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婉兒的呼吸陡然急促。
皇帝,還是自己的兒子去當,天底下沒有人會不動心吧?
只是,比起這個虛無縹緲的幻想,她更看重現實。
苦笑一聲,“主子別拿我尋開心了,長洲能安穩長大便好,我也不求其他的。”
凌若卻打斷她,將一直放在桌上被掩住的信函遞給慕婉兒,笑道:“這是前線最新的消息,不日衛國便要攻入大華國,而大華國國君,即將易主……”
慕婉兒神色微變,接過信函仔細掃了一遍,臉色發白——信是衛皇寫的,內容卻和她有關,大華國大亂後,衛央想把她們母子送到皇位之上,一手扶持,將長洲提爲大華國的新皇……
“這……”
慕婉兒指着信上的內容,張張嘴,啞口無言。
凌若微合雙眼,似在誘惑,又似在提醒,“機會只有一次,端看你能不能抓住。只是,若你同意衛央的請求後,你雖能躍居皇太后之位,但之後的人生絕不會安穩——宮廷生活,想必婉兒比我更清楚。”
慕婉兒激盪的心情陡然一滯。
是啊……光看見表面風光無限,誰知道內裡骯髒坎坷。皇位的誘惑太大,讓她差點便迷失進去。
衛央和主子不可能永遠做她們母子的保護傘,有朝一日衛國的支撐一旦撤走,她和長洲會成爲衆矢之的,有性命之憂……
但,機會在眼前,不抓住,後半輩子都會後悔。
不是她有野心,而是她的長洲,本就是天潢貴胄……
“你好好想想,今晚給我答覆。”凌若見慕婉兒糾結,也不逼她,淡然一笑。
利弊有之,但明顯利大於弊,她不做評論也不催促,端看慕婉兒如何選擇。只是,若這事落她頭上——
眼底閃過厲芒,她絕不會鬆手。
當晚,慕婉兒帶着長洲來敲門。
長洲和慕婉兒穿了同色系的藕荷色衣服,粉雕玉琢,俊秀的跟個小姑娘似的,只是眉毛帶着劍鋒,顯出幾絲威風和霸氣,被自家孃親拉着手進來,一見凌若,便乖巧的行禮,“見過凌姨。”
凌若笑着把他抱過來,“都叫凌姨了,怎麼還這麼客氣?”
“孃親說了,凌姨對我們有大恩。”長洲奶聲奶氣,神色卻認真誠懇。
大恩嗎?
凌若垂首,看着長洲發上的玉簪子,心底微微觸動——
只記得有大恩,有朝一日長洲若知道他的父親死於自己手裡,又會如何?
呵……以後的事,不想也罷。
“你娘將你帶來,你知道爲什麼嗎?”凌若指尖碰了碰長洲嫩生生的小臉,聲音親暱,帶着鼓勵。
慕婉兒見狀,急忙道:“主子,我還沒跟他講……”
“噓。”凌若示意慕婉兒先別說話,而後垂眸,鳳眼跟長洲溼漉漉的眼睛對在一起,淡笑道:“長洲是個聰明的孩子,定是發現了不尋常之處?”
“恩……!”在凌若眼神的鼓勵下,慕長洲重重點頭,“孃親……在做決定!”
“瞧?”凌若對慕婉兒一笑,“長洲聰明着呢,你且聽他的說法。”
心底卻喟嘆不已。
小小年紀,半歲能言,一歲會詩,這樣的不世奇才,若真當了皇帝該是何等威風?
揉了揉長洲的發頂,緩聲道:“你孃親遇到了一道難題,這道題解決了有天大的好處,解決不了,卻有殺身之災,你爲你孃親拿個主意,若是你,你會如何做?”
長洲撅起嘴巴,嘴脣紅彤彤似硃砂,小眉頭皺起來,似是在思索,許久,點頭道:“若是我,定當一搏。”
“芫姨練劍的時候說過,只要有成功的可能性,便要奮力一搏……”
“說的好。”凌若驚喜地讚了一句,而後湊到長洲臉側親了一口,這才笑着擡頭,對那邊早就愣住的慕婉兒道。
“婉兒看見了嗎?連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
慕婉兒心中五味陳雜。
眼神落在因被凌若親一口而害羞地縮到凌若懷裡的長洲身上,心中,涌起難言的驕傲。
驕傲背後,帶着一絲愧疚。
——這樣優秀的兒子,她豈能拖他的後腿?人生能有幾次機會?她必須全力以赴!
定定點頭,眼神灼灼,“主子,您安排吧。”
語罷,把長洲從凌若的懷裡拉出來,而後抱着後者跪下,聲音堅定。
“我慕婉兒在此發誓,今日決定全屬自願,來日若狼狽身死絕不怨主子半分。若能坐穩天下,定奉陽城和衛國爲主,鞍前馬後在所不惜!”
