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何葭與爹孃見面的情景自不必多描繪, 何厲同趙夫人留在杜家吃了晌飯, 又拜託女兒婆家好生照拂, 然後便不顧挽留離去了。

王氏看的十分唏噓,又瞧瞧眼眶紅腫的兒媳婦, 軟聲安慰道:“好孩子, 莫要哭了, 也不必怕, 大夫都說了,你這身子並無大礙,只要安心靜養就是了。便是一時半會兒看不大清楚也很不要緊, 按時吃藥,把裡頭的血塊化開就成了。”

杜瑕也拉着何葭的手笑道:“正巧你怕冷,如今就在家,誰叫也不必去, 等到回頭開春, 天兒暖了, 花兒也開了, 奼紫嫣紅的,可不正好出去?或是遊湖, 或是賞花, 或是看個雨景兒的, 你說好不好?”

說的何葭也破涕爲笑,十分領情的道:“正是這話。”

好好的人突然遇到這種情況,能保持這種心態着實不易。也多虧何葭見慣了大場面, 之前又曾經歷過父親驟然失勢的風波,心性堅定遠勝尋常女子,昨兒雖然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來,可痛快哭過幾回,經過一夜的休整之後,已經很能端得住了。

養病其實並不可怕,關鍵是能否抗得過休養期間的枯燥乏味。杜瑕曾見過許多在漫長的康復期間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壓力而崩潰的,也很怕生性好動的何葭熬不過,便主動邀請道:“正巧我最近也打算寫個新本子,正愁沒人與我商議,你若得空,偶爾幫我聽一聽可使得?”

“哪裡能不得空?”何葭果然喜出望外,卻也知道對方這必然是爲了寬慰自己,不然她交際也頗廣,哪裡就非得叫自己幫忙看不可了呢?便是以前也沒這樣過,當即道:“我正愁這幾個月如何打發呢,你這樣看重我,卻不是叫我白白有故事可聽,哪裡能找到這般好事!”

幾人都笑起來,氣氛也隨之輕鬆許多。

於是接下來幾日,杜瑕果然日日都來找何葭說話,兩人除了談些畫本之外,不免也說些生活瑣事,還有女孩兒家心事什麼的,感情日益加深,當真如同姐妹一般,何葭也沒什麼空檔去胡思亂想了,看的杜文感激不已。

約莫過了五六日,龐秀玉又過來串門,進門之後也不打招呼,張嘴就一連吐出來好幾個大消息:

“你們聽說沒得?二皇子要娶那日球場出事的那女孩兒做側妃哩!聽說她下巴磕的頗重,約莫要留疤呢。對了,今兒早朝何大人也去上朝了,還參了一本呢,卻是三皇子的黨羽,說他勾結上下,買官賣官,當時滿朝譁然。因爲牽扯到三皇子,聖人都險些氣的厥過去。”

果然是大消息,杜瑕和何葭聽的都呆了,旋即面面相覷。

當日何葭與那女孩兒一同墜馬,大家關心何葭一人尚且來不及,哪裡還有閒情逸致去看對方傷的如何,會不會留疤?

不過若是當真留了疤痕,還是在臉上,雖不敢說破相,可也絕對會影響到將來的親事,此刻二皇子主動表示要迎娶她爲側妃,在外界看來,已經算是比較好的收場方式了。

畢竟那女子的父親官職不大顯,若嫁與尋常官宦門第倒也還匹配,可若想嫁入皇室,卻是有些不大夠格,更別提是呼聲甚高的二皇子。

本來麼,便是垂髫小兒都知道打馬球十分危險,而她來打球也不是七公主逼的,這會兒出了事,其實也怪不得七公主,只是說不得也要有些人抱怨幾句。但二皇子這會兒肯主動出來接茬,想來原本某些略有微詞的人,這會兒怕也要轉換態度,誇二皇子溫柔和善、替人着想了。

可杜瑕卻不免想得多些:

本來一般的聯姻都有極強的不穩定及不確定性,而像這種本身門第不匹配,又帶着特殊緣由的結合方式……

且不說二人若是性格不合,處不來該如何是好,也許在二皇子心中,自己娶這個姑娘本就帶有一種施捨的心態,這就從根本上造就了一種婚姻關係的不平等和不平衡,假如後面一旦遇到什麼波折,很可能壓根兒就經不住考驗!

