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冬天,京城都在喧囂浮躁中度過,這個冬天大康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京城這邊,對三年一度的科考的關注因爲戴皋的放話而攀升到了頂峰。
而各地方因爲大規模的雪災,無數人流離失所,尤其是山東的民變更是讓大康朝前途蒙上了巨大的陰霾,縱橫無敵的大康帝國終於盛極而衰,開始走下坡路了。
大康朝從來都不是高枕無憂的,北方燕國和突厥虎視眈眈,南方的土司南蠻蠢蠢欲動,然而大康朝的皇帝依舊沉迷於修仙問道,不理政務,大康朝的大臣依舊熱衷於投機鑽營,大康朝的學子眼睛都盯着陸錚,每個人都盼着在科考上擊敗陸錚,從而一戰成名,甚至能夠得到功名的同時還抱得美人歸。
在這樣的紛亂浮躁中,時光的車輪往前推進,跨入到了歆德二十三年,這一年,陸錚及冠,這一年是會試殿試之年,這一年也是陸家舉家遷到京城之後過的第一個年。
陸宅,張燈結綵,熱鬧非凡,陸錚現在已經可以名正言順的叫齊秋月母親了,後宅之中,齊秋月和張夫人平起平坐,甚至齊秋月的地位還要高几分。這都是母因子貴,陸謙也只能屈服妥協,眼下的陸家,陸錚成了當之無愧的頭面人物,陸家能否東山再起全都得靠陸錚了。
除夕一大家子吃了團年飯,因爲在京城的緣故,陸家並沒有多少親友,顧家和陳家那邊雖然面子上還有交往,但是也的確僅僅只剩面子了,那樣的場合根本無需陸錚出面,陸善長打發陸謙幾個閒散在家的兄弟便把那邊的交情給搪塞了。
對陸錚來說,他必須要拜訪的第一是聶永家,第二是蘇清家,尊師重道這是不能馬虎的,聶永家倒也罷了,小門小戶,陸錚登門的時候,聶永早就恭候多時了,兩人在客廳敘話,周圍的丫鬟僕從全都回避,聶永拽着陸錚的手道:
“陸錚,你倒是真能忍,就在法源寺住着不管外面天塌了?我跟你說,都這個光景了,你還指望你一人獨擋戴賊麼?
我告訴你,你這個想法很危險,很那個……很不現實,陸錚啊,關鍵時候你就聽老師一句勸好不好?老師給你做主,回頭去東宮見一見太子,我保證太子爺會保你!”
陸錚道:“聶師,我在法源寺雖然閉門讀書,但是外面的消息也能聽到一些,據我所知東宮現在提攜了一個叫趙南的才子,此子才學十分了得,看來東宮還真希望自己的人能夠和戴皋扯上關係呢!聶師,這件事我心中清楚,也有底,您說這個時候我去東宮,不是讓太子爲難麼?”
聶永忍不住跺腳,他沉吟了好大一會兒,道:“我說陸錚,你就看不出來這是太子故意爲之麼?你說說你,多大的脾氣?京城爲了你的事兒都鬧開了,可你卻往法源寺一躲,完全置身事外。難不成還讓太子堂堂的儲君親自登你的門麼?這麼淺顯的道理你都不懂?”
陸錚唯有苦笑,他去法源寺就是躲清靜去的。這個時候讓他站隊完全不可能。可是這些貴人他又不能輕易得罪,這纔有躲一說。
這些話他都不能向聶永訴說,只能虛與委蛇,別提多難受。從聶永家裡出來,自然惹得聶永心情不好,他立刻轉頭去蘇家。
京城蘇家可就不比聶永家了,京城蘇家乃頂級豪門,門戶之大比陸家當年在江南的地位還高。陸錚拜訪蘇清,到門口就被門子認出來了,蘇家打開了中門,陸錚着實受寵若驚。
好在蘇家的老太爺和其他的長輩還是自矜了身份,要不然陸錚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蘇清住的地方是一處三間抱廈的院子,院子不大,可是佈置着修竹、玉蘭,假山亭榭,極其的雅緻。
蘇清在客廳端坐在羅漢牀上,兩個俏麗的丫頭一左一右伺候着她,旁邊端坐着一個唱曲兒的女子,琵琶彈唱,歌喉婉轉,眉目含春,說不出的風情萬種。
見到陸錚來了,他冷冷哼了一聲,賭氣般的將頭扭到一邊去,彈唱的姑娘尷尬得很,忙站起身來,手足無措,兩個伺候他的俏丫鬟也都停了手,蘇清道:
“好啊,你們這些奴婢,怎麼着?瞧着年輕公子哥兒便亂了方寸了麼?你們怕得罪對方,難不成就不怕開罪我麼?”
