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彩翻了個白眼,她原不討厭徐宜人,只是徐宜人有些擰不清是非恩怨,這徐家怕是除了徐蘭香就沒一個頭腦清醒的。“徐三小姐踹死孩子,打傷未婚夫,按我朝律列要獲罪重處。我們溫家就算能與官府說上兩句話,但也不能目無律法。”
徐宜人更着急了,就算徐蘭芝再過分,再失體,那也是她的女兒,雖然有失望、有懊惱,可這該管的她還得管。
那衙門能是清白女兒家能進去的?
多少清白女子進了大牢,出來後就被獄卒給糟蹋踝。
“我朝有以銀贖罪的規矩,徐宜人何不籌備了銀錢去贖罪。照剛纔徐嬤嬤所言,張大被打,就尋了中人前去說合,花錢消災,進行私了。”
當朝又有慣例,對不是罪大惡極之人,採取“以銀錢贖罪”的法子,比如失手打傷了人,若是苦主告到官衙,罰上二十大棍,但如果家裡不願家人受罰,就拿銀子贖罰,而這贖罰的銀子價格也根據各地官衙不同,定的銀子價格不同耘。
溫彩給徐宜人提的建議,正是花錢贖罪法。但徐蘭芝這打傷未婚夫的案子,雖算不得罪大惡極,卻也不輕,要想用銀子贖罪怕得不少。
“私了……”徐宜人沉吟。
溫彩解釋道:“所謂私了,就是私下了結這件打人案子。”
這個詞以前聽人說過,徐宜人不會沒聽過。
溫彩頓了片刻,又道:“徐三小姐踹死了衛嬌姐兒,這被害者是徐二小姐,徐二小姐與她姐妹情深,定不會告發她。只要徐二小姐不告到衙門,這誰會去過問徐三小姐犯的罪。”
徐宜人聽溫彩句句道來,倒頗有道理,細品之下卻又不是滋味,雖然衛嬌姐兒是個丫頭,可徐蘭香與衛成卻是捧着手心裡疼的,竟被徐蘭芝那一踹就丟了性命。徐宜人不敢在徐蘭香面前提嬌姐兒的事,生怕又引得徐蘭香悲痛不已。但徐宜人越發對衛成夫婦生出愧疚之心。
梁氏聽到耳裡,心裡暗道:溫彩出去一趟,越發有主意了。
溫彩道:“徐宜人,既然徐三小姐不想嫁入小戶人家爲婦,不如依了她,找一個願意納她爲妾的大戶人家,將她嫁過去爲妾。你若不依她,以她愛鬧騰的性子,指不定還會生出什麼風波來。徐大姑奶奶遠嫁西北,能照顧你老的便是這衛奶奶。徐宜人,這孰輕孰重,你還得分出個主次來,否則寒了衛奶奶的心,他日你老了,可靠誰過活?”
徐宜人面露異色,這些道理她原都是懂,可從未有人如此清楚、明白地與她提出來。
現在她一面害怕衛成歸來,不知道如何與衛成交代。一面又怕官府真的治了徐蘭芝的罪,就算徐蘭芝有千萬個的不是,到底是她的女兒,三個女兒裡,她最疼的就是徐蘭芝。
大女兒遠嫁西北,這餘生能不能得一面尚且難說。
二女兒近在跟前,衛成原是孤兒,又是她瞧着長大的,倒算是半個兒子。
她若靠徐蘭芝養老送蹤,這也不現實,徐蘭芝就是個惹事的主,能消停下來她就阿彌陀佛。
徐嬤嬤畢竟是過來人,欠身一拜,道:“還請郡主替我家宜人出個主意,這張家又當如何處置?”她老了,是要靠徐蘭香夫婦過活的,還有她的兒媳、孫兒也是衛宅的下人,徐嬤嬤道:“不瞞郡主,我們遣了中人前去說合,張家不肯解除婚約,揚言說要娶三小姐過門,還說要嫁妝等物如數進入張家門。”
這纔是讓徐宜人最爲難的地方,“蘭芝若不應,他們就不會放過蘭芝。”
溫彩知曉其間的關鍵,“對於鄉下莊戶人家來說,五百兩銀子的嫁妝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有多少人家連五錢銀子都拿不出來,賣掉一個妙齡姑娘也才五兩銀子。”可見張家人同意這門親事,原就是衝着徐家給的豐厚嫁妝,“這件事,重點在嫁妝上,徐三過門定不會好好過活日子,誰曉得往後還會鬧出什麼事來。”
她對徐家的人原就知曉頗多,再理了一下頭緒,建議道:“徐宜人孃家可有適齡的侄女兒?若有,便讓她續了這門親,嫁給張大,至於嫁妝麼,原是你侄女,你就照了早前的約定拿這侄女當親生女兒一般嫁過去,想來張家也不會說旁的。”
梁氏接過話道:“你們原是外地人,得與當地人結親,才能站穩腳跟。我倒覺得妹妹這主意不錯。”
徐宜人道:“我孃家大哥跟洪大郎去益州享清福。留在京城的是我孃家弟弟,是有一個閨女喚作四花,要翻年才十三,這年紀瞧着也太小了些。”
梁氏道:“若再不成,你們家在京城不是還有定國公劉家這門親戚麼。還可請劉家出面幫忙。”
劉維忠不是與徐超結義兄弟麼?怎的這些日子以來,劉維忠做的還不及溫青做的多。徐家姐妹的良田莊子是溫青給置的,劉維忠可沒幹這些,說起來劉維忠還是徐家姐妹的義父呢。
無論是孃家侄女,還是旁家誰的女兒,與徐宜人到底隔得遠了,這可是要給五百兩銀子的嫁妝呢?