這兩天何葭的眼睛已經開始有些好轉了,至少白天已經能夠大致看清人影,這會兒就辨認着龐秀玉的位置問道:“聖人可答應了二皇子的要求?我父親如何了,龐姐姐你可知曉?”

何厲這會兒身體還沒好透,走路和站立的時間稍微一長也需得拄拐,如何又突然上朝去了?若說不是因爲自己,她是無論如何都不信的。

她也是有些出事出怕了,上一回何厲就下了大獄,好容易纔出來,若是這一回再進去,且不說能不能出來,就他如今的身子骨,且不敢想會如何呢!

“嗨,不過是娶個側妃,也不是什麼高門大戶的,聖人如何不肯?”龐秀玉百感交集的說道,“放心,這回何大人卻是證據確鑿,聽說人證物證俱在,聖人已經下令叫薛崇薛大人去找什麼賬本子去了。”

話沒說完,她才突然意識到何葭的變化,驚喜道:“呀,何家妹子,你能看見了?那位張太醫果然有些門道,回頭咱們該好好謝謝他!”

何葭也十分喜悅道:“已經好多了,早起張太醫又來把了脈,說情況甚好,約莫再過半月就能恢復如初。”

三人說笑一回,難免又說到這一回何厲的舉動上,都毫無異議的認爲這是何大人在替女兒出氣。

說些殘酷的事實吧。其實只要真狠下心去刨根問底的挖,朝廷內外成百上千的官員能有多少真是出淤泥而不染,一點兒污點也沒有的呢?尤其是在京城這一灘渾水中混的久了,便是你想高風亮節,還有人想拉你下水,在往上爬的同時還想一如既往的保持自我幾乎不可能。

何厲素來行事肆無忌憚,參幾個人本來沒什麼,可眼下的時機卻未免有些太過敏感了些:

他的女兒前腳受傷,後腳他就去把三皇子的臂膀給拉下馬……

杜瑕突然注意到一個非常有趣的細節,又問龐秀玉道:“你方纔說,去負責調查的是哪位大人?”

“薛崇薛大人!”說起這個,龐秀玉也笑了,道:“可不就是那年主辦江西大案的欽差,薛崇薛大人?後面那幾年裡,他也陸陸續續的抄了好些家,對了,陸倪陸閣老家不也是他辦的麼?”

那可真是專業抄家的了。

龐秀玉這人瞧着大大咧咧的,可平時交往的也都是心直口快的人家,大傢俬底下也愛說些個八卦甚的,當下也道:“聽說那位薛大人的脾氣本就有些古怪,人緣不大好,結果這些年來要麼當欽差出去辦疑難案件,要麼便去抄家,左右都是些出力不討好的營生。人家是活得越久,識得的朋友越多,他卻越來越少。聖人倒是越發器重他,可朝中大臣們卻越發遠離了,生怕這位抄家欽差什麼時候轉頭就抄了自家,躲來躲去活似瘟神一般。對了,貌似他倒是同你們另一位師伯宋平關係不錯。”

何葭也笑,道:“宋師伯我們也是認識的,爲人雖有些刻板,卻也是十分鐵面無私,這些年尤其沉迷斷案,聽說破了許多積年的冤案呢,不少百姓家中都替他供着長生牌。兩人一個抓一個審,當真合作無間,俱是鬼見愁。”

何厲這是在報復,基本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三皇子一派更是恨得咬牙切齒,可偏偏又拿他沒有辦法。

人家在家休養期間還不忘關心國家大事,拖着病軀抽絲剝繭,這會兒乾脆拄着拐就上朝了,便是聖人見了,也只能說一句“愛卿辛苦”……

沒什麼能比明知道對方就是在針對你,可自己卻又無力反擊而更叫人窩火的了。

薛崇是做慣了這個的,這些年什麼妖魔鬼怪沒經歷過?便是魔高一尺還有道高一丈,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怎麼想的,果然帶人搜出了一本賬簿,上頭密密麻麻的寫了許多名字,全都是這些年各地提拔上來的官員!

