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茹曦試着喚了幾聲,百里雪稍稍有些動靜,扭頭定定看着她,然後一句話沒說,又把頭扭回去。
白朮推門進來,端的是情花婆婆專門調製的補氣養血的藥。
“情況怎麼樣?”白朮輕聲道。
茹曦起身,搖了搖頭,百里雪的情況她也不知道怎麼樣,從表面上看,百里雪的癡傻已經好了,但她卻不言不語,沒有任何情緒,這又不像完全好。
“白大哥。”
沙啞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茹曦和白朮同時回頭,便見百里雪靠坐在牀頭,她望着白朮,說:“我想和白大哥單獨呆一會。”
茹曦聞言,提着的心終於放下,以前的百里雪與她是好姐妹,斷不可與她這般生疏,一定是她想起了所有的事情,纔會如此冷默。
茹曦沒有說什麼,便開門離去。
情花婆婆正在外面搗鼓着草藥,見她出來,問道:“還沒好嗎?”
茹曦苦笑,“好了,只怕,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
“終有一天,她會理解你的。”
茹曦點頭,走過去坐下,問道:“師父,這又是什麼藥?”
“我看王伯的小兒子腿腳不靈便,想幫他治一治。”
她們所呆的這兒是鄴城西面的一戶王姓人家,與白朮是舊識,聽白朮說,王伯是倉夷國人,因他的妻子是祁國人,所以纔到祁國生活。
兩人成親快二十年了,生有兩個兒子,大兒子王大壯十八歲了,人如其名,長得牛高馬壯,小兒子王小志,比哥哥瘦小許多,據說小時侯也和哥哥一樣很健壯,後來因爲跟隨王伯上山不小心摔了下來,便將腿摔跛了,之後就一直身體不好,人也漸漸削瘦。
“師父不是說沒有治腿的藥嗎?”
情花婆婆笑道:“燒了我的宓谷,還想要我幫他治腿,我自然不樂意,就是有藥也不會幫他治。”
“師父又是如何知曉他燒了宓谷?”
情花婆婆將袖口往上一縮,露出手腕上戴着的鐲子,說:“這個鐲子可以感應到草藥的生長狀況,之前鐲子是通體透明的,而今卻是混濁的,那就說明草藥遭到了破壞,草藥的生命力很強,如果不用火,是很難將大片的草藥破壞的。”
“百里繹真是太過份了。”茹曦道,“師父,這裡不能久留,我怕百里繹會找來。”
“我已經答應了王伯要幫王小志把腿治好,等治好了王小志的腿,我們就離開。”
情花婆婆調製了幾十年的藥,像這種損了筋骨的傷治得並不多,只因一般人都認爲傷了筋骨就沒辦法治了,不會去尋醫,再加上這種藥實在難配,一般人,她也不會出手相救。
調製了一天,情花婆婆總算將第一貼藥配了出來,這種藥分內服和外敷,外敷是爲了讓傷更快痊癒,內服則是通筋活絡,若只用一種,非但起不到郊果,反而會讓傷情加重。
傍晚,王小志用過晚膳後便服了藥,王嬸再將情花婆婆給的外敷藥幫王小志敷上。
百里雪醒後就沒出過房門,晚膳也是送進去的,茹曦飯後去看她。
百里雪以爲是白朮,欣喜的表情在看到茹曦後便暗了下去,“你來做什麼?出去。”
茹曦自知有錯,也知道百里雪心裡有氣,便沒有計較,走過去坐下,說:“雪兒,我知道你恨我,但我那麼做也是爲了保護你……”
“保護我?”百里雪像聽到多好笑的笑話一般,“茹曦,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嗎?就是認識你,因爲你,我外公慘死母妃入冷宮,因爲你,我像個白癡一樣活了數月,我以前有多重視你,現在就有多恨你。”
當初在給百里雪下藥時,茹曦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她這一生沒有多少朋友,是真心把百里雪當好朋在,被好朋友恨着,這種滋味並不好受,茹曦道:“我只虧欠你一人,至於你的外公和母妃,我想你能夠明辨是非,自古以來謀逆成功的有幾人?”
“我能不能明辯是非不用你來教我,我只知道,若沒有你,我外公和母妃的下場不會那麼慘,你爲何要入宮?你爲何要多管閒事?”