陸錚道:“蘇師,這大過年的您生什麼氣?我知道蘇師是氣我在法源寺不見你,哎,您說啊,我在法源寺忙着紅袖添香好讀書呢!說了誰都不見,蘇師就不能體諒我的苦衷麼?
更難受的是蘇師竟然讓李芊芊去找我,這倘若我見了,回頭京城不知又要傳出什麼話呢!怎麼別人都不見,唯獨見李芊芊了?”
蘇清哼了哼,道:“行啊,你小子現在好大的面子,好大的排場,誰都不見啊!既然這樣,今日又是什麼風把你吹進了蘇家的門來了?”
陸錚坐在了蘇清側面的椅子上,道:“蘇師,馬上要大考了,我過來看看您!其實啊,我去法源寺躲着對您有好處,您想想,如果不是這樣,您兩頭難做人是不是?
現在好啊,我躲着,您找不到我,不就少了很多煩惱麼?蘇師您無憂無慮,灑脫飄逸,沒有這些煩惱,您不樂得逍遙麼?”
陸錚笑嘻嘻的,蘇清瞪着陸錚,臉色終於緩和了一些,道:“你少給我戴高帽子,你心中想什麼難道我不知道?你躲吧,躲着躲着讓那些貴人們失去了耐性你都等着好果子吃吧!
想來這一次外面鬧出了什麼事兒你應該知道了吧?這一次大考於你來說幾乎沒有退路了,你等着吧,如果這一次考試你過不了關,你固然要遭受戴皋的打壓,更可怕的是你可能被全面遏制,甚至是陸長河捧你也沒有用!
而你倘若僥倖過關,嘿嘿,你也沒有好果子吃,很可能京城會有一個極大的變局,一旦那樣,你一個剛剛中進士的年輕人能有多少前途,能有多少能量?”
蘇清這些話說得很誠懇,也是大實話,陸錚聽得很認真,也由衷的點頭承認其說得對,但是對陸錚來說,他現在能做什麼呢?在考中進士之前,他就是一介白身,什麼也不能做,畢竟,他心中非常清楚,那個躲在西苑深宮煉丹修道的皇上,其骨子裡是無比冷酷狡黠的。
陸錚越是在這個時候,他越是要認清主子,倘若陸錚在重壓之下亂了方寸,甚至輕易的倒向了某一方,等待他的可能是極其嚴重的後果。
不得不說,陸錚現在拜了陸長河爲義父,這是個巨大的考驗,宮中的那一位用這樣的手段在考驗陸錚呢!只是可憐陸錚現在一介平民,面對這樣大的壓力,他扛下來多麼不容易。
陸錚有一肚子的苦,卻一個字都不能說,面對蘇清他只能裝瘋賣傻,好在蘇清終究是灑脫之人,雖然對陸錚很不滿,但是並沒有一直糾纏這些,兩人喝茶,又安排人唱曲,倒是很快氣氛便融洽了,不似聶永那邊尷尬。
只是這一來陸錚卻不好匆匆離去了,蘇清留了飯,兩人喝酒,酒過三巡,蘇清忽然湊到陸錚身邊,壓低聲音道:
“錚哥兒,京城的複雜你所見的只是九牛一毛!根據我們家老爺子的判斷,這一次大考之後,京城可能迎來前所未有之變局。
局面一旦變了,陸錚啊,你就得考慮該如何自處了,對此老師也愛莫能助!對,我知道你不一般,你是個大才子,才學超羣。可是這年頭,就算再厲害的人物,一個人也難成事,這個道理不用我說,你也能懂是不是?”
陸錚微微皺眉,眼睛中精芒閃爍,他忽然覺得自己似乎走在了一條別人已經完全設計好的路上了,京城變局,陸錚能做什麼?
說一千,道一萬,越是面臨大變的時候,越是有利於強者。眼下的陸家累累如喪家之犬,在京城窩着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真要來一場大風暴,陸家的命運完全不在自己手中。
然而,陸錚忽然意識到,蘇清所說的變局可能不可逆轉的要來了,陸錚忽然之間便有了緊迫感,在這個年代,陸錚要想掌握自己的命運,必須要掌握住權勢,可是陸錚現在就卡在了進士這一關上,這一關過不了,他就如同被捆住了手腳一般,就算他再有才華也難以發揮出來。
沒有辦法,大康朝的體制就是如此,讀書人就得要金榜題名,沒有登過金鑾殿的讀書人就是比其他人矮一個頭,這一點陸錚根本改變不了。
一念及此,陸錚瞬間充滿了鬥志,對接下來的大考充滿了期待。他看向了蘇清,認真點頭道:“蘇師的叮囑我銘記在心!謝謝!”
蘇清道:“不管如何,殿試之後你要答應我一件事,給我一個面子,不管結果如何,你都得去見一下秦王,你見了秦王,我的事兒纔算是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