徐宜人心疼,“我這就使人去南河縣莊子上問問我兄弟的意思。”
衛成欣賞有情有義的人,之前溫青對徐家就做得好,他便給洪家另一房人在張家鎮上置了二十畝田地,又建了一座農宅,原想着年節前一切都好了再把洪家人接到張家鎮來的,可不想又出了徐蘭芝這事。
徐宜人謝過了梁氏與溫彩,告辭離開後,就遣了徐嬤嬤去南河縣找她孃家弟弟商議,又回張家鎮上找了鎮子上能說會道的媒婆做中人,前去張家賠禮道歉,另一方面徐宜人又去了宋府求見宋夫人。
宋夫人面露驚色:“你要把徐三小姐許給我家三爺爲妾?”
徐宜人想了一宿,她是真想明白了,徐蘭芝毀了兩個姐姐的生活,還把徐蘭香家的玉兒給踹死了,徐蘭香嘴裡嘟嘟囔囔地道“我沒那樣的妹妹,這一輩子,我只當沒那樣一個妹妹。”
徐蘭香寒了心,徐蘭芝得多怨她,才能對個三四歲大的衛嬌姐兒下如此狠手,一腳就把孩子踹得沒命。
徐宜人同樣寒心失望,再不對徐蘭芝抱任何的希望。
只是好歹也要盡力保全徐蘭芝的性命,說什麼也得把人從牢裡給撈出來。
宋夫人問宋三奶奶:“四兒媳,你怎麼看這事?”
宋三奶奶憶起徐蘭芝,只有滿腹的厭惡,“兒媳不是不懂事的,已替三爺納侍妾、選了美貌通房。旁人過門皆成,但這徐蘭芝不行。”
宋夫人正想反對,就憑早前宋三爺與她鬧得那麼兇,她也不能讓徐蘭芝過門,“爲何?”
“徐蘭芝早前與順郡王之間的瓜葛滿城皆知。我們宋家的侍妾更得安分守己。”
徐蘭芝不是安分守己的人,自然不能同意。
宋夫人微微點頭,“兒媳說得是,這也正是我的顧慮。”她面含抱歉之色,“徐宜人,不好意思……”
宋三爺從外頭進來,抱拳與宋夫人問了安,目光掃過徐宜人。
宋夫人道:“徐宜人想把徐三小姐許給你爲妾。”
他眸子一亮,想到上回答徐蘭芝從他手頭逃脫,年少時的一片深情竟被徐蘭芝給玩弄、欺騙,他豈有不忌恨之理,“做貴妾麼?”
徐宜人只想早早把徐蘭芝這禍害給打發了,只有徐蘭芝出閣,家裡才能過清靜日子,溫彩說的話有道理,若徐蘭芝不樂意嫁入小戶人家,這往後還指不定生出什麼麻煩來,這回是徐蘭芝自己求的,定要入大戶人家不可,但徐蘭芝是不能做妻室的,那就讓她爲妾好了。“是。”
宋三爺沉默片刻,抱拳道:“母親,讓徐三過門吧。”
宋三奶奶狠咬着下脣,這事偏巧不巧,正要打發了徐宜人離開他就回來了,指不定是誰給通風報信了。
宋夫人冷聲道:“三爺,你隨我來。”她起身折往偏廳。
宋三奶奶跟了進來。
宋三爺曾經喜歡過徐蘭芝,但現在殘留了多少喜歡,又有多少不甘與報復,唯他自知。
宋夫人低聲道:“你想讓她入宋家門?”
“是。”
宋夫人看着宋三奶奶,“你媳婦兒哪裡不好?無論出身、容貌都比她好許多。你要她入門,我可以同意,但是你得答應我幾個條件。”
“母親請講!”
“一,四媳婦兒沒生下嫡子前,徐蘭芝不得生下一男半女;二,徐蘭芝是侍妾,無論何時不得逾過四媳婦兒去;三,侍妾就是個玩意兒,我希望你記住這點。四媳婦兒,你還有什麼條件?”
