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贛曾左的捷報,蘇浙馮桂芬的捷報,接連入京,如今湘楚二軍,蘇浙民團,已將江寧城圍得水泄不通,一戰功成之日不遠了。
江南大捷,本是喜訊,可軍機首輔彭蘊章的臉上卻沒有一絲喜色可言,飛鳥盡良弓藏,可力戰長毛賊幾十萬的大軍的湘楚二軍、蘇浙民團,也該到了解散的時候了,但該如何解散,他的心裡卻是沒譜的。
“鴻舉,請楊部堂來,這事兒還得部堂拿主意啊!”
歇息了半個月,彭蘊章的精神強了一些,但依舊是強撐局面,看來差不多到了葉名琛進京的時間了。
江南那邊不過一月的時間,就抵定了大局,恐怕也有楊老三的手段在裡面,曾左馮三人與楊老三扯上了關係,可不是什麼好事兒,楊老三的權力雖說不大,但影響力太大,如今……
有些事兒,彭蘊章如今又糊塗了,這楊老三看不明白啊!
楊猛就在東暖閣之中,得了杜翰的招呼之後,辭別四色棍楊猛跟着杜翰,就走進了軍機處。
“老彭,何事啊?”
“部堂揣着明白裝糊塗,江南的事兒唄!”
“就知道瞞不住你,有啥說道?”
“湘楚二軍、蘇浙民團!”
“哦……是個問題,蘇浙民團圍困天京;楚勇擴軍至五萬,鎮守西北;湘勇擴軍至五萬,入直隸如何?”
“曾左馮三人如何安排?”
“曾滌生督直隸,左季高督甘陝,馮桂芬督湖廣如何?”
一番問答下來,彭楊二人之間的氣氛卻多少有些緊張了,該裁撤的不裁撤,該打壓的不打壓,非是官場之道啊!
“何解?”
這事兒辦的糊塗,辦的突兀,瞧着依舊懈怠的楊老三,彭蘊章越發的瞧不清這個年輕人了。
“一心對外而已!
長毛賊雖敗。但首尾仍需處理,所以要留蘇浙民團在江南,二來這開戰在即,長江水道可行大船,留下蘇浙民團,也是拱衛江南之用,馮桂芬作戰有功。是個年輕的幹員,湖廣無督。是以讓其督湖廣!
甘陝,內連川鄂豫皖,外連蒙古伊犁,北面就是沙俄,開戰之後西北亦是戰略要地,曾滌生用兵死板,左季高用兵油滑,是以擢左季高督甘陝!
直隸,疆臣之首;曾滌生。民團之始;曾滌生當世大儒兼着作戰有功,督直隸,恰到好處!
京津一戰,戰果難料,湘勇入直隸亦有必要!”
從這話頭來看,楊老三的心思不錯,但直隸、甘陝、湖廣都是要衝。曾左馮三人論功行賞,也可做督撫,但三人俱帶兵馬做督撫就有些偏頗之處了!
“升官可以,解其兵權如何?”
“無妨!再者民團桀驁,換了主官,難免生事。穩妥爲上!”
“部堂一意如此?”
“嗯!戰局未開,地方亂不得!”
“哦……老夫老邁,也該退了,是不是該讓葉名琛進京了?”
彭蘊章試探的話,楊猛沒有接,而是掃了彭蘊章幾眼,笑了一下之後。纔開的口。
“呵呵……這是中堂的營生了,江南大捷是好事兒,叫上鄭親王、怡親王,還有這軍機諸臣,咱們議一議,即將開啓的戰事吧!”
這話一說,彭蘊章的臉色也是一黯,滿臣凋零宗室沒落,地方大員俱是楊老三所屬,不論這楊老三心意如何,他已經是大清第一權臣了。
和珅之流怕是比不了楊老三的,唯一可比的只能是曹操了,入城之時若董卓,今時今日若曹操,京師的種種莫不是楊老三……
“葉名琛之事,待會兒老夫說給皇帝。
鴻舉,給鄭親王、怡親王傳個話,東暖閣議事。
諸位同僚,放下手裡的差事吧!東暖閣議事。”
有些事兒不可說、不能說、不敢說啊!如今的彭蘊章有了與曾滌生一樣的想法,楊老三的這潭水太深,或許這楊老三是忠臣,或許這楊老三是曹操,如今在局面,不是他彭蘊章可以摻和的了,有些看不明白的時候倒好,一旦看明白了,就是自尋煩惱啊!
