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分賓主落座,楊高又迫不及待地問道:“馬主任,能和說下我奶奶的事麼?拜託了。”他現在只覺得胸口堵着一口氣,憋得他連呼吸都十分的困難,眼淚不停地在他的眼眶裡打轉。
馬福來吱溜喝了一口燒酒,嘆了口氣道:“說起來,那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啊......”
楊高急道:“我記得老貓走的時候給我奶奶留了三萬,而且我每月都有寄錢給奶奶,爲什麼奶奶會這樣......”
馬福來奇怪道:“你每個月都有錢寄給你的奶奶?”
“是啊,因爲在工作的地方基本錢用不上,所以我把我所有的錢都寄回來了。”
“這就有點亂了。不過你怎麼做的我不知道,我只說我瞭解的情況,好不好?”
楊高深吸了口氣,點點頭。
馬福來低着頭,面色沉重,突然揮手道:“大家吃菜,吃菜,別客氣啊。”
楊高差點一頭栽倒在桌子上。
幸好馬福來嘆了口氣,接着道:“哎,那三萬塊錢,老貓確實把錢給你奶奶了,可是你奶奶臨走的時候又把錢放在你包裡了......”
楊高呼的站了起來,道:“我沒有。那天我幫奶奶去銀行存了錢,把銀行卡和存摺都放在了奶奶枕頭裡,奶奶說這些錢留着,以後萬一我讀書了,就拿出來給我當學費用,又怎麼會把錢放在我包裡。”
馬福來道:“你包裡沒有銀行卡或者存摺?”
楊高道:“肯定沒有!”
馬福來皺眉道:“這就奇怪了。”
劉宇道:“楊高,你坐下,先聽馬主任講完。”然後轉頭對馬福來道,“請接着說。”
馬福來道:“楊高走後,劉珍也就是楊高的奶奶,去鎮上兒子楊彥棟那裡住了幾個月,記得剛開始的時候劉珍還面帶笑容,後來聽說婆媳不和,在兒子家過的很苦,就又搬回了村裡來居住。
楊彥棟這人是個妻管嚴,婆媳鬧翻後,就基本上不來村裡,有時就是來了村裡也不去母親家看看。
後來就有流言起來,說老太太可憐,生了個兒子沒本事,被媳婦管住,住兒子家被當老媽子使喚;撿了孩子本來想老來有個依靠,結果就每年就過年的時候纔回家幾天,有個病痛什麼都沒得照顧,而且那孩子只是在外面做小工,自己都吃不飽,從來不寄錢回家......”
楊高激動的全身發抖:“這些話是誰說的?”
劉宇道:“你先坐下,我們都明白你的孝心,真相只有一個,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楊高看着劉宇鼓勵的眼神,只想撲在劉宇懷裡大哭一場,但是咬着嘴脣紅着眼眶坐下,道:“馬主任,聽見這些話,我奶奶怎麼說?”