只是大約這賬簿藏匿的地點有些難以啓齒,據說送進宮時聖人十分嫌棄,先叫人拿下去重新抄錄一份,並立即換了一處屋子辦公,而負責打掃的宮女太監也傳言薛大人走後,屋子惡臭難當……

這兩年聖人的疑心病本就加重,這會兒又拿到這般鐵證,震怒就不用說了,直接叫薛崇又走一趟抄了家,結果出乎意料的是,竟沒搜出來多少銀兩!

據說薛崇第一回 呈上去的賬本並不完整,可饒是這些賄賂銀兩加起來,也是一個叫人瞠目結舌的天文數字,而現在查出來的現銀和珍寶等加起來竟也不足三成。

剩下的去哪兒了?

難怪這麼多年從未有人懷疑過這名官員的清白,因爲不管是他及其家眷的穿戴用度,還是宅院擺設,都十分簡樸,甚至某些衣服上頭還有補丁!

薛崇帶人去抄家當日,外頭許多圍觀的百姓還在唏噓,說聖人也有冤枉人的時候,這位大人確實是一位兩袖清風的好官,甚少在外吃喝,只自家開火,平日裡連吃便宜的豬肉都要精打細算云云……

聖人聽得越發火冒三丈,乾脆將那人抓起來嚴加拷問。

百姓的評判標準一貫簡單直白:重用好官,懲治貪官的,自然是明君;而重用貪官,卻冤枉好官的,自然是昏君!

分明是個污吏,卻非要僞裝的這般無辜,若自己不能查出鐵打證據,豈不是叫百姓說自己昏聵?

那官員倒是硬氣,挺了兩日都沒招,哪成想他的一個心腹卻慫了,只捱了幾十板子,就撅着鮮血淋漓的腚,將自己參與的、沒參與的都招了個底兒朝天!又接二連三的指了好幾個地方,挖出來許多證物和金珠。

三皇子瞬間好似被架到火上烤。

那人是他的黨羽,雖然從未過明面,可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三皇子的人。又因爲這名官員素來官聲極好,頗有清正廉潔、勤政愛民的名聲,還曾被三皇子舉薦,去不少地方擔任要職。因政績上佳,聖人多有讚許,朝廷內外也多有讚譽,說三皇子是伯樂,他便是那千里馬,一個慧眼識珠,一個知恩圖報,當真乃一段佳話!

哪知如今情勢驟然逆轉,原本的佳話成了“假話”,所有人都認定的當世表率一夜之間成了足可遺臭萬年的奸臣!

聖人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不說,而三皇子也討不了好,輕則要背上識人不清的名聲,重則要被拉下水……

此事當真疑點甚多:

第一,你三皇子與此人相識八年有餘,往來甚密,他做下這般驚天大案,難不成你當真一點風聲也沒得?

第二,買官賣官一事牽扯甚廣,若非手眼通天、地位超然之人絕無可能完成,那麼究竟是誰在暗中幫助他?

第三,也是最關鍵的,賬本上的那些銀子他既然沒花,去哪兒了?

如今的聖人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期待一衆兒子們替自己分憂解難的好父親了,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也知道下頭幾個兒子虎視眈眈,本就十分疑心,原本再正常不過的舉動落到眼中也容易被打上結黨營私的帽子,更何況眼下這般證據確鑿的事實?