宋三奶奶早就厭惡徐蘭芝,早前因爲徐蘭芝,她差點就被宋三爺給悔婚了,“母親,若要她過門,我得有她的賣身契。”
宋三爺瞪大眼睛,這豈不是說宋三奶奶想手握徐蘭芝的生死大權。
宋夫人一臉深思,身爲嫡母誰也不願意丈夫納的是一個有自身家侍妾,越好拿捏自然越發。
宋三奶奶道:“母親,兒媳沒有別的意思。母親且想想,徐蘭芝那樣的性子,若不拿住她,她怎會服軟?她到底是定國公的義女,就算是貴妾,就算我有她的賣身契,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只是……只是……”想借此打壓徐蘭芝一輩子。
說是不會輕易轉賣徐蘭芝,但若惹急了她,轉賣了又如何。這各家的妾,尤其是有賣身契的,哪家不是想轉賣就轉賣,這沒賣身契的,一旦惹惱了,還是可以另行由婆家再配人的。
宋三爺道:“怕是徐宜人不會同意……”
宋夫人止住她的話:“以我的猜測,定是徐蘭芝又惹了什麼事?否則她母親怎會親自上門,提出把她許給你爲妾的,這件事我與徐宜人提,若她同意便成,若是不同意……”她一臉肅色,“聽我的,這全京城美貌的女子多了去,江南官商勾結案,可有不少罪臣女被貶爲官婢,回頭娘替你買兩個美貌來的侍候。”
宋三爺還是不想放過徐蘭芝,咬了咬脣,道:“母親,你不是也說了妾室就是個玩意兒,就給她一個良妾位分。至於四奶奶說
想拿住她的賣身契,我應了!”轉而又是一笑,“剛纔母親說要替兒子納一房江南罪婢爲妾,兒子但憑母親做主。”
宋三奶奶氣得咬牙,即要納徐蘭芝,還想着要納江南罪婢爲妾,真真兩不落下。
宋夫人輕啐一聲“你呀,真是貪心。”言語間全是寵溺。
到了花廳,把三個商議的結果與徐宜人說了。
徐宜人一陣錯愕,“要我……把蘭芝賣與宋家爲妾……”
宋夫人笑了一下,“這宋家的侍妾,全都是賣身進府的,否則我們宋家可不敢要。”
“這樣……”徐宜人左右爲難,她把徐蘭芝與人爲妾也是萬般不得已,她是爲了保徐蘭香一家的平靜安寧,更是想早早將這個麻煩脫手,可是她沒想過賣女兒。
宋三奶奶勾脣一笑:“要是徐宜人願意,我願出五百兩銀子。”
五百兩!若還是她們在鎮遠候府時,的確不算什麼,可現在的徐家今非昔比。
宋夫人捧着茶盞,扮出飲水的樣子。
宋三爺則滿是期待。
宋三奶奶的陪房道:“徐宜人,這個價兒夠高了。江南官商勾結案可有不少被貶官婢的官家小姐,這一個才貌雙全的都才一百二十兩銀子……”
“我……我不想賣女兒。”
“可是徐宜人,你不賣她,我們宋家就不敢要人,要是她沒個拘束,胡作非爲,誰還敢要她?我宋家的家規在前,不敢違逆,若徐宜人不答應,我們只得拒絕了。”
許給別家,弄不好還得給一筆嫁妝。衛成夫婦許諾的五百兩銀子嫁妝算是摺進去了,難不成她還得動自己的棺材本,徐氏離開京城給她留了一千兩銀子做貼己,可千叮萬囑地交代過徐蘭香,是不許把這錢給徐蘭芝當嫁妝的。
徐宜人真真是左右爲難,就徐蘭芝以前做的那些事,誰家會要,許小戶人家,徐蘭芝死活不樂意,進大戶人家爲妻這是不可能的事。
宋夫人道:“若你不同意,我們只好說抱歉。來人,送徐宜人!”
一個婆子過來要送徐宜人離開。
徐宜人心下糾結交織,凌亂如麻,要她賣女兒她於心何忍、情何以堪,徐家還沒敗落到賣女兒的地步,她是迫不得已才選擇這條路。
“宋夫人,納她爲妾難道不比賣她爲妾光鮮?”
宋三奶奶道:“妾就是妾,納與買又有何差別?”
當然有差別,有孃家的妾,能與沒孃家的妾能比麼?
徐宜人道:“我不要一兩銀子,我只要……只要宋家納她便好,我……還可以給她五百兩銀子的嫁妝。”
宋三奶奶道:“五百兩對我們宋家來說不算銀錢,只有買來的妾,我們宋家還使得安心。”
這世道……
徐宜人滿心狐疑,宋家只要買來的妾,這是人家的規矩,可她是萬不會賣女兒。
她失魂落魄地瞧着冬天的街道,繁華如初,可這座城與她來說太過陌生,徐宜人來京城許久後,第一次相信北疆邊城,相信那裡熟識的鄉親。
徐嬤嬤迎了過來,問明瞭原因,輕嘆一聲:“這各家的妾,大多都是買進府的。”
“但我不能賣女兒。”
“宜人又何必糾結於此。”
“徐家還沒過不下去,罷了,罷了,我再去定國公府找劉夫人想想法子,着實不成,就託她幫忙物色兩家,無論爲妻爲妾且看她的造化。”
馬車正要離開巷道,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徐宜人請留步!”卻是宋三爺立在馬車前,一臉謙恭地道:“徐宜人,在下願納徐三小姐爲貴妾,請把她許配在下。”
“可是你母親、妻子那兒……”
“我會勸說她們,徐宜人擇日把人擡入府。”
徐宜人應了聲“好”,“待我挑了日子,把人送到客棧再與宋三爺聯繫。”
“徐宜人走好!”
不就是一紙《賣身契》,兩家都爲此拗上了,宋三爺卻有更好的法子,可以順遂地納徐蘭芝入府,至於其間的手段與過程自不在話下。
經過幾日的周/旋說項,張家人鬆了口,撤回訴訟,徐宜人給張大出了五十兩銀子的醫藥錢,又把孃家侄女洪四花許給張大爲妻,待過兩年洪四花及笄長大再與張大完婚。張大見洪四花的性子比徐蘭芝更爲溫順,倒也樂意,因兩家是親戚,不好鬧得太大,各退一步。
徐宜人孃家弟弟給洪四花訂下親事後,留下洪四花在衛宅陪徐宜人,自己帶了妻兒先回南河縣,見自家的良田有了,新屋也快建好了,趕着回家收拾東西,遷往張家鎮安家。
張家撤訴,官衙放了徐蘭芝,在牢裡呆了幾日,雖沒吃甚苦頭,可渾身都長了蝨子,又癢又難忍。接她出獄的是徐宜人與徐嬤嬤二人,徐嬤嬤早早在客棧定了房間,又備了乾淨的衣裙,徐宜人讓小草看着徐蘭芝沐浴更衣,又親自給她梳了好看的髮式。
徐蘭芝
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穿着一襲桃紅色的衣裙,一股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娘,你要再敢把我嫁給張大……”
“你三舅把四花許給張大了。”
徐蘭芝訥然,“四花麼?”不是她嫁給那個莊稼漢子就好,“娘,我們什麼時候回張家鎮?”