長洲不知道發生什麼,卻也跟着慕婉兒道“在……所不惜。”
聲音嫩的似青筍。
大華國。
十萬鐵甲將士兵臨城下,無數羽箭似雨幕一般,綿延不斷地刺向守城的士兵,一時之間,哀嚎聲四起,血幕漫天。
城內暴亂。
這是大華國的都城,巍然屹立了將近幾百年,如今卻被衛國國君親率的軍隊攻到城門之下,簡直是奇恥大辱!
皇宮內,景彥摔碎了一切能摔的東西,神色猙獰可怖。
“廢物!全都是廢物!我們的軍隊都死哪兒去了?這羣十萬士兵是怎麼冒出來的?!”
“死守城門!寧死不退!他衛央想攻城?先要了朕這條命再說!只要朕活着一日,大華國就絕不對衛央低頭!”
“咔嚓!”
這是擰斷送旨太監脖子的聲音。
“是……是……”跟着來的將士急忙點頭,屁滾尿流的爬出大殿,往守城士兵處彙報消息。
景彥怒火卻熄滅不了。
恨聲地踹翻龍榻,俊美到妖異的容顏形容可怖。正要暴躁地怒罵,身後卻伸來一隻嫩生生的小手。
手如柔荑。
似帶有奇異的魔力,撫平了景彥暴躁的內心。
緊接着,嬌媚如黃鸝的女聲繞了一圈,落在景彥耳畔,“陛下何必如此大怒?就算他衛央兵臨城下又如何,難道他佔了大華國大華國就是他的了?”
“別說臣妾不依,臣子不依,就是大華國上下的百姓都不會允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就算他佔了皇位,遲早有一天會被人揭竿而起,打下神壇……”
“陛下要做的,不是發
火,而是養精蓄銳思考怎麼解決困境……”
一席話說下來,景彥漲紅的臉色微微舒緩。
“芙兒……有什麼好的建議?”
“當然!”
芙貴妃從旁邊的鳳榻上站起來,水一樣柔軟的身體黏在景彥身上,媚眼如絲,話音帶着挑逗,癡纏的眼神是個男人都受不了。
“陛下親妾一口,妾便告訴你。”
景彥哭笑不得,雖然急迫地想知道芙貴妃有什麼好建議,但不願駁了後者的好意,只好將臉湊過去,薄脣在芙貴妃額頭上草草印了一個印記,急切道:“芙兒現在能說了吧?”
“瞧把你急的。”
芙貴妃嗔了他一眼,煙波流轉。
男人,就是這樣,你越吊着他,他越來興趣,就連你說的話,他都會奉爲真理。
“妾的建議是……陛下開城門……”
“開城門?”景彥聲音陡然冷下來,“這時候開城門?坐視衛央攻進來?愛妃說錯話了吧?”
“陛下莫惱。”
芙貴妃的手指捂住景彥的脣,手指上甜嫩的香氣涌進衛央的脣裡,而後笑道:“陛下忘了剛纔妾說的話嗎?”
“就算他衛央進城又如何?他終究坐不穩這皇帝,名不正言不順,大華國百姓絕對容不下他。可若是陛下此刻和他死犟,只能徒勞地浪費自己的實力,等有朝一日衛央被羣起而攻之時,陛下便喪失了先機和資格。”
“不如放手……依現在的局勢,京城註定保不住,您何苦呢?”
一番話,從裡到外分析的明明白白。
饒是景彥,也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最後,贊同的點頭。
依照現在的形勢看,開城門保存勢力是最好的選擇……唉,到最後還是芙兒貼心啊,若非芙兒,只怕自己再無東山再起之日了。
心底感慨,將芙貴妃抱的更緊,而後朗聲對大殿之外站立的太監道:“來人!傳朕諭旨!”
城門之下,帳篷之內。
衛央正在接見慕婉兒母子。
“情況若兒已經對你們說了,朕扶持你們坐穩皇位後,便再不插手,你們也需保證,終身不與我衛國和陽城爲敵,能做到嗎?”
衛央神色淡漠,眼神未擡,可屋內卻遍佈煞氣。
慕婉兒急忙道:“衛皇放心,我慕婉兒一生侍奉主子爲主,絕不會變。”
呵……
衛央擡眸,“朕見過無數背義之徒,見一個殺一個,但願有朝一日你不會變成朕的劍下之徒。”
這是威脅。威脅慕婉兒母子,今日我能將你們送上皇位,明日我便能將你們拉下神壇。
慕婉兒渾身一個激靈。
不過,她對凌若和衛央確實心存感激,也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徒,因此鄭重點頭,“多謝衛皇提醒,絕不會有那一天。”
話落,屋內靜默良久。
衛央身上煞氣收回,聲音裡的冰寒之意也散去不少,“既如此,便最好。明日入主京城,你們母子做好準備,待會兒會有人將皇袍和太后衣服送去。”
“謝衛皇。”慕婉兒說話說的心驚膽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