於是三皇子被奪了手頭活計,卻也因沒有直接的證據表明就是他乾的,被交給了他一派的十二皇子,也算是聖人好歹給兒子留了一絲臉面吧。

可換個角度想想,誰又敢說聖人這麼做,是真的單純因爲還對三皇子抱有一絲僥倖?

都是正經的皇子,都有無限可能,誰敢說自己對皇位沒有一點兒渴望呢?

但凡能自己當家作主,誰又願意低聲下氣與人做奴才!

饒是平時十二皇子應聲蟲似的全力支持三皇子,可一旦機會來臨,他當真會如曾經無數次賭咒發誓說過的那樣,依舊全心全意的支持三皇子麼?

畢竟當皇帝,還是當皇帝的弟弟,那差別可實在太大了。

可十二皇子接到差事的當晚還是去看了名義上是閒賦在家,實際上已經被變相軟禁了的三皇子府上,詢問這位三哥的意見。

事已至此,三皇子便是心中窩火,還有甚麼話說呢?

他死死盯着十二皇子,試圖從他眼中看出一點得意,看出一點輕視——實際上,就連他自己都說不準究竟是想看到還是不想看到——然而最終確定裡頭仍舊是滿滿的敬重和仰慕後,他還是忍不住在心中鬆了口氣。

沒人願意被自己養的狗反咬一口。

“既然是父皇的意思,”他努力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說:“你就接着吧。你我都是自家人,誰辦都沒什麼分別,好好做,也替你三哥我掙回一口氣。”

說完,還拍了拍十二皇子的肩膀,一副無比欣慰的大度模樣。

“可是三哥,”十二皇子隨着他的手晃了晃,十分惶恐道:“我從沒單獨辦過差,沒有你在身邊,一沒經驗二沒人脈的,我哪裡做得來這個!若是二哥他們藉機發難,我又當如何是好?”

話音未落,三皇子的眼睛就危險的眯起,倒揹着手,意味深長的重複道:“是呀,若是藉機發難,你當如何是好?”

原來這些年自己都小看了這小子,果然也是扮豬吃虎的角色!

什麼如何是好,只要你真用心去辦,哪裡有辦不成的差事!

這分明是在朝自己要人了!

也不知究竟聽沒聽出三皇子的弦外之音,十二皇子依舊是那副愁眉苦臉的表情道:“雖然父皇和朝廷上下都知道我是頭一遭,可我也這麼大了,自然想替父皇和三哥你分憂解難,也好解了眼下困境。若是頭一回就辦砸了,說不得還要又拖累三哥你,叫我越發沒臉見你了。”

三皇子在心中冷笑,暗道:是呀,天下人都知道你是頭一回辦差,可我卻不是,自然能有的都有了。若你辦砸了,便是父皇也不能如何責怪你,可大家卻都會說我藏私,不肯教導,不肯提攜自己的弟弟……

十二皇子方纔的話還有另一層意思:若是我辦的好了,你眼下困境可解;若是辦不好了,我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可三哥你……恐怕就危險嘍!

兩人就這麼一言不發的對視了許久,三皇子早已去了一貫的和煦,而十二皇子卻還是一副無知無畏的率直表情,彷彿自己所說所想當真全爲了好三哥,竟是沒有絲毫破綻!

良久,三皇子才呵呵輕笑起來,又上前拍了拍十二皇子的肩膀,幽幽嘆道:“一轉眼,小十二也長這麼大了。”

十二皇子也呵呵直笑,道:“是呢,我和母妃也一直感念皇后娘娘照拂,便是三哥,也教會了我許多。”

三皇子幾乎要嘔出一口老血,卻還是咬牙切齒的吐出幾個名字,十二皇子聽後滿足的笑了,鄭重對他一禮,又擺足了尊敬兄長的架勢,安撫道:“三哥不必着急,弟弟一定用心去辦!父皇素來最信任三哥,想必也不是真生氣,三哥只當休養便罷。”

這話幾乎是在三皇子本就裂了一道口子的心上又狠狠戳了一刀。

若說聖人最看重的,也許是前頭三四個早已長大成人,又辦差多年的皇子;可若說最信賴最疼愛的,至少這幾年,卻正是眼前這位容貌出衆,又貌似最天真率性的十二皇子!