徐宜人坐在一邊,看着淡施脂粉便有幾分姿色的徐蘭芝,她是迫不得已呀,原想替徐蘭芝謀一段良緣,偏徐蘭芝主意太大,不肯聽從她的安排,“蘭芝,你不能再回衛宅了。”
“爲……爲什麼?”她脫口而出。
徐嬤嬤想說,徐宜人道:“你到外頭候着吧。”她目光冷漠、無奈地盯着徐蘭芝,“這是一盞蔘湯,你在牢裡吃了不少苦,把這蔘湯喝了吧。”
徐蘭芝毫未懷疑,看着母親那切切的目光,不是關心她,而是希望她快些飲下蔘湯,她一飲而盡,徐宜人卻如肆重負。
徐宜人悠悠輕嘆:“玉兒沒了!”
“怎麼回事?”
她還問!
徐宜人心頭一痛,揚手就是一記狠重的耳光,“你離開衛宅時一腳踹中了衛玉的胸口,她當場就沒命了。衛玉不過是三四歲的孩子,她如何受得你那一腳。你二姐動了胎氣,這肚子裡的孩子保不保得住還得另說。阿成不在,要我如何向阿成交代?”
徐蘭芝心下一陣後怕,“娘,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就是氣急了……”
衛玉沒了,徐蘭香這一生都不會原諒她了。看到她,就會憶起那個被她一腳踹沒的女兒。
“你氣急了就可以對她下狠手?她那麼小,她如何受得住?”徐宜人仰頭望着屋頂,淚如泉涌,“蘭芝啊,我能爲你做的已經做了,往後你就好自爲之,你不是一心想嫁入大戶人家麼,我與宋三爺說好了,讓他把你擡回宋家爲妾。我原是想讓你爲妻的,可你入牢之後,我託了你義母劉夫人幫忙,全城之中,沒有體面人家願意娶你,只能給你侍妾的位分。
我往後也不靠你養老了,我就與你二姐一家過日子。郎中說,你二姐肚子裡的孩子是個男胎,待生下這個孩子,他就過繼給蘭成爲子,名字我都尋張家鎮的張瞎子取好了,叫徐鬆。徐家的香火不能斷啊!
蘭芝,你早前害了蘭貞,現在又害了蘭香一家,蘭香說了,不許你回衛宅。你打了張大,張家人不依不饒,我花多少心力才說動張家人撤了狀紙。你二姐原說給你的那份嫁妝也給了四花,你就這樣進宋家門吧,往後好好與宋三爺過日子,孝敬嫡妻,敬重宋家長輩……”
她徐蘭芝要爲妾?
她一陣苦笑。
事情怎就到了這地步,大姐遠嫁西北,臨走時只留下對她的無盡怨恨。二姐的女兒沒了,一生也無法再原諒她。
徐蘭芝愣了片刻,她在牢裡想了太多,甚至拼命說服自己嫁個小戶人家,可一出來迎接她的卻是另一幅畫面。
徐嬤嬤在外頭道:“宜人,宋三爺來了!”
“讓他進來。”
宋三爺進了客房,看着穿上侍妾衣裙的徐蘭芝,只要讓他得到,他一定會好好地報復徐蘭芝曾經的欺騙,曾經的喜歡與懊惱都可以實施於行。
徐蘭芝驚呼一聲:“娘!我不要嫁入宋家,娘……”
“蘭芝,你不想嫁入小戶人家,我依你。你想做大戶人家的女人,我也依你。我對你已經夠縱容了,可是這回,我不能了。爲了你,我傷了你大姐的心;爲了你,我又傷了你二姐的心。我承諾過你二姐,不會再縱容你了,只有把你嫁了,我們纔有平靜的日子過。蘭芝,從今兒開始,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往後你是好是壞,都自己過吧!”
她也是死了心吧!
衛玉的死成了徐蘭香心頭難以彌合的傷痕,又何嘗不是徐宜人的痛,她可是親自看着那孩子出生的,卻突然就沒了。雖說是個女娃,可徐蘭香和衛成寶貝那孩子得緊。
宋三爺抱拳一揖,拿着個錦囊道:“徐宜人,這是禮金,還請收下。只是……”
“什麼?”
“我娘子說,徐蘭芝必須賣入宋家爲妾,否則……不讓她進門。”
徐宜人收不收是她的事,但宋三爺還是照禮備了禮金,有了這禮金就等徐宜人把徐蘭芝賣給宋家了。
到了現在,徐蘭芝還不知悔改,頗讓徐宜人失望。
徐嬤嬤道:“宜人,就退讓一步吧。唉,二小姐給洪四姑娘備了那麼一筆嫁妝,玉小姐又沒了,總得給二小姐一些補償。”
第215章徐蘭芝的結局
徐宜人重申道:“我是不會賣女兒的,蘭芝許給了你便是你的人,你們宋家如何處置從今往後就與我無關了。”
徐嬤嬤說得對,賣女兒不好聽,可這禮金卻是應當的,就算是徐蘭芝的嫁妝,她不想得卻能留給徐蘭芝在高門大戶裡花使。
徐蘭芝被這突如其來的事驚住了,倏然起身:“娘,我不要……”
她怎會
沒力氣?
