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空氣幾乎要將沈苾芃的心臟壓了出來,那一瞬間無數關於環碧的鏡頭交錯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爲什麼她力氣大的不像一個小丫頭?爲什麼她不與鬱夏和潤春住在一處卻要獨自住到柴房中?爲什麼她總是那麼沉默裝啞巴?爲什麼她那好賭的父親幾次三番要錢她都要滿足他?
呵!原來這一切都已經是命中註定!她再怎麼掙扎也脫不了老天安排的曲折命運。真的是難以想象一個雙性的孩子如何在那樣禽獸的家庭中成長,在這樣深似海的侯府中掩藏着自己的身份。
“沈氏你有什麼話說?”徐鈺耀眼的流蘇滑過了冷漠的鬢角,眼神凌厲的看着沈苾芃,之前一向的溫潤舒緩瞬間變成了雪山冰峰。
沈苾芃這一次真的無話可說了,她能說什麼?不管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她都不會想得到環碧是這樣的一種情形,興許這一世若不是環碧跟着自己,興許她也不會招惹這麼多麻煩,安靜孤僻的活過平安一生也是有可能的。誰知道偏偏跟了她,跟了她這樣一個到處招惹是非主子。這樣說來還是她連累了她。
“是奴婢的錯,是奴婢連累了姨少奶奶,奴婢一直欺瞞着自己的身份,姨少奶奶也不曾知曉,”環碧一下下磕着頭,額角分明滲出血跡來。
沈苾芃不忍地看着她,可是事實就是如此,若是自己現如今替她說話,她們兩個人今天都得死。
她木然的站在那裡冷笑道:“老族公,夫人,你們也看到了,環碧自己也認了。妾身從來不知道環碧是這樣的雙性人,妾身從不知曉她的真實身份,只知道這孩子身世可憐,性子孤僻。難道這也有錯嗎?”
“呵!沈氏你倒是會開脫自己的罪責,”徐鈺步步緊逼,突然甩出一個盒子。盒子裡的那根沈苾芃親手編的梅花絡子掉了出來。
沈苾芃眉心微微凝結,暗道不好。
“這條絡子可是你親手編了送給她的?”徐鈺淡然的看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環碧,“若是當她普通丫頭看,怎麼會送這種特殊的絡子呢?”
“這絡子特殊嗎?”沈苾芃微怒,“少夫人自己編了一些小玩意兒不也送了人嗎?”
徐鈺款款一笑:“我從來不送男子這種東西,況且珠子上還刻着字……”
李嬤嬤得意的捧着那條沈苾芃送給環碧的絡子,一直捧到了老族公面前,那顆珠子上竟然雕刻着永結同心四個小字,轉過來還刻了一個略大的芃字。
徐鈺緩緩站了起來,衝老族公福了一福:“叔公可曾看到了這永結同心的四個字?”
“這……”老族公嫌棄的將絡子扔在了地上。垂着頭嘆了口氣。這事情也太不像話了些。
“永結同心?”徐鈺鬢角的玉鳳微晃。直直瞪向了沈苾芃,“沈氏,你還真是少廉寡恥啊!虧的世子爺在前方作戰時還處處惦記着你,你這樣做不覺得虧心嗎?”
“虧心?”沈苾芃禁不住笑了出來。看着對面趾高氣揚的徐鈺,“虧心嗎?呵呵呵……妾身真的是虧心死了……”
“沒有,沒有,沒有……”環碧睜大了驚恐的眸子,那天夜裡沈苾芃贈給她這顆珠子的時候什麼也沒有刻上去,李嬤嬤將她的珠子收走後,怎麼今天就刻上了字?
“來人!將沈氏綁起來!!同這個不知廉恥的奴才一起關在豬籠裡!!”安惠夫人一聲令下,事情已經很分明瞭,既然徐鈺將要整死這個狡猾的女人。她也願意幫這個忙。沈氏幾次三番壞她的好事,早該是如此的下場。
“等等!!”院門外突然響起了一片嘈雜,素錦清亮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們放我進去!!我這裡有二爺的手令!!”
安惠夫人突然面色一冷,莫不是君騫這個小畜生回來了?
“啊!!”門口的護衛穿來一聲慘叫。素錦竟然將兩個侍衛瞬間用手刀擊倒在地,衝進了二門,急匆匆走了進來。
“素錦!!”安惠夫人面色一冷,“誰讓你來這裡的?”
素錦看了一眼沈苾芃,暗自喘了口氣,還好她沒有事,否則自己怎麼向二爺交代?
“夫人,妾身有話說!”
“不必說了,來人!將沈氏綁起來……”
“沈氏是冤枉的,”素錦竟然寸步不讓,一邊的徐鈺微微一笑:“素錦我知道你素來與沈氏交好,只是這可是半月汀的事情,二爺府中的人就不要插手了吧?”
“公理自在人心,天道茫茫,日月昭昭,妾身不能看着在靖安侯二爺管着庶務的時候,出現這樣草菅人命的事情。他日若是二爺回來問起,妾身不好交代。”
徐鈺眼角猛地一抽:“二爺難不成將這庶務還交與了你?好似這樣的場合下還輪不到你一個侍妾說話的份兒吧?”