“中堂倒是英明!”
“不敢!還是部堂英明!”
兩人接了接話兒,差不多都明白了,有些事兒楊猛也不怕露底兒,如今別說彭蘊章了,就是四色棍蹦出來也翻不了盤,急流勇退纔是正理。
“陛下,老臣愈發的神思不濟了,兩廣總督葉名琛是個合適的人選,陛下可容的老臣乞骸骨?”
東暖閣的議事,以彭蘊章的請辭開始,四色棍看了看有些精神不濟的彭蘊章,有些遺憾的點了點頭。
“彭師傅也該歇一歇了,最近累壞了吧?
葉名琛?此人成嗎?”
“葉名琛久居兩廣,熟識夷務,近期朝廷要與洋夷開戰,葉名琛合適!”
見楊老三不說話,彭蘊章只能自圓其說了。
“嗯!楊三哥的意思呢?”
果然!還是這楊三哥啊!看着皇帝,彭蘊章也無話可說了,這楊老三厲害啊!
“葉名琛?雖說與我有些嫌隙,但此人處理政務還是較爲嚴謹的,陛下覺得葉名琛如何?”
大事兒之上不爲四色棍做決斷,就是楊猛勾住四色棍的手段,四色棍很享受這種感覺的。
“那就葉名琛了,匡師傅,讓禮部那邊給彭師傅議個封賞吧!”
“臣遵旨!”
彭蘊章告老的事情定了,這位即將離任的軍機首輔,也將江南大捷的摺子,和部議的曾左馮三人的封賞呈了上去。
“好!江南大捷,三五個月之內,大事抵定,那之後朕就可以專心與英法洋夷開戰了!
這曾左馮三人的封賞也合適,拱衛江南、甘陝、直隸,就靠這三那支人馬了!”
看着一口應允的皇帝,彭蘊章有些絕望了,也不知楊老三給皇帝灌了什麼迷魂湯,這事兒要是換做以前,就算是答應。皇帝也該問一問的。
“陛下,如今國內大局已定,也該昭告天下,朝廷要與英法洋夷傾力一戰的事兒了。
之前張家灣、八里橋之敗,也該大白於天下了,戰爭就要花銀子,戰爭就要死人。這舉國上下,也要有毀家紓難的決心吶!”
彭蘊章的事情說完了。楊猛也就接着四色棍的話茬說了起來。
“嗯!楊三哥的話很好,諸愛卿怎麼說?”
“臣等附議!”
如今的皇帝,但凡說到了楊三哥,那就是金口玉言了,誰也是說出不同意見,就離着倒黴不遠了,後補入軍機的成林,就是這麼黯然離開軍機的,有了前車之鑑。誰敢捋虎鬚?
“好!這事兒彭師傅一併辦了吧!葉名琛進京的這段時間,匡師傅就代爲處理軍機之事。
鄭親王、怡親王、楊三哥留下,其他人跪安吧!”
留下了三人,四色棍便開始真正的議事,若是彭蘊章沒有告老,這位置還有他的一個,如今就只能留下楊猛三人了。
“楊三哥。此戰戰勢可對朝廷有利?”
長毛賊剛剛消停了一下,又要面對英法聯軍,四色棍的心裡,如今是有些畏懼英法聯軍的,雖說厭惡洋夷,但張家灣、八里橋的戰事比江南剿匪慘烈了許多。四色棍如今只是有些極端,並不是傻子,雖說京師有五十萬人馬,但英法聯軍也是有可戰沙俄二百萬人的精銳之師的。
“嗯……難說!但此戰必開,肅順之事還要遮掩一段時間,正好趁此戰來消弭影響。
如今的朝廷的錢糧雖多,但因爲長毛賊的緣故。這民心,也散亂了許多,藉此一戰,不僅可以練就一支強軍,也能將大清上下的民心民意聚成一團。
內外蒙的事情不就是極好的表現嗎?此戰之後,大清上下必然是鐵板一塊的!