憶起剛纔徐宜人遞來的蔘湯,難不成是那蔘湯有問題。
“娘,你……你給我下藥。”
徐宜人淡淡地掃過徐蘭芝,沒有看她,眼裡冷若寒霜,她低頭看着這張一千兩銀票。
一千兩,宋家都可以買一羣美貌丫頭了,能出這個價也算是對得住徐蘭芝。
徐宜人沒有半分的猶豫,順手將銀票塞到箱子裡頭,“宋三爺,帶她走吧!那隻箱子裡是她的衣裙和首飾,也一併帶走。”
“徐宜人,我帶她走了。”宋三爺走近徐蘭香,她擡手欲打,卻綿軟無力,宋三爺一把扛住徐蘭香。
出了客棧,宋三爺縱手一推,徐蘭香跌坐在小轎裡。
兩名小廝擡了徐蘭香的箱子出來。
徐宜人站在窗前淚如雨下,看着那一騎小轎消失在街口。她得做出取捨,她曾希望徐蘭芝嫁個山野村夫,但這一切徐蘭芝不要,徐蘭芝夢想嫁入名門,她只得全了徐蘭芝的夢想,這一次退讓,是她對徐蘭芝最後做的一件事。
徐蘭香的肚子裡還有徐家的孫子,一個會姓徐的孩子。爲了孫子,爲了她的餘生,她必須做出決定:從此後,她就全當不曾生養過徐蘭芝,一心一意與二女兒徐蘭香夫婦過日子。
可是,徐宜人的心還是一直揪痛,一下又一下,疼得無以復加。三女一子,她對徐蘭管的疼愛,一點不比對兒子徐蘭成少,可是徐蘭芝卻給她惹了這麼多的麻煩。
她告訴自己:爲了二女兒、爲了孫子,就忘了蘭芝吧。
腳步沉重如山,身子卻痠軟乏力,她仿似一個沒有靈魂的婦人,忘了離開家鄉的路,再也尋不到歸鄉的途,落漠地站在客棧外的路口,看着繁華卻讓她覺得陌生的京城,她立時想到了動了胎氣還在張家鎮養胎的徐蘭香,終於看到了一點希望,她得回張家鎮,得照顧臥牀休養的二女兒。
這一夜,是宋三爺的瘋狂索取,是徐蘭芝的求救無門。
折騰到次日天明時,早有婆子在外頭道:“徐姨娘,你得早起給奶奶敬茶。”
徐蘭芝欲哭無淚,她未曾想到,有一天母親也會放棄她,二姐更會不再理她,她怎就落到了今日的地步,變得一無所有,連親人也背棄了。
宋三爺用手在她身上擰了一把,“你還躺着作甚?沒聽婆子的話麼?宋府有宋府的規矩,還不起來預備,一會兒去奶奶那兒敬茶。”
她的人生在這一天之前是光明燦爛的,從這一天之後便是晦暗的。
接下來的日子,打罵、懲罰成了她的家常便飯,宋三爺並不護她,因她說錯了一句話,四奶奶就罰她不許吃飯,每天還要早出晚歸地去服侍四奶奶,說是侍妾,更像是侍婢,白天侍候四奶奶,夜裡侍候宋三爺。
宋家爲了更好的控制她,更逼着她簽下了《賣身契》,雖與買進府的侍妾不同,可也不比她們尊貴。而她的《賣身契》則交由了宋太太掌管,“徐姨娘,你聽好了,你若對三奶奶和三爺不敬,我便轉賣了你。你若安分守己,我們宋府也自會善待於你。”
她想反抗,可宋三爺廢了她的武功。
她只是一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女子,還是宋家三房的侍妾,但凡是主子,不,就連是庶出小姐都可以給她擺臉色。
宋三奶奶罵:“賤婦!你是不是想燙死我?這沏的什麼茶,自己試試!”話未落,一盞滾燙的茶水就撲在她的身上,雖穿着冬天的寒衣,可還是能感覺到那茶水的滾燙。
宋三爺的大姨娘道:“徐妹妹,昨晚你弄那麼大的動靜作甚?到底是被順郡王調教過的,與我們就是不一樣。還當你是什麼官家嫡女麼?我呸,與我們還不是一樣,都是爺的妾。”
宋家的庶小姐、曾經的好友對她道:“你怎麼還真給我三哥當侍妾了?哼,可別對外說以前我們認識,我可沒你這樣的朋友。”
宋三爺的朋友色迷迷地凝視着她,“你就是宋三近來最得寵的侍妾?早年得過‘馬上舞’的諢名。宋三,你們在馬背上做過那種事麼?”
宋三爺哈哈大笑,“李兄的提議不錯,蘭芝,下次我們在馬背上入一回如何?”
