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夏和潤春膽顫心驚地將沈苾芃扶進了麗明軒後,看到了陳媽媽領着一干丫鬟迎了出來 ,此情此景恍然隔世。
“姨少奶奶可回來了,”陳媽媽眼角密集的紋路瞬間散開了些,可是於這紋路中卻又有一點兒不自然的深意。整個半月汀都傳開了,二爺爲了救姨少奶奶出去竟然將宣平侯府得罪了去,這份情誼即便別人不嚼舌根子也是昭然若揭。她心中每聽到這傳言,便不痛快幾分,要知道這丫頭可是世子爺的姨少奶奶,這樣的傳言讓世子爺的臉子往哪裡放去?
“陳媽媽,”沈苾芃感念她於危難之中不停的幫着自己,不禁握着她蒼老的手臂,卻一時間無話可說。
“姨少奶奶快進去吧,身子弱,外面吹了風便是不好的,”陳媽媽打起了簾子,扶着沈苾芃走了進去。
沈苾芃的傷還沒有好利索,輕輕歪在了軒閣中的軟榻上,不冷不熱的視線緩緩掃視了一圈空地中垂手而立的丫鬟婆子們。這羣人中究竟是誰在潤春的飯食裡下了瀉藥,又將給她喝的治傷的藥換成了毒藥?
陪護過沈苾芃的丫鬟婆子們都知道這個姨少奶奶的手段,給她如此一看均是心頭一驚,卻也不知道姨少奶奶這是怎麼了?怎麼用如此怕人的眼神瞧着她們?難不成責怪她們那幾日沒有盡心盡力的照顧她嗎?可是天地良心的,她們那幾日真真兒的是費盡心力啊!
“咦?”沈苾芃突然吸了口氣,“這個丫頭好似沒有見過啊!看起來蠻伶俐的一個人兒!”沈苾芃突然翹着指尖點了點早已經慌了神的翠兒。
陳媽媽心頭一跳,沈苾芃最是聰敏不過的人,一下子便看到了這丫頭,她們之前也確實疑心過她。
“回姨少奶奶的話。這是少夫人屋裡的,那幾日少夫人養病,麗明軒缺人手,少夫人親自點派了幾個丫頭婆子過來幫忙。”
“是嗎?”沈苾芃的脣角微笑着,可是那笑意中明明有點點刀子似的冷意,“如此說來,我少不得一會兒去拜望少夫人,謝謝她那些日子對我無微不至的照看。”
陳媽媽頓了頓這話還真的不好回。只得垂了頭。
“鬱夏,打賞!”
鬱夏早已經心領神會,取出之前準備好的銀錁子,挨個兒送到了丫鬟婆子們的手中。在內堂伺候着的丫鬟們更是每人多加了一份兒賞賜,立時軒閣中的丫鬟婆子們一個個抿着嘴兒,開心的不得了。人人都說姨少奶奶出手大氣。對下人是極好的,沒想到還真是這個樣子的,若是跟着這樣的主子也不錯。
“我累了。你們且下去吧!待我歪一歪就去拜見少夫人,對了陳媽媽。”
“姨少奶奶?”
“你將少夫人屋裡遣過來幫忙的丫頭婆子們收在一處,也不要派什麼營生,且在倒廈中候着,我一會兒稟明瞭少夫人就將她們送回到少夫人屋子裡。不過……這翠兒我一看便喜歡的,也去求少夫人一個恩典,將她留在我屋子裡吧。”
翠兒神情劇變,臉色上的驚慌再也壓抑不住,隨即想起了什麼忙斂了去躬着身子,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的慌亂層層漫進了沈苾芃的眼眸中
。她噙着一抹冷笑:“怎麼?翠兒不喜歡跟着我?”
“不是,”翠兒忙跪了下來。卻又覺得之前的語氣有些生硬,忙涌了一個輕輕淺淺極不自然的笑臉,“翠兒要是能服侍姨少奶奶這樣的主子高興還來不及呢。”
“哦,那就好,我自是不會虧待你的……”沈苾芃微微一笑,“你下去吧!”
“是。”翠兒忙隨着一干人急匆匆退了出去。
看着她一襲翠色身影消失在門角,沈苾芃突然沉下了臉:“潤春!”
“小姐!”
“跟着她,看看她一會兒要做什麼?”
潤春明白過來,忙走了出去,腳步帶着幾分急促。
“你呀,過來,”沈苾芃笑了,輕點了一下轉回來不知所措的潤春的腦門兒,“你這樣急匆匆大張旗鼓的,還怕人家看不出來你是在盯梢嗎?沉穩着些,可曉得?”
潤春不好意思的垂了頭:“若真是她害得我那幾天拉肚子,我可是饒不了她的,想到此處腳步就急了些。”
“你呀,快去吧!”
“是,小姐。”
鬱夏開始準備沐浴用的東西,楚天交代過的,沈苾芃的傷不適合那些花瓣,他專門配置了一些沐浴用的藥材,但是這個楚爺卻是憑空消失了一般。眼見着藥材用完後,可是到哪裡去找他?
“小姐!”鬱夏將沈苾芃扶了進去,“楚爺是不是不知道我們回了府,要不要一會兒奴婢出府尋楚爺去取一些草藥來?”