“少夫人說的極是,”素錦緩緩垂下了頭,卻從手中拿出了二爺的對牌,“二爺走的時候將這個交代給了妾身,妾身是管不着你們半月汀的事兒,但是妾身卻不能保證能管得住自己的嘴。二爺去莊子裡的時候說過,府裡面有什麼事都要告知他。像少夫人這樣的行徑,妾身也不得不告知二爺了。”
徐鈺的臉色冷得要命,眉眼間帶着一絲恨意,怎麼沒想到這個女人會出現呢?
安惠夫人頓了一頓,她知道君騫的性情,這一次要是自己處理不好,他們母子還真的是翻臉傷了感情。
“呵!素錦!你來究竟是何意?”
素錦從袖筒裡拿出了三條鏈子,轉過頭看了一邊早已經嚇的面無人色的潤春和鬱夏:“你們兩個丫頭放的東西讓我一陣好找,櫻桃也是不頂事兒的,事到如今,咱們還是說了吧?免得鬧出人命官司來。”
沈苾芃微微挑眉,素錦這是在說什麼?
“夫人,是這樣的,”素錦向前走了一步,將手中的梅花絡子捧到了老族公們的面前,又呈上了一根送到了安惠夫人手中。
隨後她站在了沈苾芃身邊道:“我與梅亭的幾位姐妹素來交好這是不假的事實,平日裡走得近一些。姐妹們自然多親近一些。春閨漫漫無聊得緊,幾位姐妹必然會想着法子玩鬧。於是我們擇了一個花好月圓的日子,焚了香,互相拜了,結了姐妹金蘭。我爲長姐自居,鬱夏次之,沈妹妹又次之,環碧比潤春大一歲,潤春自是最小的了。我當日笑鬧,以沈妹妹的資質若是再世爲男子。一定是個風華絕代的風流公子。既如此再世便娶了我們幾個人去。沈妹妹隨笑着應了。還編了梅花絡子拽了珠子送與我們幾個。沒想到一件閨閣中的趣事。竟然讓少夫人如此興師動衆,這倒是我們沒想到的。”
徐鈺不禁冷笑:“好一個伶牙俐齒的,素錦看來也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子,從剛纔那動作麻利的招式。竟沒想到你還是個會武藝的。”
安惠夫人靜靜地看着她,這女子的招式這麼凌厲難不成是兒子身邊的暗影?她反倒不做聲了,要是這樣的話,她一定是奉了君騫的命來護着沈氏的。
“對不住了,妾身的這幾招倒是二爺閒來無事手把手教的,這也是二爺對妾身的一份情誼,少夫人難不成也要管上一管?妾身不會也被關豬籠吧?”
徐鈺咬了咬脣轉過頭不去理會,一邊的叔公倒是摸了摸鬍鬚道:“這幾根絡子和環碧身上的絡子有幾分相似之處,夫人。您看這件事……”
安惠夫人倒是不知道該怎麼處置了,看向了徐鈺。
徐鈺臉色青紅不定,突然轉過身緩緩向匍匐在地上的環碧走了過去:“環碧!我再問你一次,你既然知曉自己的身子特殊,又如何不早早稟明?你明明知道這樣的身份留在了梅亭。卻還能撐到現在?是否還有什麼隱衷不敢說,不願說……”她緩緩彎下腰去,小聲道:“你那個不成器的爹爹最近又犯了賭癮,竟然在翠鳳軒酒樓偷了我哥哥的銀子,你是想讓他活還是……死?”
環碧猛地擡起頭來,不敢看徐鈺那雙溫潤卻滿含殺機的眼睛,嘴脣動了動,說不出話來。
“環碧,只要你咬定了沈氏,我便可以讓你活,也會讓你爹爹好好活。”
素錦看到徐鈺彎下腰湊到環碧身邊,像是責問又像是低語着什麼,心頭一陣緊張,這個女人還抓了什麼把柄?
昨夜她安插在徐鈺身邊的丫鬟將環碧的事情提前告知了她,她已然來不及告訴二爺,只得連夜找到了飛雲閣的雲煙,仿着沈苾芃的手法編了梅花絡子,穿了一模一樣的珠子,並刻了字。所幸的是李嬤嬤在環碧珠子上刻字找的竟然是素錦認識的那個珠寶工匠,否則今天這關決不能過去。
環碧突然掙扎着站了起來,徐鈺脣角露出了殘忍的笑,看着沈苾芃。
“姨少奶奶,”環碧緩緩向她走了過去。
徐鈺盯着她憔悴的身影,環碧,你這輩子算是欠了你爹的恩情了!你能不還他嗎?你可是一個被遺棄的孩子,若不是你爹將你從亂葬崗上抱回家,你還能活到今天?爲了你爹!快指那個賤女人啊!快指她啊!
沈苾芃安靜的看着那個踉蹌而來的身影,她背叛過她一次,便會有第二次!也許這是她沈苾芃的命不好。
環碧緩緩跪了下來,衝着沈苾芃重重磕了一個頭,猛地站了起來。一手挽着發,撲身撞到院子裡的石鎖上。
噗!鮮血汩汩而出,整個人瞬間倒了下去。
“啊!!!”潤春和鬱夏的尖叫聲隨着一個狂暴的炸雷尖銳地響徹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