她欲推開宋三爺的手,他卻死死地捏住不放,“賤婦,你還以爲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小姐麼,你是爺的侍妾,是玩物,哄爺高興了,爺明兒着人給你做一套新裳。”
賤!她徐蘭芝還真是賤,體面小戶人家的妻不爲,偏做了他的妾。
侍妾不就是玩物,她卻選擇了這一條路。
沒有尊嚴,沒有體面、沒有光鮮,有的只是那一雙雙異樣的、瞧不起她的目光。
她不甘,她懊悔……
可一切都已經晚了。
她與母親、二姐寫了信,希望她們能入府來瞧瞧自己,可接連寫出去的幾封信均石沉大海。
宋三爺說:“一千兩銀子,徐蘭芝你的身份可不低,雖說是禮金,可爺等同買了你。”
p>
他在擡徐蘭芝入宋府時,固執地給了徐宜人一千兩銀票,徐宜人說什麼也不肯收,把銀票塞到給徐蘭芝陪嫁的箱子裡。這銀票後來被宋三爺強奪了去,在外頭與幾個朋友吃了幾回飯就花使得不剩分文。。
ωωω▪ ттκan▪ ¢ ○
在夜深人靜之時,徐蘭芝一個人坐在窗前,回憶着曾經的光鮮與榮光,當又一位新人入府時,侍妾們盯着她時的怨毒便消淺了許多,轉而關注上了新得寵的女子。
宋三奶奶也不再折騰她了,而是開始折騰起新人。
她想,她應該可以鬆一口氣了。
只是她還這麼年輕,便要這樣一輩子終老麼?看着宋都督的那幾房侍妾,徐蘭芝有些後怕,害怕如那幾位姨娘一般走過一生,更害怕自己的兒女也如她們的兒女般卑微。
她錯了!是徹底的知錯了,可人生並沒有回頭路,她只能在懊悔中度過自己的一生。
徐宜人在許久之後給她捎了一封信:徐蘭香還是不能原諒她無意間害了衛玉的性命。衛成回了京城,但衛成似乎從不提徐蘭芝的名字。徐宜人現下正巴巴地等着徐蘭香生下第三胎兒子,因爲這孩子將會延續徐家的香火。
徐蘭香的肚子不負徐宜人的期盼,第三胎再得一男,取名“徐鬆”過繼到徐蘭成名下爲子。徐宜人得了孫子,有了寄託,整日圍着徐鬆轉。
又兩年後,徐蘭香與衛成再生一子,這讓盼女不得的徐蘭香時常憶起衛玉來。直至若干年後徐蘭香終於得了一個女兒,取名“小玉”,這才緩解了她的失女之痛。
這時徐蘭香夫婦和徐宜人已將徐蘭芝遺忘。就連幾個孩子只曉得他們有一個遠嫁西北的大姨母,卻不曉得他們在京城還有一個給人爲妾的三姨母。
安然閣。
溫彩聽冬葵說着關於徐蘭芝的事。
雙雙在一邊做着女紅,她的針線活越來越好了。
“奴婢與宋府的一個侍女打聽了一下,聽說徐姨娘在宋府的日子不大好過。宋太太不過問幾個兒子屋裡的事,宋三奶奶忌恨她早前與宋三爺的事,更是拼命的折騰,半夜三更的也要把她叫起來,讓她去漿洗衣衫。”
雙雙道:“她有武功,怕是不肯就範呢。”
“聽說宋三爺怕她不安分,着人廢了她的武功,還與她下了軟筋散,藥下得重了,就算他日好了,比個尋常女子的力氣還小。”冬葵面露同情,“聽說進宋府還沒到一月呢,一雙手都生了凍瘡,比個粗使丫頭的手還難看。”
宋三奶奶也不是個能容人的,早前又出了險些被退婚的事,自是變着方兒地折騰。而宋太太是絕計不肯爲個侍妾就責備宋三奶奶的。
溫彩問:“徐宜人與衛奶奶沒去瞧過?”
“還瞧什麼呀?衛奶奶自從衛玉沒了後,三天兩頭的吃藥,與徐宜人的話都少了。徐宜人生怕她有個好歹,整天的守着她。衛爺回來後聽說衛玉沒了,好幾天沒說一句話,到衛玉墳前坐了一晚,次日就病了。我聽衛家的下人說,許他日衛奶奶添了小姐纔會好轉。”
一個乖巧可人的女兒突地沒了,換作是誰也不會緩過神來。
徐宜人看着這樣的女兒、女婿,哪還敢提徐蘭芝的事。
冬葵說罷了徐家事。
溫彩舒了一口氣,徐蘭芝與順郡王之間有牽扯,徐蘭芝這一輩子都休想在宋府翻身了,她雖未讓徐蘭芝死,此生徐蘭芝休想如夢裡那般給她添堵爲難。
溫彩轉開話題,問道:“大\奶奶交了幾家鋪子給你打理?”
“八家全在京城,有五家是大\奶奶名下的嫁妝,三家是候爺名下的店鋪,生意都不好。”
“你用心些,就照着早前我教你的來。大/奶奶交給你的碧杏、碧櫻兩個你也要用心教。”
“是。”
冬葵近來甚忙,溫彩沒有久留,吩咐了幾句着她退下。
雙雙見無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徐氏遠嫁西北,徐蘭芝做了宋三爺的侍妾,那……這冷家人……”
溫彩微眯着雙眼:“江南官商勾結案,連京城有不少朝臣都被牽連。思過候府自有太子的人盯着。”
“郡主,百足之蟲僵而不死,還得防備冷家。”
徐家人再不會與他們兄妹有任何關聯了,只是還有慕容悰、還有冷家。冷家一日不離開京城,就會像打不死的小強一般,一旦被他們得到機會,冷昭會報仇,蕭彩雲也會可勁地折騰。
冷家的背後是慕容悰,此人心狠手辣又疑心極重,且睚眥必報,不可忽視。
麻嬤嬤站在樓梯口,“郡主,大老爺請你去桔院議事。”
溫彩從江南歸來後,溫子羣看她便與以往有些不同,若遇大事,會請她與溫青過去議事。溫彩則會道“嫂嫂是個有主意又看事細膩的人,把嫂嫂也請來。”次數多了,溫子羣知溫彩看重梁氏,也給梁氏幾分薄面,少不得請她一道來商議。
上回議事,
溫彩知曉是溫青在太子面前說合,才替梁氏的父親樑和裕謀到了江南的實缺姑蘇知州一職。
樑和裕行事沉穩,早前在西北任知縣一職時官聲不錯,再加上年紀偏長,比那些二十多歲的知州要好,太子舉薦,吏部下文書,給樑和裕連升***,從早前的候補知縣一下子升爲從五品代知州,說是代知州,只要在代理期間不出差錯,便可直接晉爲姑蘇知州。
這知情的人誰不說樑和裕有個好女婿,因女兒嫁了溫青,也被太子一派的人看入了眼,連升幾級,早前在家候補了多少年也沒謀上實缺,現在不僅實缺有了,還是個肥差。
樑和裕謀到了差事,樑家與鎮遠候府走動得更勤了,尤其是梁氏的兩個叔父、嬸孃,知梁氏有了身孕隔三岔五地就送些可口的食物過來。樑家老太太年紀大了少出門,卻每次都讓兩個兒媳送些東西過來,兩房太太回頭到樑家,還得與樑老太太彙報梁氏在鎮遠候府的情形。
樑和裕去江南任職前,來鎮遠候府與梁氏商議“近來有人與我提了親事,秋月,你看我是續絃還是納妾?”
