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一年除夕,因着皇上跟前有裘榮海伺候,我便偷偷溜出去了一段時間。每年除夕,宮中都會大擺筵席,皇子妃嬪和皇上都會一同慶賀。這種場景我已經見怪不怪。此時能偷得浮生半日閒,反倒讓我覺得清靜些。
不自覺的就要走到姜烜曾經住過的宮殿。以往每次從這裡經過,我都會忍不住多看一眼。但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我也不敢多看,以免被人察覺到什麼端倪。
今日卻不同,因爲是除夕夜。要麼宮人們都躲在宮內團聚,要麼都去參見晚宴,沒人會注意到這裡。
我推門進去,又小心的將門關上。院內已經雜草叢生,也沒有人過來打理。
我徑自去了書房,在那軟榻之上坐下。
曾經姜烜說,“小蕭子,你過來。”
我說,“嗯。”
姜烜說,“以後沒人的時候,叫我的名字。”
我說,“姜烜。”
“以後我教你過來的時候,就是讓你坐在我的膝上。”
我說,“好。”
那一切都好像還在昨日。儘管這宮中的爾虞我詐讓我心力交瘁,可我卻一刻也沒忘記過那個讓我牽掛的人。
聽聞今日姜曄會回宮,而皇上並沒有召姜烜回來的意思。
離着京城那麼遙遠,不知道此時的姜烜在做些什麼。是和嘉琳一起吃着團圓飯嗎?還是獨自一人在書房,捧着書卷?
我如此渴望得到他的消息,哪怕一星半點。可是自從姜烜去了登州之後,他的消息便中斷了。我只聽人提起過他,可沒有人知道他現在怎麼樣。
我想知道他的一切,睡得好不好,有沒有冷?有沒有吃的很好?我渴望看到他。可我也知道,如今姜曄回來,皇宮內的時局又會發生不一樣的變化。也許爭褚之戰,就要拉開序幕了。此時的姜烜沒有任何勢力,他在皇宮只會淪爲炮灰,若不然,皇后也不會那麼輕易的就對他下手了。
爲了能保全姜烜,我也只能忍受。何況,如今的姜烜定然已經將我恨之入骨。我依舊記得他看着我說道,“蕭志,終是我看錯了你。”
我看到那張書桌,走過去,用衣袖將那桌子擦了擦。我依舊記得,姜烜在這裡爲我作畫,而那幅畫被我燒掉。我說過我會永遠記住那幅畫,此時那上面的一筆一劃,我都記得十分清楚。
手指從那桌面上慢慢的撫過,似乎還能感受到上面留有姜烜的痕跡。
我口中吐出一句話,“姜烜,我很想你。”
這一段時間,學會更加的隱忍,也更加的狠絕。龍戰說我死撐,我只是沒有遇到讓我卸下防備的人。姜烜一走,我便再沒有流眼淚的資格。無論是血,還是淚,我都只能忍着吞嚥下去。
我獨獨將那間書房打掃了一遍,將那個姜烜送我的裝零食的錦盒藏在這書房之內。我想着將萍兒送我的香囊也一併放進去。可將香囊解下的時候,也看到了蕭若送我的那個。
一直以來沒有想起這個香囊,只是今日突發奇想,要將萍兒送我的那隻放進錦盒一併放在這裡。有些東西放在身上終歸是有些不安全。
看着那個香囊,想起當日她那般姐妹情深的送我,如今想來,竟覺得有些作嘔。
我打開裡面的平安符,看了看。蕭若啊,蕭若,這平安符當真是你用來給我求平安的麼?還是隻是你平步青雲撘下的臺階?
點了火,我將那香囊連着平安符燒掉。
我看着那堆灰燼,用腳輕輕的碾了,然後掃了出去。
將書房都打掃乾淨之後,我決定要回到宴會現場。那裡畢竟需要人伺候,我若長時間不在,被人問起,便不好交代了。
我將書房的門關上,看着院內的場景,不僅感嘆歲歲年年人不同。
走出了宮中,我將宮門帶上。轉身就看到了龍戰站在那裡,我着實被他嚇了一跳。但又覺得被他看到我到了這裡,像是被抓住了小辮子,微微的有些心虛。
“龍大人怎麼來了?”我故意趕緊先問道。
“就知道你會來這裡,特意來等你。”
好吧,龍戰還是把話題直接拉回來了,我只好道,“奴才只是過來看看。”
龍戰的視線越過我,看了看裡面,道,“他都離開那麼久了,你還惦記着他?”
“奴才不明白龍大人說什麼。奴才還要去皇上跟前伺候,就不陪龍大人聊了。”我說着就要走,卻被龍戰直接攔住。
“小蕭子,我在你跟前,你就一直看不到?”
我猛地擡頭看向他,我不是看不到,而是不敢看,不該看。
“奴才不明白龍大人的意思。”
“是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
“龍大人……”
龍戰直接扶住我的雙肩,順勢就將我摟進懷中。我想要掙開,實在擔心被人看到。可是我被龍戰卻圈的更緊。離他那麼近,我這才聞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怪不得,他今天有些反常。
“龍大人,若是被人看到就不好了,你還是放開奴才吧?”