馬福來又喝了口酒,道:“剛開始前一年還說你的好,會辯駁,但是記得好像是四年前的正月裡,你剛走沒幾天,楊彥棟帶着老婆李娟和女兒回家,好像說你奶奶有些私房錢,想讓你奶奶拿出來,你奶奶不肯,雙方情緒激動有了推推搡搡,雪天路又滑,你奶奶摔了一跤,把腿摔斷了,在醫院和鎮上住了小半年,後來回村裡就發現她好像精神方面有些問題,老是吃吃的笑,之後就發現她得了微弱的老年癡呆症。
這次楊彥棟總算每個月拿出了八百塊錢,請了個外地女人來照顧她,那外地女人手腳還算勤快,大家說這次楊彥棟總算還有點良心。
就這樣到了今年開春,那外地女人跟着自己的老公到了城市打工,而楊彥棟也遲遲沒有找另外的人來當保姆,劉珍的生活就陷入了困頓,從二月份到四月份三個月時間,我實在無法形容一個有輕微老年癡呆的老人獨自是怎麼活過來的,尤其是四月份的時候,我們村裡人晚上都不敢出門,要是半路碰見了你奶奶,真的會嚇個半死。
就這樣,你奶奶還是在兩個多星期前死了,死的時候好像是四月六號,隔壁鄰居家彷佛聽到你奶奶隱隱約約在叫你名字,聲音幽幽的,很是滲人。
一連好幾天,天氣都很好,可是你奶奶一直都沒有出門。我怕有事,我就叫了幾個膽子比較大的人撞門進去,才發現你奶奶已經死了好幾天,按照這情形,可能是餓死的。”
楊高悲聲叫道:“奶奶。”眼淚滾滾而下。
這時響起了篤篤篤的敲門聲,在寂靜的環境下更顯得清晰。
衆人一驚,小馬過去開門,叫道:“馬大哥。”
馬建軍朝他點點頭,向屋內走去。
楊高看到馬建軍手裡捧着的骨灰盒,彷佛心有靈犀一般,跑過去接住,卻只是呆呆的看着,臉上又奔出兩條小溪,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馬福來伸手給馬建軍遞煙,點頭哈腰地道:“馬兄弟,你來了,抽根菸,飯吃過沒?要不要再來喝酒。”
這個馬建軍可是上次鎮長看見都要陪笑臉的人物,自己即使不奢望能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卻是千萬不能得罪的人物。
馬建軍伸手接過香菸,朝馬福來笑了下,對樓海青道:“你讓我調查的事情基本上查清楚了。”從手裡拿出一隻手機來,打開道:“我查過銀行記錄,楊高確實把每個月所有的錢都匯了回來,銀行卡賬戶也是在他奶奶的名下,但是每次錢卻是這個男人或者這個女人來領走的。”
馬福來湊過來看了下馬建軍手機裡的視頻,道:“這個胖女人就是李娟,另外這個有點兇相的男人是她弟弟李東興,在縣城裡放高利貸的,很是有點勢力。”
馬建軍道:“綜合以上的信息,簡單來說就是李娟和他弟弟侵吞了楊高寄給他奶奶的錢,而且還放出流言污衊楊高,因爲楊高奶奶有微弱的老年癡呆,加上每逢過年時李娟故意將老太太弄的很整潔,房子也故意修葺過,所以楊高一直沒有發現奶奶的困難。”
楊高站起,眼睛變成了兩把錐子,盯着馬福來道:“我以前給其他親戚鄰居拜年的時候,他們都說奶奶生活的很好,只是因爲在農村住慣了,而且說房子是因爲是和爺爺一起建造的,纔不願去鎮上,還說楊彥棟和李娟對她都很好......”
馬建軍無奈地道:“李娟年前都有禮物塞給他們的,而且李東興放言誰敢亂說話就點火燒誰家房子,前有禮物拿,後有威脅,蘿蔔大棒齊下,誰敢來做這個出頭鳥啊。
我雖然不知道馬兄弟的具體身份,但肯定不是普通人,所以纔敢和你們說真話。李東興手上有大約有二十個手下,如果你們抗不了,就算了,反正人死不能復生,爲了死人把自己也搭上去,那就更不值得了。”
錢鴻儒站起道:“走吧。”
馬福來愕然道:“這麼快就走了?先吃了飯再走吧。”
錢鴻儒道:“肚子都氣漲了,還吃個鳥飯。”
陸一峰卻沒動,只是看着楊高,道:“楊高,你怎麼說?”
楊高的視線沒有離開奶奶的骨灰盒,聲音很低沉,道:“如果沒有奶奶,也許我早就在那年冬天凍死了。
在我沒有飯吃的時候,只有奶奶給我飯吃;我沒有衣服穿的時候,只有奶奶給我衣服穿;有時候我捱了揍,在基地裡受了委屈,只要我想起她,心裡就不會太難受,因爲我知道我還有家,還有親人,只要我回到家裡,奶奶就一定會安慰我,照顧我。
我在基地裡小心翼翼,不敢犯絲毫的錯誤,就是怕失去那麼好的待遇,以後就不能給奶奶每個月寄錢,不能讓奶奶過上好生活。
每次匯款的時候,都是我當月真正的幸福時光,我就在那裡幻想;奶奶在用我的錢去買好東西吃,買好衣服穿,想到奶奶臉上開心而自豪的笑容,我就覺得我好幸福,因爲我終於能夠回報我最親的奶奶了,我讓我奶奶過上了衣食無缺的生活。
這些幻想讓我做夢的時候都會笑醒,而基地裡所有的汗水和屈辱都幻化成了爲了奶奶幸福而必須付出的代價。
可是現在......”楊高用肩膀處的衣服擦了下眼睛,道:“現在雖然我不能給奶奶幸福,但是作爲她的孫子,我至少要去給她討回一個公道。”
衆人一齊站起身,錢鴻儒又道:“走吧。”
馬福來激動地道:“說的好!小馬,你去開車,帶他們去李娟家。要不要我叫幾個鄉親們一起去?”