十二皇子走後,三皇子屋裡屏風後頭竟轉出一個九公主!

九公主盯着十二皇子離去的方向,眉頭蹙的死緊,語氣森然道:“真是沒想到,小十二”

話音未落,忍耐已經的三皇子就一掌將桌上茶具掃到地上,伴着刺耳的瓷器碎裂聲低吼道:“枉我這些年這般信任他,當真是終年打雁,到頭來卻被雁啄瞎了眼!”

跟自己要人,自己當初又去跟誰要人!如今這點人脈,還不都是這些年踩着刀尖兒一點點經營出來的,這會兒大事未成就被堵到死衚衕,生死未卜的,竟又要將這些拱手讓人,叫他如何能甘心!

“三哥,事到如今,發脾氣也是無用,”三公主忙道:“爲今之計只有棄卒保車,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說得容易!”三皇子道:“且不說這些年他與我攬了多少銀子,這一回收上來的九十多萬兩卻還沒到我手中,若不能掏出來,你我一時之間卻又去哪裡蒐羅這些填補空缺?”

這只是其一,因他們已經收了銀子,若是照往年的法子,孝敬銀子的那些人便只需等着做官即可;可現如今三皇子在吏部的差事已經被擼了,且不說已經沒了實權,便是有,在眼下這敏感關頭,恐怕也不敢輕舉妄動,對那些人的許諾什麼時候才能兌現?

這世上人與人相處不就是相互利用麼,收了銀子辦成事,人家纔會真心投靠;若是連這點利用價值都沒了,只靠畫餅充飢,誰會真替你賣命?

銀子沒到手,官職也被擼了,三皇子就不能替那些人打通關節,也沒錢收買下屬……

最叫他擔心的是,若是此人經不住拷打招了,那纔是拔出蘿蔔帶出泥,到時候就不僅僅是自己大計受阻,而是很可能前面十幾年的經營都毀於一旦!

眼見謀劃多年的大事被卡在此處,且很可能功虧一簣,叫他如何不憤怒?

三皇子先在心裡將何厲的祖宗十八代都拖出來罵了幾遍,然後想到事情的前因後果,不免又有些怨上了九公主。

如不是她非要同七公主爭一時之氣,硬拖了何葭來,還她受了傷,又如何會惹毛這麼一個瘋子!

九公主何等精明,如何看不出自家兄長對自己的態度變化?也有些齒冷。

自己爲何要同七公主爭個你死我活,七公主又爲何總要同自己過不去,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爲各自兄弟?

她爲了三皇子四處奔走,又不惜賠上自己的一輩子,嫁那麼一個怎麼看怎麼看不上的人,她的滿腔委屈又同誰說?又要怨誰!

想到這裡,九公主藏在袖子中的雙手不知不覺都攥緊了,隱隱有些冷,心冷。

可她沒有法子,至少眼下看,沒有法子。

公主想要登頂實在太難了,難得幾乎沒人想過,她這一生榮辱都要維繫在這個胞兄身上,她沒得選。

九公主深吸一口氣,努力裝作什麼都沒看出來一般的平靜道:“咱們在南邊經營這些年,也該動起來了。”

“不可,”三皇子想也不想就回絕,道:“不到非常時刻不可妄動!”

他輸不起了。

南邊的安排根本不是像北邊這樣的利益交換,而是屢次嘗試發現終究拉攏不成後才做的,說到底就是單純的脅迫。若是對方渴求更大的榮華富貴,或是軟骨頭也就罷了,可若遇到犟種,一旦操作不好便可能是個玉石俱焚的結局!