龍戰卻沒有鬆開,下巴抵在我頭頂道,“我就是太怕這些,所以才一直不敢將你留在我身邊。小蕭子,你隨我出宮可好?我不做什麼御林軍首領,你不做什麼太監,可好?”
我被龍戰這想法嚇了一跳,道,“龍大人,你這是在說什麼話?奴才不做太監能做什麼?龍大人好好的前途,又怎麼能說走就走呢?龍大人這種話萬萬不要再說了。”
“小蕭子,我問你,若是當初你沒有留在皇上身邊,是不是已經和他去了登州了?”
我沒有回答。這件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我已經不想再提了。
“龍大人,你喝了酒,不如回去歇着吧。奴才真的要去皇上跟前伺候了。”
龍戰直接扶住我的雙肩,盯着我道,“你爲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
我冷漠道,“龍大人要奴才回答什麼?是與不是如今說起來還重要嗎?”
“對我來說重要!”龍戰直接貼着我的話說道。
我一愣,道,“龍大人,你喝多了。有些話不當講,還是不要講,以免禍從口出。”
龍戰看了看我,鬆開手,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道,“以往的除夕,我都會送你東西。今年也不例外,這個送你。”
我看着龍戰攤開的手,竟然是一支簡約的朱釵。
我愣愣的看着龍戰,他送我朱釵是什麼意思?難道已經知道我的女兒身了?
“扔了也好,送人也罷,給你了,你自己做主。”龍戰將朱釵直接塞進我手裡,隨後身形有些不穩的朝前而去。
我呆呆的看着這支朱釵,想着龍戰的話,扔了也好,送人也罷,他這意思也不是讓我自己用。那看來,他其實是不知道我是女兒身的。可是哪有男人送另一個男人一支朱釵的?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等我到了宴會現場,便站在了皇上身後。裘榮海不滿的看了我一眼,眼中帶着些蔑視。
我直視前方,不與他多言。
“爲何還沒看到老四?”皇上問道。
姜辰站出來回道,“回父皇,兒臣正要和父皇稟告。四哥身體不適,怕是不宜回來了。”
皇上關切道,“老四病了?病的重不重?”
姜辰道,“依照四哥送回的書信,應當是病的不重。但大夫交代,不宜舟車勞頓。四哥在信中讓兒臣向父皇道歉。等來年四哥身體好了,就回京。”
“身體要緊,他晚些回來也不打緊。只是委屈了他又要在外孤單的再過一年。”
“四哥知道父皇的關心,一定能夠早日康復的。”
“好,你入座吧。”
正在此時,我看到藺蘭芷走了過來。依舊是一身素縞,可是在那些雍容華貴的妃嬪之中顯得格外的清麗,卻讓人眼前一亮。
可是藺蘭芷怎麼會突然出現呢?
“蘭貴人來了?還真是稀客啊。身子好些了嗎?”皇后一看到藺蘭芷,便熱情的說道。
“多謝皇后娘娘關心,臣妾的身體好多了。”
“蘭兒,你過來這邊坐。那邊風大,你身子可不能受涼。”
“是,皇上。”
藺蘭芷便挨着蕭若坐下。位置比蔣梓芊和柳雲夢靠前。
蔣梓芊語氣酸酸道,“蘭妹妹,你可這是千呼萬喚始出來啊!你進宮這些日子了,我還只見過你兩面呢!這日後身子好了,可要多走動走動,對你的身子也是有好處的。”
藺蘭芷溫和道,“多謝姐姐關心,以後妹妹一定常去看看姐姐。”
蔣梓芊笑道,“你可不要誤會了我的意思。我那宮殿偏遠,去的人實在少。我的意思啊,你應該多和皇后走動,多去找找若嬪,君貴人……姐妹之間多來往,才顯得熱鬧,也給皇上省心不是?”
皇后威嚴的道,“好了,芊昭儀,今兒個是團圓的日子,就不要說這些了。蘭貴人身體沒有康復,你讓她多走動,豈不是累着她?”
“皇后,臣妾……”蔣梓芊欲要解釋,卻被皇后止住,道,“你們都落座,過些時候,還有節目錄表演,大家專心看,也開心開心。”
皇上道,“皇后說的是。蘭兒身體虛弱,要多靜養。芊昭儀,你有這份心就好了。但她還是在宮中靜養爲好,你們姐妹之前的情誼,也等她完全好了再來培養。”
“是,皇上!”皇上已經發了話,蔣梓芊還敢多說什麼?她擡眼一看,底下坐的一些妃嬪已經在偷偷笑。
她手指絞着絲絹,臉上都是不滿,卻不能發作。
她的心情如何,我不關心,但我十分好奇的是,爲何藺蘭芷會突然出現。難道是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