梁氏愣了片刻,突地憶起生母已過世三年有餘。
作爲丈夫,樑和裕能替妻子守三年也算是少有的有情有義。
“父親,我覺得我翁爹便做得不錯。”
溫子羣早娶了平妻何氏,可在名分上,何氏從來沒有越過杜氏去。梁氏也不想自己多一個年輕繼母來,但多一個小娘還是可以的。
樑和裕凝了一下,“你祖母也有此意,既是如此,我便娶一房平妻帶到任上。你祖母年紀大了,我想把大姨娘母子留在京城,一來五哥兒要念書,這七姐兒也有十一了,過兩年得得議親。大姨娘性子溫良,有她侍候你祖母我在外也放心。”
梁氏捧着茶盞,與其讓後來者做小娘,倒不如是大姨娘,畢竟大姨娘是她親孃的陪嫁丫頭,一直對她們兄妹不錯,要是擡了大姨娘的位分,大姨娘是會領他們兄妹的情分:“父親擡了大姨娘的位分吧,讓她做平妻,你另納一房貴妾到任上,身邊也好有個照應。”
“這……”樑和裕是想娶年輕美貌的小嬌妻。
梁氏笑了一下:“這件事,父親還是與祖母商議的好。”
樑老太太最是維護大房兩個嫡出孫兒、孫女的利益,梁氏又着了樑婆子把自己的意思與樑老太太說了。樑老太太想着家和萬事興,也頗是贊同。
不久後,樑和裕納了一房京官小吏的庶女爲妾,帶着新姨娘前往江南赴任,而早前的大姨娘擡爲平妻,做了大房的小太太,留在京城孝敬樑老太太。後來,樑小太太得曉是梁氏在樑和裕面前替她說好話,心生感激,越發對梁氏姐弟好,處處謹守本分,不讓自己所出的兒女亂了半分規矩。
梁氏見孃家的事處理得差不多,心情大好,只盼着樑秋陽能在明春高中,謀官職這些事她只需與溫青說說,以溫青的性子定會替樑秋陽好好謀劃。
溫彩進了桔院,只聽到花廳上笑聲朗朗。
六姨娘、七姨娘侍立在側,七姨娘更是殷勤地給溫子羣添茶遞水。
溫子林斂住了笑,“侄女這幾日可休養好了?”
溫彩笑道:“謝二叔關心,好多了。”
“瞧瞧,出門了一趟,反倒是瘦了,都是待嫁的人,回頭得好好調養調養。”
溫彩應了聲“是”。
溫子羣道:“順娘且坐。”他笑得燦爛,因着溫青兄妹爭氣,連帶着溫子羣這半年也跟着風光起來,“聽說太子府的謝良娣懷上了,前兒太子納了兩房良媛,又傳出話來,三日後太子要納兩房侍妾,這一個是晉陵先生的族侄女,還有一個相傳是金陵一個秀才的女兒。”
這件事溫彩也聽人說了,這兩位良媛一個是江南大都督賀蘭絕之女賀蘭雪,還有一個是姑蘇周家之女周素蘭,二女之中尤以周素蘭更爲得寵。
太子娶親有些奇怪,每次皆是成雙的納娶,第一次同娶鄭瑩與謝纖塵,兩女一個以賢聞名,一個以才聞名;而第二次也是如此,一個賢、一個才;這第三次則是一個有才,一個生得嬌美。
六姨娘接過話道:“婢妾聽人說,謝良娣有孕之後,被皇后娘娘接到鳳儀宮休養。皇后娘娘發了話,要她產下孩子後纔回太子府。”
在謝良娣之前,太子府裡已經有兩位侍妾有過身孕,卻先後滑胎了,皇后這是爲了以防萬一,這才接了謝良娣入鳳儀宮偏殿靜養。
梁氏與溫青進了花廳。
溫青直切主題:“父親、二叔找我們過來有事?”
溫子羣掃了眼兒女,笑道:“二弟來說。”
溫子林道:“我得了消息,這次江南選美,各地官員頗有異議,上折請求皇上在其他各地選妃入宮充實後\廷。皇上已同意所奏,京城有二十位美人名額,各省也分別有二十人,我與大哥商量過,我們溫家是不是也挑兩位小姐入宮?”