劉宇不卑不亢地道:“謝謝你的好意!小馬陪着我們去就好。”
馬福來送衆人上車,看到汽車走遠,纔回到屋裡坐下,把酒喝得嗞嗞響:“好你個李娟,竟然放言要和我競選下一屆村主任,平時仗着自己有錢和混黑社會的弟弟,囂張跋扈,用鼻孔看人,這次遭報應了吧,哈哈!”
車內氣氛很是沉悶,幸好只是半小時之後,便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這是鎮邊小山上一座三層的歐式別墅,前後花園,兩個車庫,門口竟然還有保安站崗。
看着宏偉壯觀的別墅,再想到奶奶低矮破舊的泥瓦房,楊高只覺胸口中有一團火在燒。
錢鴻儒等楊高下車後,朝劉宇和馬建軍使了個顏色,馬建軍當即點頭,劉宇卻是微微一遲疑,終於也點了下頭。
錢鴻儒對小馬道:“你在這車上等着就好。”
小馬本來興致盎然的臉頓時垮了下來,撇撇嘴道:“你們請我進去,我還不樂意呢。”
那保安大概四十出頭,看到一個少年捧着個奇怪的盒子過來,身後還跟了三個人,大爲奇怪,喝道:“你是誰?來這裡幹什麼?手裡捧的是什麼東西?”
楊高對着大門,彷佛沒有看到前面的保安,聲音空空洞洞,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我找李娟,這個房子裡少了樣東西,我給她拿過來了。”
保安“噢”了一聲,剛想向屋裡通報,只覺得少年身後的年輕人眼神好奇怪,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年輕人突然開口道:“開門,帶我們去找李娟。”
保安馬上拿出了鑰匙開門,他只覺得能夠聽從年輕人的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興沖沖地道:“他們現在在二樓棋牌室打麻將,我帶你們上去。”
穿過花園,打開內門,進入了大廳,保安帶他們上了二樓,來到了一間房間前,開心的對着年輕人道:“就是這裡面了,嘿嘿。”
年輕人道:“你做的很好,現在你去鎮上,隨便找一家旅店,住進去,一覺睡到天亮,醒來後就把見過我們的事情全忘了。”
保安點點頭,嘿嘿地傻笑着下樓走了,不久就傳來摩托車發動和遠去的聲音。
樓海青看着臉上掛着淡淡微笑的陸一峰,心裡卻閃過了一絲寒意,如果他對我做了什麼事,或者問了我什麼話,最後只說一句把剛纔的事情全部忘掉,是不是自己就會認爲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這時楊高敲了敲門,裡面好像有人罵了一聲,門猛地打開,出現一個滿臉兇相的年輕人,看到捧着骨灰盒的楊高,道:“我操,真他媽晦氣......”話還沒說完,只覺得左臉一痛,整個人已經向後飛了起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裡面傳來一陣喝罵和椅子拖動的聲音,等楊高等人進去的時候,裡面已站起了三個人,一個去扶倒地的混混,另外兩個拿出兩把匕首來。看桌子上的撲克和錢,這四個人剛纔應該在這裡賭錢。
那倒地的混混吐了口帶血的唾沫,罵道:“他奶奶個熊。”剛站起看到隨後進來的樓海青,頓時忘了疼,露出***的眼神,道:“如果這小妞能陪我一晚......”
