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苾芃登時愣在了那裡,擡眸盯視着身邊這個混賬之人,她再一次敗給了君騫的無恥。突然間意識到他幾次三番引自己生氣,不就是爲了取笑戲耍她,自己何必爭這一時之氣,差點兒將正事兒忘記了。
她冷冷笑道:“君騫,你這樣羞辱於我也終究改變不了什麼,還是將那些帳薄拿出來交與我,我好向侯爺和世子爺交差。”
君騫的鳳眸中幾許流光閃爍掠過,脣角微翹笑出一抹苦澀,她難不成只當他是在說笑嗎?他明明很認真地祈求她給自己一點點憐憫,她卻將他的話當成了笑柄。若是她點了頭,他君騫還真的願意捨棄這一切,隨着她徜徉於江湖。她怎麼可以將自己對她的一片癡心說成是對她的羞辱呢?
“既如此,少夫人請!”君騫眼眸中的那點子光漸漸暗了下去,猶如雨夜中被澆滅的一顆顆星辰,頓時暗淡無光。
臨近傍晚,整個靖安侯府震動了,少夫人竟然親自追到了二爺所住的玉華山別院將陳年的舊賬用兩輛馬車拉了回來。
陳宏指揮着議事處的小廝們將那些賬本搬下來的時候,聲音中還帶着幾許顫抖。議事處的十幾位賬房先生一個個具是大驚失色,誰知道讓二爺將吃進去的東西吐出來,那比登天還難。沒想到這個少夫人僅僅是親自走了一趟,就將賬本拿了回來,絕對是個厲害女人。
張總管卻是面如死灰,眼皮跳個不停,果然是這個女人和二爺有一腿。既如此自己孩兒卻是被這兩個心狠手辣之人算計了去。此仇不報難平心頭之恨。
趙管事被沈苾芃單獨叫到了一邊的賬房裡,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少夫人這一趟辛苦了,要是知道少夫人要拿回這些賬本,奴才少不得派人跟過去週轉。奴才該死的很。”
“呵!”沈苾芃微微一笑,也不多說什麼客套話,看了他一眼道,“趙管事的兒子今年多大了?叫什麼名字?”
趙管事一愣陪着笑道:“奴才家的狗兒今年十四歲了。也是頑皮得緊。”
“嗯,出來做事這名字終究上不了檯面,不若改個名字叫慶之跟在你身邊做事吧!”
趙管事一聽大喜過望,不禁躬身作揖道:“少夫人的恩典,奴才沒齒難忘。”
“罷了,我新近攬着這份不得已的差事,身邊缺個明白人兒,也缺一些能做事兒的,你將你兒子帶進府中先學着些。等你幹不動的那一天他也能獨當一面。”
“謝少夫人。謝少夫人。”
“以後外頭門面上的有你們父子照料着些。還有陳宏你也多帶帶,總之你是個把總兒的。二十兩以內的出入賬,家下奴才的獎懲。你自己做主便可。二門以內的粗使婆子們你回去告知你家婆子讓她且管起來。你們出錯兒不要緊,只要不欺主。不私藏,我都能容的,但是醜話兒說在前頭,既然重用了你們切不可沾沾自喜忘記了自己的形容。”
趙管事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天大的好運降在自己頭上,而且這少夫人竟然還給了自己一定的財權,這絕對是他不敢想象的。心頭的一份感激自是不必說,忙道:“少夫人放心,世子爺和少夫人知遇之恩,奴才銘記在心,絕不會給世子爺和您丟面子。”
“很好,下去吧,明兒就讓你家小子過來,”沈苾芃端了茶送客。
趙管事出了賬房迎面撞見了潤春,也陪着笑臉,潤春和鬱夏這兩個丫頭眼看着就翻了天了,自己不能不重視着些。
“潤春姑娘,”他眉眼堆着笑,“找少夫人?”
“趙管事安好,少夫人還在賬房中吧?”
“在呢,對了,今年的冬裝馬上要做了,過幾天料子回來了,潤春姑娘和鬱夏姑娘二位先過來挑挑,先緊着你們的。”
潤春一愣,忙道了聲謝,福了福轉身走進了賬房。
“小姐,”潤春笑道,“今兒太陽從西南方向上來了!”