溫彩面容未變,無論什麼時候,溫子羣
兄弟都不忘經營自家的榮華富貴。
梁氏看着溫青,還以爲有甚大事,叫他們來就說這事。
溫青道:“妹妹許給了雍王,我們溫家兩房適齡的小姐要麼已訂親,要麼不大合適,哪裡還有適齡小姐。”
溫子羣笑了一下,“我們兩房沒有,西山縣溫氏族裡可還有不少,族長寫信來問了此事。族長的意思,溫氏一族裡光鮮體面的就我們兩房,想從中挑兩個優秀的小姐,過繼到我與你二叔名下。”
族長想巴結的是大房,與溫子林沒有多大幹系。
溫彩簡潔地道:“父親,二叔要過繼一個入宮小姐我沒二話,但我們大房不行。這半年,我們大房已夠引人注目,有時候行得太過,反而容易招人話柄。況且現下,父親與二叔還在孝中,明年三月孝期一滿,父親、二叔也要出仕,若在這當口被人拿住話柄,反而得不償失。”
溫子林曾細細地想過這事,雖然族長在信中說過繼到大房名下,也有讓他過繼一兩個族侄女的意思。但他想着,自己這個二叔做得不比溫子羣差,與溫青兄妹還算交好。親侄女是雍王妃,再加上那等命格,他只要依仗溫青兄妹就好,他行事再沉穩得體些,他日不愁大富貴。
溫子羣也是心動了,不爲旁的,就因爲周家因出了一個貴妃,周家就得了長寧候爵位,“順娘說得是,我也是這麼與你二叔說的。”
溫子林暗惱:他幾時說過這話?一直想挑從族裡挑美貌小姐過繼的是他好不好?竟往他頭上推。
溫子羣原對兒女情感淡漠,現在對溫青兄妹好,大部分的因爲是他們能給自己帶來更多的利益。想着兒子是鎮遠候,任北軍都督一職;而女兒又是準雍王妃,身邊父親有這樣出息的兒女,也算是莫大的榮耀。
溫彩這話說得溫子羣很歡喜,若溫彩在雍王跟前說上兩句好話,比旁人走門道花幾十萬兩銀子還來得好。
江南官商勾結案,一下子就套進去一百多名大小官員,這朝中被牽連的也不在少數,近來京城更是一提這案子就人人退避三丈,生怕被牽連進去。
但溫子羣兄弟因在孝中,反而避開了一場禍事。
溫子林瞪了一眼,明明動心思的是溫子羣,倒弄得好像他很愛慕榮華似的。他頗有意味了看了眼溫子羣,試探似地道:“侄女兒以爲,我們二房可合適過繼一個出色女兒來?”
“才貌雙全的固然難得,可能分辯是非,懂曉進恨的就更難得。溫氏族裡的人,我又豈會不明白,早年祖母守節在家,若不是祖母的性子堅強,指不定被他們如何欺負。
就說我早前的事,那次回西山縣族裡扶持了族人,背裡還有不少人咬舌根、說閒話。這族中忘恩負義的人不少,不識好歹的更不少,若過繼這樣的女兒給自己添堵,索性不過繼。
宮裡位分稍高的嬪妃,哪位孃家不是大把的貼補銀子。若二叔認了這麼個女兒,怕是你們父子掙來的銀子還不夠貼補她。到了那時候,你們是貼補還是不貼補?貼補了,她拿得心安理得;若她真的得寵,還真能記着你們的好?若惹下了禍事,但你們是一定被她連累的。
我看啊,二叔也不屑要這等榮光。二叔有才幹,憑着您的本事,自己就能掙來。”
溫彩雖沒有直接回答溫子林的話,卻從另一個側面表露了自己的意思,這種事弄不好不會是榮光之事,反而會被套在裡頭。
溫子林蹙了蹙眉:這與他想的,到是說一處。這親手足還有生芥蒂的時候,何況是過繼來的族侄女。“族長寫了信來,要是一個都不過繼,怕是說不過去。”
溫子林早前與董氏就商量過,一說要過繼,董氏就吵嚷嚷地建議過繼她孃家的侄女。溫子林險些沒被董氏給煩死,只得承諾自己不會過繼。
既然溫彩是個好命格的人,他就多加看顧溫青兄妹就成,他日溫青兄妹便是他最大的依仗。他相信以溫青兄弟的重情義的性子,若是自己遇上難處,他們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溫彩冷聲道:“我寧可溫家人替朝廷、百姓做些實實在在的事,也不想沾這些。祖母在世時,就常教導我們,以實力打拼出來的榮華,更得人敬重。父親和哥哥近來若是時間多,不如在家修書立傳,哥哥得閒也與父親一起做學問,近來京城風起雲涌,哥哥也少往那是非處湊,免得惹出是非來。
靠女兒榮華光鮮,但不如做一個鴻儒名士流傳千古的好。且看這史上靠裙帶關係得到榮華的,又有哪家有好下場,反而是做學問的鴻儒之人,活着時得萬人敬重,身後又可光耀青史。父親若在孝期滿前有所作爲,他日不愁謀不上一個好差。靠學問、學識謀差,不比走了門道花了銀子來得體面?更讓人敬重?學問做好了,也可教導子孫。遺子千金,不如遺子一技。”
溫青險些沒跳了起來,他從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做學問,小時候一聽說背書就腦子一片空白,溫彩半日能誦得倒背如流的,他三天也記不住。
什麼時候,溫彩在溫家說話有如此份量了?
溫子林打趣道:“侄女這話太直,卻有道理。”
溫彩笑道:“二叔,自家人說話,我還繞上幾個圈不成?”
溫子羣若有所思,“這些日子,我是寫了一些東西,都是些詩詞歌賦。順娘,回頭我着下人送到安然閣,你幫爲父瞧瞧。”
溫子羣原想商談過繼族女的事,被溫彩一說也滅了心思。再看着溫子林那明裡、暗裡話中有話的樣子,心情頗不舒服。
溫子林苦笑了一下,“既然大哥不過繼族侄女,我原有女兒也沒這意思。”
他要過繼一個,董氏就會說過繼她孃家侄女一個。有女兒還過繼,這不是小事,一旦過繼來,往後她們的出嫁都得由他們來過問,嫁得好了,不是他們的功勞。嫁得差了,就要落埋怨。
溫子林道:“族裡的長輩,原就要過繼族侄女給大哥,大哥還得與他們回封信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