話又沒等他說完,只覺得右臉一痛,又捱了楊高一腳,只是這次比上次更重,飛起來頭撞到了牆上,掉落後眼睛一翻趴在地上昏了過去。
邊上三個年輕人變了臉色,楊高這一腳彷佛也踢在了他們臉上,剛纔他們只看見楊高的腳微微一動,同伴就倒了下去。
人的動作怎麼能那麼快?!
錢鴻儒眼裡也閃過一絲詫異,剛纔楊高踢腿的力量,準確度抑或是爆發力都遠遠超過了以前的水平。
他卻不知隨着楊高奶奶的死,一直禁錮着楊高能力的封印終於被仇恨撐碎,世界上最能讓人改變的東西有兩種,一個是愛,另一個就是恨。
這時才裡屋傳來一個公鴨般的嗓音:“吵什麼吵,如果害的老孃輸錢,就把你們手指都砍下來。”
裡面門一開,錢鴻儒看見了半個人。
那半個人一側身,從裡屋出來後,錢鴻儒才發現原來是這是一個胖女人。
錢鴻儒以前也見過胖子,但是卻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胖的。馬建軍也胖,錢鴻儒和他一起喝酒時有時回叫他馬胖子,可馬建軍和這個女人一比,簡直苗條地可以去參加模特大賽。
這哪裡是個人,簡直就是一坐肉山。
這胖女人卻偏偏還畫着濃妝,燙着捲髮,裙子下面的水牛腿還穿着黑色絲襪,箍出一道道肉環來。
胖女人身後又出來三個男人,其中兩個三四十歲,最後是一個奴顏婢膝,佝僂着腰的小老頭。
楊高看着面前的胖女人,道:“李娟,我寄給奶奶的錢是不是你們拿了?”
那胖女人看了眼楊高,又打量了他身後的錢鴻儒,陸一峰和樓海青,感覺就錢鴻儒身材強壯些,可能有點扎手,但屋裡十幾個打一個,難道還怕打不過。
胖女人從邊上拉過一條椅子坐下來,從裡屋走到外屋就讓她有點氣喘,用蘭花指從懷裡掏出一塊香噴噴的手絹來,輕輕擦了擦額頭,錢鴻儒只覺得自己的胃一陣翻江倒海,簡直比一般的異能精神攻擊還要難受。
胖女人終於把手絹收了回去,慢條斯理地道:“呦,我以爲是誰呢,原來是我兒子回來了,怎麼一進來就打人呢?還講王法不講啊?”
楊高道:“李娟,我是奶奶的孫子,卻不是你的兒子。你什麼時候把奶奶當成你自己的母親,你什麼時候叫過她一聲媽?你是不是拿了我給奶奶的錢,還虐待她,結果讓她餓死了?是不是?”說到這裡,楊高的語音又帶了哭腔。
李娟捏着蘭花指:“呦呦呦,別哭別哭,媽媽給你糖吃噢,呵呵。
你說了拿你的錢,虐待老人啊什麼的,要拿出證據來,現在是法制社會,我們辦事要講究證據。我告訴你,兒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不然我可以告你誹謗哦。”
楊高咬牙切齒地道:“銀行錄像顯示都是你和你弟弟李興東拿的錢。楊彥棟,你如果還是一個男人,你說,我說的是不是事實,你任由母老虎欺負自己的母親,你對得起養大你的奶奶麼?”
縮在李娟背後陰影裡的小老頭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來。
李娟冷冷一笑,道:“楊高,我和你說,話不能亂講。”
楊高大聲道:“你做得,難道我連說都說不得嗎?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李娟一拍桌子,也大聲迴應:“我如果是你,我絕不會半夜闖到這裡來。”
“你不是我,像你這種冷血動物,根本體會不到失去親人所受的痛苦。”
李娟收斂了怒容,搖搖頭嘆息道:“你今天真不該來的。”
楊高眼中冒着紅光:“可我已經來了。”
“你要來,可以來,可是你如果想走,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楊高等人身後嘩的出現六個手裡拿着砍刀的小青年,惡狠狠地將衆人之前的來路牢牢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