沈苾芃點了點頭,雖然自己身子大好了的,可是楚天配置的藥材卻是世間上的獨一份兒。他對藥理的熟悉和那些奇奇怪怪的方子連自己也自愧不如。
“先將就着用這些尋常草藥,這出府不是你想出就能出去的,我們一會兒去一趟望月堂,是時候同少夫人請安了。”
鬱夏臉色一暗緩緩道:“小姐,許是奴婢想錯了的,但是這少夫人……卻是毒辣至極,小姐身上這麼重的傷大多是被她所賜,還不如藉此機會推脫身子不舒服不理會她也罷!”
沈苾芃透過蒸騰的熱氣看着屏風上的如意結刺繡,紅的耀眼奪目,不禁脣角微翹,眼眸中卻是一片冷霜:“爲何不去?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呵!我們一會兒不光要去還要打扮的妥妥帖帖的去。最近你和潤春多和府裡其他的丫鬟婆子們親近些兒,上一次皇上賞了我們那麼多金銀,獨樂樂不如衆樂樂,散財有時候也是一件好事兒。”
鬱夏點了點頭,上一次聖上的賞賜卻是豐厚了些,加上世子爺私底下也沒少給銀子,小姐在這府中雖然不能和少夫人的金貴相比,但也是闊氣了不少。
沈苾芃沐浴過後,鬱夏挑了一件茜紅色折枝花衫,月白色挑線裙子上面用銀色絲線繡了白梅幾朵。她最是懂沈苾芃心意的,這樣打扮倒是去了之前陳腐之氣帶着些兒香墜兒般的嬌豔
。聽聞最近少夫人身體有恙,閉着門不見客,如今沈苾芃這一身裝扮着實能將那個女人比下去。
“墜馬髻嗎?小姐?”
“嗯,”沈苾芃看着鏡子中清瘦的臉,太瘦了,病一場,傷一場,便也清瘦一場,今後得想法子好好補補,“鬱夏,取那對兒西洋珠翠花兒來。”
“是,”鬱夏將西洋珠翠花兒簪了上去,右邊的髮際邊插了三支赤金石石榴花簪子。沈苾芃將赤金翡翠水滴墜兒悠悠的戴在了耳朵上,左右轉了轉,晃在臉頰邊,更襯得她膚光似雪,嫵媚撩人。
她微微點了點頭,緩緩站了起來:“將早前咱們吃剩下的冬蟲夏草備一份兒來,隨我去望月堂走一遭。”
“小姐,”外面的潤春走進來,喘了口氣,抓起了桌子上的茶壺灌了幾口才發出了聲兒。
“怎的這樣惶急?”沈苾芃無奈的笑了笑,拿着帕子擦了擦她嘴角的水跡,這孩子明年就行及笄禮了,還是這麼毛手毛腳。
“小姐,奴婢看到翠兒那個傢伙偷偷溜了出去,奴婢聽了小姐的,跟過去才發現麗明軒倒廈後面還有一個暗門。咱們以前不曉得的,我心下疑惑就跟她從暗門出去了,幸虧那個地方僻靜到處是湘妃竹子,才藏下了奴婢的身影……”
“潤春,到底看到了什麼,你說這些做什麼?你是要急死我們嗎?”鬱夏捂着脣笑道。
“是這樣的小姐,我看到她縮在竹叢後面,不一會兒望月堂的冷霜就來了,兩個人嘰嘰咕咕說了好大一會兒。奴婢也不敢太過靠近,生怕她們看到奴婢,所以沒聽真切只是隱隱約約聽到翠兒向冷霜哀求讓少夫人將她要回去,不要留在咱們麗明軒。”
沈苾芃沉吟了一會兒,眼神突然一凜,冷笑道:“她許是認爲只要回到瞭望月堂便安全了,熟不知那徐鈺卻是個真狠心的,呵……我倒是要看看少夫人怎麼個仁慈法兒?”
“鬱夏,春潤我們走,你倆且好好看一場笑話。”
鬱夏忙拉着還一頭霧水的潤春隨同沈苾芃出了麗明軒的門庭,沿着湖邊走了不多時便到了望月堂。
望月堂門口的石階上一個小丫頭打着盹兒,另兩個粗使婆子正用杆子黏着不停叫喚的蟬兒。看到了沈苾芃後,一個婆子使勁兒拍醒了那個小丫頭,她驚醒了後忙衝近在眼前的沈苾芃行禮。
“姨少奶奶安好!”
沈苾芃看了看拿着竿子的兩個粗使婆子笑道:“怎麼想起來黏這蟬兒做什麼?”
“回姨少奶奶的話,這幾日少夫人身子乏,這蟬兒着實叫的人好生心煩,少夫人說爲求個清淨叫奴婢們黏了去。”
沈苾芃心頭一陣狐疑,難不成那徐鈺不是裝病?是真的病了不成?
“我今日回府特來看看少夫人,不知道她這幾日身子好些了沒有?”
“姨少奶奶請進,奴婢這就去稟報!”小丫頭將沈苾芃請進了側廳,連忙匆匆走進內堂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