再者說了,此戰是在咱們家門口開打,朝廷背後是四萬萬大清百姓,英法兩國的人口加在一起也不過一兩千萬,敗咱們又能敗到哪裡去呢?
正巧兩位王爺也在,京師城外的五十萬人馬,陛下領十萬,兩位王爺各領十萬,僧格林沁領十萬,臣帶着十萬人,與英法洋夷決戰與京津一帶!
咱們君臣合力,一致對外!”
楊猛的說法是極爲提氣的,但讓端華、載垣、僧格林沁帶兵,四色棍是不信任的,而端華、載垣的臉上也露出了懼色,帶兵是好,但要看是什麼時候。
如今這年月,皇帝不信任身邊的滿臣和王公,帶兵就是取死之道吶!瞧皇帝那臉色,陰沉的都要滴出水來了,應了這事兒只怕死的也快啊!
再者僧格林沁、肅順、桂良,在張家灣、八里橋一帶敗得慘不忍睹,十萬八萬的人馬眨眨眼的功夫就死沒了,即使皇帝允了,若是戰死在沙場多冤?
“陛下,我們兄弟文不成、武不就,做些閒差還差強人意,這戰時帶兵,只怕誤了國家大事吶!”
楊老三這貨,你示忠也不能拿着咱們兩位當槍使啊!瞪了楊猛一樣,端華一個勁兒的搖頭,堅決不接這樣的差事。
“鄭親王說的不錯,咱們倆兄弟,給陛下和部堂打打下手還面前,親自操刀上陣,只怕折了我大清的威名啊!
這樣吧!我們倆,就做部堂的督糧官如何?”
載垣也是出了一頭的白毛汗,扯什麼犢子呢?楊老三這王八犢子說啥不好,偏偏要說帶兵的事兒,如今皇帝最膈應的就是這王爵帶兵,不見那僧格林沁都不怎麼受待見了嗎?提這事兒,簡直就是沒眼色。
“陛下、兩位王爺,楊三的如今的差事,本就扎眼,再帶着京師外的大隊人馬,只怕惹人非議啊!
今早彭中堂提醒了楊三一聲,楊三一想也是如此,如今的楊三攬的差事太多,只怕各地的督撫不忿吶!”
楊猛的意思,四色棍、端華、載垣都清楚,無非是避嫌而已,但如今這世道可不止四色棍信不過外人,端華和載垣,也是被自己的親弟嚇怕了,這是人不是人的,只要手裡有了兵權,就想着謀朝篡位,自雍正帝時的年羹堯算起,到如今的桂良、官文、肅順,只不過這漢將變成了滿將,世易勢移,如今這世道外人倒比自家人可信吶!
“三哥,不必多說,戰事已近,臨陣換將非是吉兆,楊三哥朕是信任的,除了楊三哥,朕也不信旁人。
就如楊三哥所說,剿賊滅匪已經不足以轉移旗人和百姓的視線了,如今朝廷需要打這一仗!
咱們君臣合力,一致對外!”
一聽楊三哥又要避嫌,四色棍也急了,從武漢三鎮到九江,從九江到廣州,楊三哥一直在避嫌,到了京師也是如此。
提軍機首輔,找自己的對頭,帶兵打仗,讓滿人的王爺掌兵,在四色棍看來,這完全是沒有必要的,自己與楊三哥一體同心,有什麼必要去避嫌呢?
“那咱們就君臣合力一致對外?”
“嗯!君臣合力一致對外!”
“對!讓那幫蠻夷瞧瞧咱們八旗爺們的血性!”
“嗯!也讓那幫蠻夷瞧瞧咱們大清百姓的心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