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貴人這是何苦呢?”
小太監見自己勸不動,嘆了一口氣,只好離開。
回到迴廊上時,正好看見柳公公端着茶杯出來換茶,急忙湊上去,蹙眉道:“公公……您看這莞貴人該怎麼辦?”
柳公公眼神落到殿外的場地上。
一身白衣,渾身染血,眉目精緻如畫,溼漉漉的雙瞳裡含着無限委屈。
見有人望向自己,還咬了咬下脣,眼底是自憐和倔強,不明內情的人說不定真會讓她騙了去。
可惜,柳公公是明白內情的人。
他知道這莞貴人做過什麼,也知道這莞貴人有多麼詭異,更知道她就是一匹養不熟的白眼狼,掃了幾眼,勾起冷笑,轉而對那小太監道。
“不是雜家狠心不管她,而是你要知道,這宮裡多的是面上一套背後一套的玩意兒。莞貴人就是一頭狼,你若想當東坡先生你隨意,跟雜家無關。”
若非平日看着這小子心善又機靈,他纔不會提點這一句!
莞貴人?那就是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餓狼!傻子纔會爲她求情!
小太監點頭應下,可心裡終究不忍。
見柳公公走遠了,咬咬牙,吱呀推開房門。
“誰?”
屋內傳來帝王略沉的嗓音。
小太監嚇的腿抖了抖,強忍住轉身的衝動,關好門,噗通磕了個頭,“回陛下,小的是御書房的守門太監小李子。”
“哦?”
衛皇把視線從繁雜的奏摺中抽出來。
他一直是個仁慈的君王,並不會因爲自己的怒火而隨意處置忠心的下人,見小李子不聽傳召擅自進來也不惱怒。
甚至聲音也溫和了些。
“有何事?”
許是衛皇的態度太過於和善,給了小李子極大的膽子,他咚咚又敲了兩個響頭,這才顫抖道:“陛下……莞貴人在殿外已經跪了三個時辰了……”
衛皇臉色瞬間不好看了。
凌厲的視線刮在小李子的頭上,擱下御筆,冷哼一聲,“你好大的膽子!不知道自己身份?竟然敢爲一個罪婦求情!”
“真以爲朕不敢動你?”
“陛下饒命!”小李子雙
腿打顫,卻不願就此退出去,啞着嗓子道:“奴才看莞貴人實在太過可憐……她腿上的血染紅了整片地板……若再這麼流下去,只怕會把血流乾了啊!”
衛皇的臉色陰沉不定。
他身邊的人他知道,絕不會說些莫須有的話來糊弄他。
這麼說……莞貴人真跪了三個時辰?
就算是個大男人,嚴嚴實實地跪上三個時辰,一雙腿不廢了也殘了,更別說莞貴人還是個腿上受了傷的弱女子。
雖然中午那會兒怒火旺盛,但到現在已經消了不少。
再加上體內蠱毒的隱隱作用,他心底對莞貴人的怒火,慢慢化成了憐惜……
小太監一提,他想了想,終究起身。
隔着窗戶往殿外望過去。
白衣女子面色慘白,搖搖欲墜,弱的好像隨便來一陣風都能把她給吹飛了。
“唉……”
想起兩個月來的牀第纏綿,衛皇終究不忍,嘆了一口氣,“罷了,你去告訴她,朕擇日再去看她,讓她先回去吧。”
小太監抹了抹額頭上的虛汗,聲音裡帶着喜氣,“是!”
“我不回去。”
莞貴人固執道:“陛下若真原諒了妾,定會喚妾進去,而不是遣妾回宮……這位公公心善,還請公公再幫我一回……”
竟對着小李子行起了大禮。
小李子見鬼似的蹦一邊,苦着臉,“貴人別難爲奴才了,奴才能跟陛下湊上話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既然陛下說了擇日會去看您,那就是原諒您了……貴人切莫再做出些什麼惹陛下不開心,見好就收吧……”
見好就收個蛋!
莞貴人眼底閃過恨意——閹人就是閹人,無知淺薄冷情涼薄!
不就是讓你去求個皇帝嗎?等本宮事成徹底掌控了皇帝還會少了你的好處?現在裝模作樣給誰看!
呸!
這世上總有一種人,把別人的善意當成惡意,把別人的仁慈當成懦弱,把別人的真誠相助當成隨手可丟的垃圾,甚至還會怪那個幫她的人沒有一幫幫到底。
莞貴人就是這種人。
暗暗下定決心,等她掌權遲早要殺了這看着她狼狽如狗卻不願意伸出援手的
閹人!
小李子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經被預定了,也不知道自己變成了救狼的東郭先生,苦着臉又勸了幾句,始終勸不動,只好無奈地退到門邊。
正好碰上柳公公似笑非笑的眼神。
強擠出一抹笑,“柳公公您別笑話奴才了……奴才這回長了見識,以後再也不管事了……”
“知道就好!”
柳公公敲了他的腦袋一下,端着茶壺進屋。
右腳還沒邁出去,聽到外面的場地上傳來女子的歌聲,深夜裡,如泣如訴。
“月雲姣姣兮……入天山……回紇漫漫兮……雙影疊……”
這歌聲好熟悉!
柳公公猛然響起,似乎當初陛下和莞貴人初遇的時候——後者唱的就是這首歌!
好深的心機!
果然,曼曼長歌還未唱幾句,帝王已經起身行至窗邊,複雜的眼神落到莞貴人的身上,正好和那一雙滿含仰慕的雙眼撞了個正着。
心,被人撩撥了一下。
唉……
也是可憐人。
“喚她進來吧。”
帝王最終還是熬不過心軟,下了命令。
柳公公眼眸瞬間幽深,蒼老的聲音裡帶着嘆息,“是……”
莞貴人是爬着過來的。
不讓任何人扶,雙腿染血,每爬一步,便留下一長道血痕,在青石臺階上,拖出滲人的血影。
直到爬到門跟。
莞貴人停下,詭異地對柳公公一笑,笑的後者渾身發寒。
“柳公公安。”
柳公公眼底一縮,“貴人請……”
卻見莞貴人並不動,反而伸手問他要茶壺。
“這茶壺就給我吧,正好進去爲陛下續茶。”
柳公公眼角抽搐,卻知道耐不過,只好遞過去。
莞貴人一手端着茶壺,一手扶着門框,爬進了御書房。
吱呀。
還貼心的關上門。
柳公公站在外面,回憶莞貴人剛纔的那個眼神,遍體寒涼,凍得他連呼吸都停了一瞬。
這個狠人……
這個不要命的瘋子!
心底的不安越來越重。
(本章完)