百里雪越說越氣憤痛苦。
關於京城的一切,都是她逼着白朮說的。
白朮在說的時侯,避重就輕,只是以一個敘述者的身份將事情說出來,並沒有說誰對誰錯,認爲茹曦有錯,是她自己的觀念。
見百里雪情緒激動,根本沒辦法好好說話,茹曦起身,說:“你纔剛醒,先好好休息吧,等你冷靜後,我們再談。”
說完,剛想轉聲,便聽到外面傳來慘叫聲。
茹曦來不及多想,便衝出了房門,已經很晚了,雖院中有燈,但光線實在太暗,隱約間便看到王伯王嬸還有情花婆婆都往王小志的房間跑去。
那慘叫聲就是從王小志的房裡傳出來的。
衆人跑進王小志的房間,便聞到一股血腥味,窗戶大開着,月光照進來,朦朧間只看到榻上蜷縮着一個身影。
王嬸拿着燈臺放到桌上,這時,衆人才看得清。
王小志下身全是血,縮成一團哀嚎,榻上也到處是血,王嬸嚇得直接暈了過去,王伯則是抱着兒子哭訴,“這是怎麼了?”
茹曦讓王伯讓開一點,先封住了王小志的穴道幫他止了血。
疼痛減輕了一點,王小志滿頭是汗的望着衆人,指了指窗口,便不醒人事。
王伯喊着兒子,當手觸到兒子的雙腿時,嚇得忘了哭,再仔細一探,空蕩蕩的,便又大哭起來,“我的兒啊,你怎麼這麼命苦?”
茹曦別過眼去,將一個人的雙腿從膝蓋處砍掉,如此殘忍的事情讓人不忍直視。
情花婆婆重重一嘆,便走了出去。
白朮聽到喊聲後是最快出來,他出來時看到兩個黑影正好出了王小志的房間,便追了出去。
追到城門口的時侯,那兩人分開走,白朮一時大意將兩人跟丟。
返回王家,在聽聞王小志雙腿被砍後,後悔不己。
王伯愁雲滿面,情花婆婆自責道:“是我老婆子多事,害了小志。”
“是我,若不是我提議來這兒借宿,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白公子,花婆婆,這都是小志的命,怪不得你們。”王伯搖頭,前一天在得知兒子的腿可以治好,他們全家都充滿了希望。
這纔不過一天,就陷入了更深的絕望。
情花婆婆幫王小志看了傷,無性命之憂,但他的雙腿,將永遠無法站起來。
悲痛過後,王伯也接受了這個事實,王嬸醒來後痛哭失聲,倒是王小志,第二天醒來後十分鎮定。
還安慰王伯王嬸,“爹,娘,是老天爺不讓孩兒的腿好起來,以前孩兒也不能走,從今以後也不能走,沒什麼區別。”
這邊一家三口正在說着話,院中白朮喊道:“不好了,雪兒不見了。”
茹曦和情花婆婆聞聲出來,三人一同進入百里雪的房間,裡面被褥整齊,窗戶關得好好的,三人同時放下心,百里雪是自己走的,而非他人抓走。
白朮不放心,說道:“我去找她,百里繹就在鄴城,若是遇上就麻煩了。”
王小志的腿爲何會這樣,茹曦、情花婆婆、白朮都知道。
情花婆婆說無藥不幫百里繹醫腿,百里繹肯定不信,會暗中派人打探,在得知情花婆婆要幫王小志醫腿,便派人深夜過來把王小志腿上的藥拿走。
只是,拿藥也就罷了,何苦把人一雙腿給砍掉?
白朮尋了一天沒有尋到百里雪,很晚了纔回來,王伯一家人還沉浸在悲痛中,怕再連累王伯一家人,情花婆婆提議還是住客比較好。
茹曦和白朮也都同意,三人連夜與王家人告辭。
三人依舊在雙福客棧住下,等尋到百里雪再離開。
清晨,情花婆婆的房裡,茹曦和白朮都來了,商議着分頭去找百里雪,店小二敲門送早膳。
茹曦和情花婆婆在這兒住了好些日子,和店小二也比較熟,每次送飯菜上來,店小二都會聊上幾句,今日也不例外。
店小二一邊擺早膳,一邊嘆息,“這鄴城向來太平,就連命案都很少出,這西邊的王家也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一夜之間,一家四口都被殺了,真是可憐啊。”
茹曦正拿着一個饅頭想咬,一聽店小二的話,便問道:“哪個王家?”
“這城西就一戶王家,聽說那小兒子頭天剛被人砍了腿……”
白朮“咻”的起身,便匆匆奔下樓。
“白朮你等等。”茹曦追出去。
店小二呆了呆,不知道怎麼回事,情花婆婆搖頭,“這世上的好人通常沒有好報。”
店小二接口道:“是啊,好人難做啊,王伯一家來鄴城也有幾十年了,與鄰里鄉親和睦,人又好,沒想到一家人會這麼慘。”
店小二擺好早膳,邊搖頭邊嘆息的下樓。
情花婆婆也怕白朮一時衝動做傻事,把門一關往王家而去。
王家的大門敞開,門口聚滿了百姓,裡面有衙門的人在驗屍,白朮呆呆站在大門口一步邁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