“怎麼了?”沈苾芃微微一笑,外面的賬房先生還在整理着那些舊賬,她不得不在這裡多呆一會兒,正好同潤春說幾句話。
“剛剛碰到趙管事像是遇到了什麼天大的喜事似得,還說今年做冬裝先緊着梅亭的丫頭們挑。”
沈苾芃笑着看了她一眼:“趙管事是世子爺擡起來的,呵!這世子爺眼看着矛頭對準了安惠夫人,侯府這是要翻天的徵兆。他會做這個人情,我爲何不會?反正世子爺鐵定要用趙管事這個人,我索性將這人情接過來帖在自己臉上,多了一個幫手,以後在這府中的路也好走一些。”
潤春似懂非懂,突然一拍腦門兒:“小姐,望月堂那邊的晚飯已經擺好了,世子爺說今兒不去映心閣了,請您移步到望月堂有事相商。”
“嗯,他不來喊我我也要過去的,賬本這事兒也需要交代幾句。”
入夜時分,終於賬房中的舊賬全部粗略整理完畢,沈苾芃派着心腹陳宏還有趙管事等人守在那裡。十幾名賬房已經得了沈苾芃的警告,第二天便要一個結果,若是弄虛作假便徹底攆出府去,她說到做到。
此時燭影飄渺,賬房中一片算珠相碰的聲音,儘管張總管想要留下來卻被沈苾芃遣了出去。
賬房先生們也是不敢說半個不字,這女人連二爺都能擺平,還擺不平他們這些小角色嗎?當下一個個用心之至,不敢稍有半分偏差。
張總管沒想到沈苾芃要連夜清出這些舊賬來,也是有些慌神,趁着夜色折進了映心閣,且看安惠夫人怎麼說。
另一路此時出了賬房卻是循着花間小徑直接向望月堂走去,潤春挑了一盞宮燈,鬱夏扶着沈苾芃在衆丫鬟婆子們的簇擁下邁進了望月堂的大門。
去世子爺的正堂時。必然要經過之前徐鈺住過的東隔間,此時依稀聽着窗戶裡面傳來細細的咒罵聲。
鬱夏剛要上前打探,卻被沈苾芃攔了下來,那東軒閣中的聲音似有若無的傳了出來。正是徐鈺生前的得力婆子李嬤嬤。徐鈺死後,李嬤嬤同冷霜卻也回不了宣平侯府,依着規矩只能留在這裡看着徐鈺生前住過的房子。
“你難道沒看見梅亭那個賤人如今囂張得勢的樣子嗎?”
潤春一聽是李嬤嬤那蒼老的聲音,當下便要進去理論。被沈苾芃攔了下來,搖了搖頭示意她噤聲。
鬱夏則是看了一眼沈苾芃,眸子裡掠過一絲悲涼。
冷霜的聲音傳了出來:“府中都是頂尖兒的聰明人,大蘿蔔不用屎澆,外頭的除了瞎子,誰瞧不見她和二爺……”
李嬤嬤的聲音突然接了過來:“沈氏那個賤人,還能算做個人嗎?白披了一張人皮!人有五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沈氏撒泡尿也不照照自己的形容兒,可有半倫一倫的?當家嫂子與小叔子扒灰。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沈苾芃的臉色一變,鳳仙花染過的指甲深深刺進了掌心。脣角綻放出了一個清冷的笑容,點綴着幾點寒星。
潤春再也剋制不住嘭的一聲推開了門,屋子裡正閒坐着的李嬤嬤和冷霜二人頓時嚇了一跳。看到門口鐵青着臉的沈苾芃,李嬤嬤臉上的神色由驚訝緩緩歸於平靜,從榻上慢慢坐了起來。
徐鈺死了以後,李嬤嬤生了一場大病。徐鈺雖然是小姐,卻是吃着自己的奶水長大的,她的死給她帶來了莫大的打擊。
她因爲中風抽搐的臉此時看向了門口的沈苾芃,表情更是令人感到懼怕,一邊的冷霜畢竟年紀輕了一些,被沈苾芃如此一來倒是嚇了一跳。嘴脣張了張不敢說什麼了!
“少夫人安!”李嬤嬤懶洋洋的行了一個禮,一邊的冷霜跟着福了下來。
沈苾芃緩緩走進了內堂,走到了之前徐鈺經常坐着的正位邊,一轉身款款坐了下來。
“少夫人!!”李嬤嬤不滿的挑了眼角,忙道,“少夫人坐這裡不合適。”
沈苾芃微微一笑:“是嗎?何謂不合適,何謂合適?”
李嬤嬤臉色漲得通紅:“少夫人雖然現如今是當家主母,可是這位置是先夫人的,任何人都不得坐!”
“是嗎?”沈苾芃的語氣中已然帶着幾分戾氣,“那麼背後議論當家主母,詆譭二爺清譽,挑撥靖安侯府兩兄弟的關係,這個合不合適?”
李嬤嬤和冷霜同時一愣,頓在了那裡。李嬤嬤暗道事已至此,這沈氏終究是不放過她的,心頭那股子積壓已久的怒火再也按耐不住。
“呵!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若是少夫人不做什麼,還怕我們議論嗎?老奴倒真的不知道我們剛纔說了什麼?是說二爺嗎?好似不是啊!冷霜你說說我們剛纔說了二爺什麼了嗎?”
冷霜的腿有些哆嗦,沈苾芃的毒辣手段她是見識過的,但是已經被逼到這個份兒上倒也說不出什麼來。
李嬤嬤怨毒的看着沈苾芃:“莫非是少夫人虧了心,心生暗鬼聽錯了嗎?”
鬱夏等人俱是嚇呆了,沒想到李嬤嬤和冷霜這兩個人護主護到這個份兒上,竟然這樣說話!
沈苾芃臉上的笑容稍稍斂了去,嘆了口氣:“李嬤嬤,冷霜,你們思慕過往的主子無可厚非,但是你們剛纔的那一通話不光是我一個人聽到了。若說我一個人聽到了呢?也罷了!念在你們伺候徐氏那麼長時間,可是這也關係到靖安侯府的聲譽。若是傳了出去,我倒是無所謂,可是靖安侯府的顏面往哪裡放?”
她頓了頓突然聲音轉冷厲聲道:“我再怎麼有涵養也斷不能容忍你等信口雌黃敗壞靖安侯府的名聲!來人!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