“三哥!”九公主也急了,忍不住擡高嗓音恨道:“什麼非常時刻,眼下不就是?再這麼下去,你我當真要翻身無望了,卻還顧忌什麼!”

這會兒眼見着三皇子實權被奪,連出個門都有人監視,十二皇子又露出猙獰爪牙,已經到了萬分危急的時刻。牆倒衆人推,更何況是本就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皇子們,若再不做點什麼自救,恐怕二皇子等人也要伺機而動,將他們苦苦經營多年的成果鯨吞蠶食了!

三皇子沉吟片刻,道:“眼下雖然危險,卻也未必真沒有一絲轉圜的餘地。小十二要玩兒,我就陪他玩,也好叫他知道,白給的東西也不是好拿的!”

見九公主依舊餘怒未消,三皇子到底記掛這個妹妹這些年爲自己付出良多,當即耐着性子安撫道:“父皇人老成精,真實想法又豈是你我輕易能看透的?此事看似你我落了下風,誰又能說他不是在藉機觀察旁人?若咱們這會兒就發難,纔是不打自招,且外頭大戰在即,總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話!”

他在房間裡打了幾個轉兒,沉吟片刻,叫進來一個心腹吩咐道:“先叫人盯着他的家眷,再想辦法找人遞進消息去,他知道該怎麼辦……”

自己活着又什麼意思?最好的,自然是全家人都活着!

三皇子被削職在家的第三天,竟有許多人聯合上摺子,彈劾他縱容下屬大肆收受賄賂,意圖把持朝政,又在外網絡黨羽等等。就連九公主也未能倖免,說她之所以願意下嫁蘇平,也只是看中了他家的軍權和在軍營中的威望,其心可誅。

第一天,聖人懸而未決;

第二天,依舊沒有動靜。

一直到了第三天,聖人才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的在朝堂之上讓大家各抒己見。

這便好似炸了鍋!

許是認定三皇子沒有翻身之日,許多人都競相上前,慷慨激昂的大說特說,最後幾乎將三皇子說成一個註定要欺君弒父的絕世煞神,此刻不除,必成後患!

聖人尚未說話,這兩年才異軍突起,出人意料走到臺前的七皇子竟越衆而出,一拳打在言辭最激烈的那人面上,指着他的鼻子大罵他胡說八道。

滿堂譁然!

聖人繼位這麼久了,除了如今還在家拄拐的何厲,七皇子是第二個敢在朝堂之上公然動手的!

十二皇子見狀也不甘示弱,先上前死死抱住還打算揍第二拳的十二皇子,然後對聖人喊道:“父皇喜怒,萬莫要叫這些小人矇蔽了,他們不過是牆倒衆人推,三哥這些年如何,他的所作所爲,難不成您都沒看在眼裡麼?”

“混賬!”聖人大怒,隨手抓了御案上的什麼東西便砸出去,大罵道:“臣子不像臣子,皇子不像皇子,朕還沒死呢!”

他還沒罵完,下頭卻已經有人喊出聲,再一看,竟然是聖人盛怒之下根本沒分辨自己拿了什麼,丟出來的竟是一塊沉甸甸的青玉擺件!

那擺件正中十二皇子頭頂,轉眼竟已經蜿蜒着淌下一道鮮紅的血!

聖人自己也呆住了,愣了一瞬便大吼起來:“都瞎了嗎?還不快叫太醫!”

