內義興看到出現的謝遷,卻是先發制人般地道。
謝遷雖然一直在翰林院爲官,但從來都不是一個慫包:“本使若跪了,你們大內家當真承受得起嗎?”
“可笑,我們大內家因何承受不起?”跟在後面的藏田正賴冷哼一聲,顯得十分不屑地道。
謝遷仍舊不理會這隻蒼蠅,卻是正色地道:“咱們大明尚禮!此前之所以任由江南商號搞一些小動作,不過是爲了更方便清除所有毒瘤,你們當真以爲咱們大明朝廷還奈何不了幾隻小老鼠嗎?”
“咱們日本四面臨海,你封得了一路,亦封不了四面!”藏田正賴想到自己的地理優勢,顯得自信滿滿地道。
這不是他盲目自大,而是他已經清楚江南商號的實力。
都說大明禁止鐵器出口,結果人家江南商號是自己要多少便有多少,而且連女人都可以拱手相送。
至於這個看似很風光的大明朝廷,據他所知確實是想要禁止金銀流通,但結果下面的人壓根不買單。
謝遷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份公文道:“大內少家主,這是我朝剛剛頒佈的禁令,我認爲你應該知曉!”
陶謙道望了一眼大內義興,而後上前接過了公文。
“自今日起,凡膽敢跟大內家互貿之商賈,滿門皆斬!”謝遷在將公文給陶謙道的時候,亦是字字鏗鏘地道。
這個公文其實已經有了時間差,朝廷先將公文下發各個市舶司,而後又通知了東海總督府,最後才由他轉交給大內家。
只要他們大明執行得當,那麼此時大明已經對大內家完成了經濟封鎖。
大內家今後想要通過貿易換得大明一粒米,那亦是癡人說夢了。即便大內家擁有上億兩的石見銀礦,只要他們大明不交易,那麼大內家的銀礦跟廢鐵沒有區別。
現在的大明越發強盛,卻是可以不需要大內家的銅錢、金銀和海產品,但大內家跟大明的貿易已經陷得太深。
在江南商號的討好下,大內家在近半年以來,可謂是要什麼便能得到什麼。
即便是大明一直嚴禁的雪楓刀和屠清弓,結果那幫江南人亦是拿來了幾把,此舉亦讓大內家簡直找不着北。
只是他們似乎從來都沒有考慮過,一旦失去大明的物資,他們大內家將會變得如何。
大內興義卻是有所依持般,便十分自信地道:“我大內氏有石見銀礦,其他地方亦有很多的銀礦,你杜絕得了嗎?”
在見識到白銀的威力後,他相信只要能夠持續開採石見銀礦,那麼他們大內家便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東西。
即便是大明皇帝的皇冠,其實亦僅僅是一個銀兩數額的問題。
只是話音剛落,一個身影匆匆跑進來彙報導:“少主,不好了,那幫礦工突然造反,咱們在石見國的礦監全都被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