說完,竟又親自下來查看十二皇子的情況。

他本就疼愛這個兒子,又喜歡他心性純良,這會兒早已後悔了,只是不便說出口罷了。

七皇子見狀,眼神飛快的閃了閃,反手捂住十二皇子的傷口,也幫着叫太醫。

十二皇子卻完全不顧自己安危,都這個時候了竟還敢伸手抓住快不過來的聖人,苦苦哀求,替三皇子說話,直道他一門心思都是爲了江山社稷,絕無二心,並敢用自己的信命擔保云云。

那青玉鎮紙本就沉重,且砸到十二皇子的還是尖角,這會兒他大半張臉都被糊滿了血,且還再順着下巴往下滴,十分可怖。

他出生至今,何曾受過這般苦楚?便是之前聖人有再大的火,對着他也發不出來了,只替了跟下來的黃門一腳,質問太醫爲何還不來,又叫他不許說話。

事情鬧到這般田地,絕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便是那些暗中聯合好了要趁此機會一舉扳倒三皇子的大臣們也是面面相覷,各自在心中扼腕長嘆。

可惜啊,可惜!

失此良機,以後再想遇到這樣的機會還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消息傳開之後,不光後宮震動,整個開封城都議論紛紛。

有人說三皇子果然是被人陷害了,有人說十二皇子當真兄弟情深,還有人說那幾位皇子竟自始至終都無動於衷,當真是天家無親情……

經此一事,十二皇子在聖人心中的印象越發好了。

聖人不光一日三遍的叫太醫彙報情況,又賞了他和生母許多藥材、珍玩,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偏好。

本來在聖人心中,十二皇子就被定義爲那種不如幾個兄長會算計的孩子,便是有些小聰明也無傷大雅。

這一次的事情本來是他擠掉三皇子,自己上位的最佳時機,可他卻偏偏不顧自己,反而捨命爲十二皇子求情,這份赤子心性,怎不叫人動容?

莫說皇太子、二皇子等冷眼旁觀,恨不得三皇子就此完蛋的兒子們,就連打從一開始就出手替三皇子抱打不平的七皇子,也猶嫌太過頭腦簡單,不分主次了些。

當然,七皇子也是個好的,至少遇見事情還能先將兄弟情誼放在前頭,知道維護兄長,倒是叫人刮目相看。

可反觀其他的、尤其是身爲兄長的皇太子和二皇子,分明還沒弄清事情原委,不過是聽了些風言風語就按耐不住,怎不叫他寒心!

要說震動最大的,卻還是三皇子本人。

老實說,他料定會有人藉機對付自己,可卻沒想到十二皇子竟真能這般豁的出去!

當然,經過上一回的事情之後,三皇子自然是不信十二皇子這麼做是全心全意爲了自己,可既然能替自己解圍,倒也不錯。

九公主也道:“無利不起早,若非此事對他有好處,他又哪裡肯這般下死力氣!”

要說原來,十二皇子在聖人心中位子雖重,可也不過是老父親疼愛聰慧漂亮的小兒子那般,從未委以重任。而經過這回的事情之後,恐怕聖人的看法也會隨之轉變:

一個人連天下至尊的寶座帶來的誘惑都能抵擋得住,那麼必然值得託付一二!

不過幾日,十二皇子腦袋上裹的紗布還沒拆,傷口還沒好,只在宮中養傷,聖人卻既沒將他的差事還給三皇子,也沒給了旁人,反而叫他好生將養,又升了他的生母蕭嬪爲蕭妃。並明確表示是爲了獎勵她善於教養兒子,十二皇子忠勇正直、重情重義,頗有他當年的風采……

與這個消息相比,後面一日三皇子被解禁的事兒也不算事兒了。

所有人都開始迷糊,聖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原本當年立皇貴妃之子爲皇太子也就罷了,哪成想幾年後就開始順理成章的擡舉皇后之子三皇子,然後又是肅貴妃的二皇子。

結果這種三足鼎立的局面也沒能維持幾年,竟又跳出來一個七皇子!

這還算,今兒他老人家竟又親自擡舉了一個十二皇子!

誰都知道蕭妃本是皇后陣營的,十二皇子也是跟着三皇子走的,可那是當年,如今她已身居妃位,十二皇子也已長大成人,開始正式獨立辦差,便也有了許多可能……

所以眼下的關鍵就是:十二皇子到底要自立門戶,還是繼續支持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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